第363章 詩篇

    “你是朝陽？”花了足足半分鐘，艾洛蒂才接受這一事實。房間里就有鏡子，只要照一照，兩人就能看到自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拔覀冎g的契約呢？”“沒有了。你等我一下……”朝陽強迫自己沉下心來，檢視著身體的狀況，不查不知道，現在一看他整個心都沉到了底。那些源源不斷為他提供愿力的白色絲線全部不翼而飛，就連原本存在體內的愿力也所剩無幾，用數字來衡量的話，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五。

    一千五……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愿力耗盡的恐懼了！

    這點愿力差不多就是他剛好成為惡魔時的存量。

    這都不能說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簡直是一夜回到1912年了！

    “你怎么了？”艾洛蒂發現了他難看的臉色。

    “愿力……都沒了。不，現在先不管那個?！彼斐鲇沂?，集中精神發動能力，過了好一會兒，一張契約才出現在他手中。

    惡魔能力似乎還在，就是反應比以前慢了許多，好似他的意志傳達有了高延遲一樣。

    “這個……能證明我的身份了吧？”

    “我先問一句，你是怎么認出我來的？”

    “你當時是想用風暴劍劈我，對吧?！背枃@氣，“那決然的表情和舉劍的姿態，簡直就跟我們在丹恩家初見時那樣?！?/br>
    “你還記著啊，我都道過歉了?！卑宓汆洁熘舆^契約，掃了幾眼后按下手印，「我試試，你得聽到嗎？」

    「能，有聲音了?！?/br>
    重新建立起意識通訊的剎那，兩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你昨晚對我……」

    “我也是剛醒來，比你早不到兩分鐘！”朝陽瞪眼道，隨即又快速移開視線，“衣服！”

    艾洛蒂的臉頓時紅了。

    哪怕這具身體跟她判若兩人。

    “幫我找找！”

    朝陽只能四處搜尋，好在房間衣柜里就有不少存貨，他隨手取出幾套寬松的袍子和襯衣丟給對方，也顧不上款式對不對了。

    “行了，你可以回頭了?！卑宓傧はに魉髅β狄魂嚭笳f道。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功夫認真打量對方一番。天使的這具新身體大約20歲出頭，皮膚偏黃褐色，身材豐滿，五官則遠不如她原本的樣子，只能說中規中矩。

    “你變老了?！卑宓僖苍谟^察他，“面相一看就不似好人，像是電影里常見的反派?！?/br>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背枃@氣，剛才照鏡子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身體約莫35歲到40歲之間，中等身高，體型偏瘦，臉上有許多胡渣，眼眶深得像窟窿，一看就是不修邊幅之人，而且有長期酗酒史，平日里嚴重缺乏睡眠?！拔覀兊泌s緊弄清楚，這兩具身體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我又是什么關系?！?/br>
    “急需弄清楚的事情可太多了點?！卑宓購拇采咸?，邁步走到窗邊，“但有一點我們或許可以確認，你過來看看?！?/br>
    朝陽依言來到窗邊，望向外面的世界——此刻陽光明媚得有些晃眼，讓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擋在額前。陽光之下，是一座生機勃勃的城市，一兩層高的平房彼此相連，一路排出去好幾里。街巷之中隨處可見來往的行人，他們的穿著打扮也各不相同，吵鬧聲、做生意的叫賣聲，甚至是打斗聲都不絕于耳，在城市上方匯聚出一曲嘈雜的混響。而更遠的地方，大海占據了全部視野，青色的海面一直延伸至天空邊緣，將這座城市包裹在方寸之間。

    海邊的城市？

    朝陽再把身體探出窗外，努力扭頭看向另外兩側——其中一邊仍是大海，而另一邊則能看到一片連綿起伏的樹林?！拔覀冊凇l城里？”

    “我也是這么想的?！卑宓冱c點頭，“如果它真是衛城，那就有點驚人了。你看……下面這鬧騰的樣子，哪有被迷霧吞沒過的痕跡？”

    尚未出現迷霧的衛城……

    十五年前……

    他們來到了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有了同樣的答案——邪神。衛城之所以傾覆，是因為被迷霧籠罩，但他們都知道，迷霧只會出現在邪神影響力最為強烈的地方。而在方尖碑的綠光出現前，拾音也發出了先神氣息的警告。

    “我們不妨推測一下?！卑宓倏焖俚恼f道，“即使過去了十五年，邪神的力量也沒有完全消散，只不過一直被迷霧所隔絕，才沒有影響到外面的世界。但你驅散了迷霧，相當于揭開了衛城的面紗，而邪神的力量也得以釋放出來?！?/br>
    “我覺得你說得都對?！背栔荒艹姓J，因為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由于拾音拍著胸脯說它能第一時間聞到同類的氣息，他才認為最大的阻礙僅可能來自于隱霧之神，但誰能想到，即使過去十多年，邪神依舊在影響著這座城市？同樣是因果神降臨過的灰丘礦場，現在都快成旅游打卡勝地了。

    另一點疏漏在于，從拾音發出警告到綠光射來，前后連一秒都沒有。而面對因果之神的蛇形紅光時，他們至少還有那么點思考對策的時間。

    這已不是大不大意的問題……只要他打算驅散衛城的迷霧，就一定會遭遇這樣的情況。

    “那根有棱有角的方尖碑，應該就是邪神了……”艾洛蒂思忖道，“我當時想帶你離開，是直覺感受到了強烈的危險，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跟在輝煌堡看到天空裂了時一樣?！?/br>
    綻裂的天空，如瀑布落下的鮮血，蠕動的膜……就差那么一點，因果之神便能來到這個世界。

