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下意識問道。

    “林子深處，離這兒遠點，我不想把道路變成廢墟?！笨煽绍云娴穆曇粲只氐搅饲謇錉顟B，甚至隱約帶上了一絲譏諷，仿佛在笑他根本就沒有與同類戰斗的經驗，還要表現得如此信誓旦旦。

    “哎，可他們才剛坐下……您不談了嗎？”伊莉茲顯然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余和他已經談完了?！闭f完她率先飄出了帳篷。

    朝陽不動聲色的跟上對方，并隨即向張志遠等人發出指示，「執行b計劃?！?/br>
    于此同時，他還抽空看了眼不知所措的伊莉茲——顯然她就是珊黛拉一直掛念的友人，而之前他也確實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那時候自己偽裝了面容，伊莉茲此刻自然記不起來。她出現在這里，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情。

    離開小路，朝陽徒步穿行于茂密的林間，腳下堆積的樹葉沙沙作響。而可可茉奇始終漂浮在半空，斑斕的頭發宛如照入樹林中的彩虹。

    “要走多遠？”他好奇的問。

    “兩公里左右?！睂Ψ筋^也不回道。

    但她的神國卻沒有覆蓋那么遠。朝陽用靈犀視界打量了下，這個區域估摸著跟一個大會堂差不多，面積不會超過三千平米。

    也就是說，神國的大小并不等同于神明戰斗時所能波及的范圍？

    他原以為對方會原地掀桌，沒想到她居然還考慮到了保護道路和接待談判人員的安危。

    而這些人并非魔法女神的信徒。

    或許可可茉奇也沒他想的那么冷漠無情。

    話說回來，魔法女神究竟是靠什么能力戰斗的？

    “你之前問過我樂園教的宗旨，我卻對魔法教派一無所知，這是否有點不公平？”朝陽邊走邊閑聊道，“你還說曾有一座城市以你的名字命名，它現在還在嗎？我印象中舊大陸沒有這樣的城市……”

    不知為何對方明明沒有回頭，他卻像被人瞪了一眼似的。

    “你覺得魔法是什么？”

    “不知道?！背柪蠈嵒卮?。

    “魔法是奇跡?！笨煽绍云娌]有繼續賣關子，“所以魔法教的宗旨是擁抱奇跡。唯有那些最具想象力的人，才能化不可能為可能，化腐朽為神奇，這正是奇跡的本質?！?/br>
    “呃……沒了？”

    “看來你的想象力不怎么豐富?！?/br>
    “以前的人很擅長想象嗎？”朝陽又問。

    “那倒不至于，這幾百年人并沒有發生本質變化，擅長想象的個體出現概率應該是相差無幾的?！彼D了頓，語氣里多了一些悵然，“但以前的人更愿意相信奇跡，而現在……他們選擇相信機器?！?/br>
    “因為……機器更加穩定吧?！背栍行┠貌粶实?。

    “不，是人們的欲望和渴求在不斷增強。過去無數次祈禱和嘗試換來一次奇跡就能讓人心滿意足，到了今天，人們希望一分投入就能獲得兩分回報，甚至奢求造出一件超凡奇構后，它就能遠遠不斷的替自己實現愿望?！?/br>
    “這也不算是種錯……”

    “余沒說他們錯了?！迸⑼Ｖ骨斑M，“余說過了，這就是時代的演變?！?/br>
    第337章 神對神

    可可茉奇轉過頭，眼中閃著復雜的光芒。

    “每個神明的誕生都離不開它自身所處的時代，就像嫩芽會替代枯葉一樣……你的樂園也不例外。人們追求無憂無慮的生活，是因為他們此刻渴望的就是這些……為了不愁吃穿，他們愿意投入，愿意向神明祈禱?？僧敓o憂無慮的生活實現后呢？你的名號必然會無人在意，而那時候，新的神明將會誕生，你則會被時代淘汰?！?/br>
    “更諷刺的是，你越是精心發展信徒，壯大教派勢力，這一天到來得就越快。你作為后來者，指責前輩越混越回去了，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諷刺的事情?！?/br>
    朝陽忽然感到腦海里一陣刺痛。

    唔，這是……記憶？

    一連串畫面在他腦海閃過，他看到城市在雪山中拔地而起，看到魔法女神的雕像矗立在各個山巔，看到數不清的人潮為奇跡而禱告……

    那是一個充滿魔法的國度。

    自己明明沒有發動連接，為什么卻看到了這些畫面？

    他按住額角，抬頭看向眼前的人影。

    她在……懷念過去？

    “不，余沒有懷念?！笨煽绍云娣路鹂闯隽怂南敕?，“知道余是怎么退場的嗎？”

    朝陽微微閉眼，那些畫面又變了——冒著蒸汽的煙囪一根根豎起，雪山腳下出現了反常的常青林，而隨著熱能與綠葉年復一年的反攻，冰雪不斷敗退；在這些讓出來的黑土地上，人們開始栽種果樹、播種糧食……直至它們變成連綿千里的良田。

    “余鼓勵信徒們引進機器，發展耕種，以填補奇跡缺失的空白……然后余就被加速淘汰了?！笨煽绍云孑p松說道，“對余來說，余已經完成了這個時代的任務，終于迎來了自由。所以你為什么覺得余會懷念過去呢？”

    朝陽心中不免有些震動。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神明的理解出現了偏差?！凹词箾]了信徒，神明也不會消亡？你不應該以愿力為食嗎？”

    “吃得少的話，那就減少點消耗啊。若不必向信徒展現奇跡，回應他們的祈禱，消耗自然也趨近于零。再不濟就縮小神國，總能活下去的?！笨煽绍云娴ɑ氐?，“何況人類存在傳承，哪怕城市毀滅了，時代更替了，關于神明的信息也會隨著史書和民謠故事流傳下去，多多少少還是能提供點愿力的?！?/br>
    「你就別想了，作為凡體登神，你對愿力的需求遠大于她，沒有就會死?！故耙艏皶r補刀道。

    「但我以為他們都是愿力怪物，無時無刻不想著擴大自己的愿力收益?！?/br>
    拾音不以為然，「后神多了，自然什么樣的都有?！?/br>
    “既然如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萬機之神不也是嫩芽替代枯葉么？你們為什么要聯合起來對抗龍久家族？”

    “這不一樣！”可可茉奇正色道，“我們接受凋零，也認可時代的變化，但那不等于我們愿意將自己的頸脖獻上，給對方來上一刀！余好不容易自由了，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怎么可能坐以待斃？你也是……作為后輩，你難道覺得萬機之神會放過你嗎？不會……他只會將你整個消滅，再一口吞進肚子里?！?/br>
    “這個距離已經夠了，閑聊到此為止?！彼龔堥_雙手，頭發也隨之起舞，“你準備好了嗎，樂園之主？”

    “等下！”朝陽大喝一聲。氣勢之足讓女孩為之一愣。

    “怎么，你要投降？”

    “不，我是希望這場切磋能更加公平?！?/br>
    “不是切磋，是余要用武力脅迫你?！彼m正道?！半S便你用什么詞，只是你沒發現有個問題嗎？”朝陽不慌不忙的說道，“我輸了的話你會把我強行帶去摘星城，那你輸了又該怎么辦？武力說服應該是雙向的，所以萬一我贏了，你就得阻止軍隊南下，讓蘿夏公爵接受樂園教對千林堡的管轄?！?/br>
    “余說過了，余不干涉政務?！?/br>
    “那就換成你跟我回千林堡，如何？”

    “……”可可茉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行吧，如果這是你最后的幻想?！?/br>
    “口說無憑，簽契約吧?！背柮鲆粡埌准垇?。

    “你……”

    “我不怕告訴你，這契約是有強制作用的。它屬于神明的權柄，跟凡人的合約不一樣?！彼焓謸徇^紙面，上面立刻布滿了文字。隨后他將契約擲給對方，“來看看吧。如果不遵守的話，代價是支付違約愿力，即彼此的十分之一?！?/br>
    可可茉奇半信半疑的接住契約，上面的內容十分簡練，確實只規定了雙方交手的兩種結果，以及違約需要支付的愿力。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能力，可問題是，神明的能力確實五花八門，但最終還是得靠實力強弱說話。信徒越多，愿力越強的神明，就越不容易被規則性的能力約束。

    對了……對方只是剛剛誕生的神明，對這些道理估計全然不知。只要力量足夠強大，撕破這種協議毫無難度。

    可可茉奇咬了下手指，在契約落款處印下自己的指印，接著將契約拋回，“這下行了吧？”

    ……你要是沒筆的話，我可以借你啊。朝陽收起契約，他已經能感覺到，自己和對方在冥冥中建立起了聯系。

    看來自己想得沒錯，只要雙方是自愿的，那么神明也可以簽訂惡魔契約?！爱斎?，我準備好了——”

    話音剛落，他腳下的大地瞬間塌陷，仿佛有一記無形的重拳猛擊下來，范圍之大足可以覆蓋三四個足球場！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無數樹木被碾成齏粉，海量塵埃隨之揚起，形成了一團直沖云霄的團霧。