    那方尖碑呢？它給人的感覺完全是另一面——平整、光潔、聳立……好似在宣示自己絕非自然所能誕生，而是一件精密到極致的藝術品。

    “這恐怕是一個新的邪神?！背栢?。

    “同感?！卑宓冱c頭，“除開同樣怪異外，它跟輝煌堡的邪神氣質完全不一樣。問題在于，我們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活著？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幻象，那我們為什么會被送到還沒有遭迷霧吞噬的衛城來？”

    朝陽正準備開口時，忽然看到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透明的字符！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他驚訝的看向艾洛蒂，發現后者也同樣震驚，目光死死的聚焦在身前三十厘米的地方——而那里壓根空無一物。

    朝陽意識到，不光是他，艾洛蒂也看到了同樣的字符。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將這些字一一讀出。

    那竟然是一首中文“詩”。

    “何為雙重影；”

    “何為憐世人？”

    “恨從心中起；”

    “因果不可聞?！?/br>
    第364章 往日之影

    這些字符持續了約一分鐘后漸漸淡去，直至完全消失。這時朝陽才猛然驚醒過來，跑到書桌前一頓翻找，找到紙和筆后將這四句話寫在紙上。

    不管這些話有何含義，他潛意識都覺得必須得記下來！

    “你……也看到了？”艾洛蒂怔怔的望著他。

    朝陽把紙上的字展現給她看。

    她搖搖頭，“我看不懂你寫的。我看到的那些字是法文……”

    “內容呢？”

    艾洛蒂用自己的母語說了一遍。

    “不同的文字，但是是同樣的意思?！背柭犕旰筻?。這個世界的語言里并不包括中文和法語，也就是說，文字是意識的映射，類似于記憶植入。他作為惡魔覺醒者，之前也用過類似的伎倆，而大腦在讀取這段記憶時，會用能夠理解的概念將其重現，實在找不到對應的概念，記憶片段中就會出現空白，跟做夢時忘了什么一樣。

    但他施展入夢術之前，首先需要對方睡著才能進入意識。

    可現在他和艾洛蒂都是清醒的。

    這意味著讓他們看到文字的始作俑者技藝相當高超，說是神乎其技也不為過。

    “是邪神讓我們看到的?！背栆呀浛梢源_定這一點。

    “可是……它為什么不殺了我們，還叫我們看這個？”

    “天知道。先神本就不可理喻，我們沒辦法跟它溝通?！彼弥垙堅诜块g里來回渡步，“不過你發現沒？正是你問出那句話后，這些字符才突然冒出來的?！?/br>
    “哪句？”艾洛蒂絞盡腦汁想了想，“我們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活著？”

    “不，后一句——我們為什么會被送到衛城來?！背柖读硕妒种械募?，“我猜這個就是對方的回答?！?/br>
    “那它有什么用？語言鑰匙嗎？”天使苦著臉道，“我從小就不擅長填字游戲……”

    “這一點我也回答不了，總不可能是字謎吧？”

    朝陽同樣苦笑。如果它后面再多一句話，比如打一句歇后語，或是打一物件，那他還能強行猜一猜。但這首“詩”是用兩種語言展示出來的，后面并沒有跟著尾巴，這讓他猜都無從猜起。

    “對了，今天幾號？”艾洛蒂突然緊張的問道。

    “呃……”朝陽掃了掃書桌和床頭，并沒有發現日歷之類的東西，“不知道……怎么了？”

    “我看過萬理機的記載，衛城消失的那天是714年10月5日，最先觀察到異象的是一名千林堡伐木工。月桂王朝隨后派出軍隊進行馳援，但沒有一人逃出迷霧區，也就是說這座城市的人……全死了?！?/br>
    朝陽立刻明白了天使的意思。

    如果這里真的是衛城，那它離覆滅還有多久？無人生還的話……是否也會包括他們？

    “先別自己嚇自己，我們還沒確定這里一定就是衛城呢?！背柸讨_底升起的那一股寒意，故作輕松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乓乓敲門聲。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暗道不妙。

    “快開門，巴里夫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來者甚至大喊起來，語氣顯得相當不耐煩，“總督大人要召見你，趕緊爬起來！”

    好了……這下朝陽知道自己身體的原主人叫什么名字了。

    「去開門吧，拖得越久只會越讓人懷疑?！拱宓俟麛嗾f道。

    「那你呢？」

    「我回床上，假裝剛被驚醒。這兩人的關系應該不至于見不得光?！?/br>
    也只有這樣了。

    朝陽將睡袍的領口拉松，故意裝出一副睡意未醒的樣子，“別叫了，我這就開門！”

    房門打開后，一名穿著黃褐色呢子衣的男子幾乎是“撞”了進來，他快速掃了眼，隨后目光落在艾洛蒂身上，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屑?！翱鞊Q衣服?！?/br>
    “你要不……在屋外等一下？”

    “不，我就在這兒看著?！睂Ψ嚼渎曊f道。朝陽拿不準情況，只能當著對方的面換上一套灰色長袍，“行了，走吧?！?/br>
    「屋子就交給你搜查了?！?/br>
    既然這是巴里夫的住處，那么或多或少會留下一點判斷其身份的線索。他本想好好檢查一遍的，現在這個任務只能交給自己的好搭檔了。

    兩人離開屋子后，穿過一條狹窄的吊橋，直接上了對面一棟塔樓的三樓。朝陽注意到，相比起遠處雜亂而密集的平房，他所處的這片區域儼然是城市的高點，房子基本都超過三層，而樓間吊橋連接的塔樓則多達六層，放眼望去城里沒有比這更高的房屋了。

    顯然對方口中的“總督先生”就住在這座地標建筑里。

    「你能看到我的視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