    朝陽倒吸口涼氣。

    透過靈犀視界，他看到飛揚的塵埃下方出現了一個直徑足有三百來米長的圓形深坑，坑底將近百米，被截斷的地下水正嘩嘩涌入坑內。這是啥概念？一棟二十六七層的居民樓也差不多是這個高度，橫截面還遠低于三百米，丟進坑里都不帶露頭的！

    這種尺度的破壞力已超過了任何常規武器的極限，說它是隕石撞擊后留下的天坑都不為過?；蛟S核武器在地下引爆能制造出這樣的深坑，但也會對周邊環境造成嚴重破壞。

    可坑周邊的林區并沒有遭到太多波及，除了被這招直接命中的樹木外，其余區域依舊完好。傳播出去的僅僅只有那一記如驚雷般的炸響，直到現在它依舊在天際間來回震蕩。

    轟隆隆……

    隆隆……

    你跟我說，這種程度的攻擊不會要我的命？

    就算是坦克，挨這么一下也回歸零件狀態了吧？

    站在不遠處一顆青松頂段的朝陽不禁感慨，如果剛才他沒有讓拾音包裹住自己的全身，進而以閃電般的身手逃出攻擊范圍，只怕現在早就沒了。

    第338章 魔法即是奇跡

    「現在你明白了？后神之所以為神，正是因為本質上和凡體拉開了距離?！故耙魸M是驕傲道，「要知道這可是處于衰落期的魔法女神，如果換成巔峰時期，我也不一定能取勝?！埂改悴皇亲苑Q先神嗎？」

    「對，但你也不看看我現在是什么條件？不光沒有一副可靠的軀體，還得借用你的愿力來行動，能和神明有一戰之力就不錯了?！?/br>
    “沒想到……你居然能躲過去?！眽m埃落下，漂浮在半空中的可可茉奇重新鎖定到了朝陽。她看上去有些詫異，并沒有立刻發起下一輪攻勢。

    “我得承認，就差一點點?！背柟首鬏p松的笑笑——這就是他之前跟拾音商議后的結果：如何彌補自己在戰斗能力方面上的不足？那便是把戰斗交給拾音來負責。此刻它將自己的形態完全張開，從一團史萊姆狀的不定型體變成了覆蓋朝陽全身的“薄膜”……或者說“膠衣”。

    如此一來，拾音就能以外骨骼的方式帶動著朝陽一起行動，甚至借助他的身體施展能力。不過外人無法感知到拾音的存在，因此看上去就像朝陽在單打獨斗一樣。

    那這算二對一嗎？

    非也。朝陽在制造契約時，特意寫明了“雙方以一人之姿展開公平對決”，而拾音只是一團黏糊糊的半流體，并且沒有獨立活動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相當于朝陽的影子，因此并不會違反約定。

    “你現在投降還來得及?！笨煽绍云嬗终f道，“愿力界域這種東西是不會騙人的?！?/br>
    不不不，那到不一樣……他在千林堡制造了一個遠比魔法女神大的神國，但真對決起來他也不覺得自己能輕易取勝。惡魔的能力幫助他踏上了這條登神長階，可并沒有改變惡魔缺乏戰力的本質。

    然而朝陽也敏銳的捕捉到，對方攻擊的欲望并不強烈，甚至……她似乎想在剛才那一擊中就分出高下。

    「愿力所限？」他自言自語道。

    「你觀察力不錯，對于一個已經沒有大量愿力入賬的神明來說，每一次消耗愿力都是在降低存量。我猜她也不例外，第一擊就動重手是因為想要速戰速決?！故耙舯硎举澩?。

    “你說……魔法就是奇跡，對吧？”朝陽沖對方大聲道，“可是這算什么奇跡？”

    他指向下方的深坑，“我只看到了蠻力和毀滅。給人類一點時間，他們也能做到這一點?！?/br>
    “余知道了，你想挑釁余，然后伺機尋找破綻？”可可茉奇緩緩下降到跟朝陽同樣的高度，“也好，余就讓你見識下，何為魔法的奇跡吧?！?/br>
    隨著這番話語，她的身體開始伸長，雙腿變得又長又細，胸口也挺拔了許多，那團繽紛的頭發更是如瀑布般從頭灑到腳跟處……眨眼之間，可可茉奇仿佛換了一個人，從嬌小的矮個頭變成了身材勻稱的年輕女子！

    于此對應的，她的神國領域也開始暴漲，將立于樹頂的朝陽也一并包裹進去。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