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通道兩側都建立了一個中轉站，也就是凍結玩家時存放他們意識的地方。安東尼他們付費測試過很多次了，凍結相當可靠，不會丟失任何記憶。倒是這副軀殼會立刻癱瘓，所以必須要提前做好存放準備?！背柕故呛軜酚^，“當然，我在契約里強調過存在一定風險，海琦并沒有表示異議，這說明她也清楚，人活著比什么都重要?！?/br>
    “希望如此?！卑宓俾柭柤?，“那我在這兒守著？”

    “嗯，和之前一樣，我先創造一個分身，再漫游進她的意識領域?！?/br>
    這次朝陽讓分身的模樣盡可能接近洛維斯婭，以免讓后者在使用過程中產生不適。大概花費一個半小時后，準備工作才算完成，一具全新的洛維斯婭軀體站在床邊，活像是一個等身人偶。接著他伸手按住對方的額頭，發動入夢術。

    但下一秒，他就猛的彈回了手。

    “怎么了？”天使問道。

    “不太妙?！背栆桓闹暗妮p松，面色變得有些凝重，“入夢術看到的環境破碎不堪，到處都是灰暗的藤曼，她的記憶迷宮已經被掩蓋了?！?/br>
    第132章 被遺忘的記憶

    “你要進到迷宮內部嗎？”“嗯，準確的說是中心地帶，那里也是人的本我所在?！?/br>
    “可那些藤曼會攻擊你，對吧？”艾洛蒂想了想，“這樣好了，你帶著我的意識一同前往，能做到嗎？”

    “你是我的契約者，共享意識倒是不難，但如果你也深入其中，誰來中斷入夢術？”朝陽面露猶豫，“萬一我倆都被困在里面，事情就麻煩了?！?/br>
    “這可是救人，來吧！”艾洛蒂一把抓起他的手，再次按到洛維斯婭額頭上，“我不覺得有什么東西能困住現在的我。放心，我保證讓你順利脫身?！?/br>
    “行吧，那就試一試好了。萬一不行一定要立刻撤離?！?/br>
    朝陽重新發動入夢術，周邊的環境陡然變得陰暗無比。下一秒，房間的地板和墻壁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片渾濁的天空，巨大的裂痕將天空切割成無數小塊，仿佛被砸碎的鏡面一般。

    “原來這就是入夢……親自進來可比借你的視野看要來得震撼多了?！卑宓汆?。

    “這還用說？觀看只有視覺，而現在你五感俱全，壓力自然不在一個層次上?！?/br>
    “洛維斯婭的內心這么陰暗的嗎？”

    “那倒不是，不過意識會反映身體的現狀，她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這里也會變得支離破碎?！背栐诳罩蟹€住姿態，“看到下面的東西了么？那兒本來應該是記憶迷宮，但現在全是藤曼！”

    艾洛蒂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無數藤曼相互糾纏，把下方的視野全部占據，根本看不到迷宮所在。

    “沒關系，我來斬開它——咦，怎么動不了？”她扇了扇張開的羽翼，但身子紋絲不動。

    “廢話，這是我施展的入夢術，當然只有我才能自由行動。用專業的話來說，就是格式不匹配?！背栐缇皖A料到了這種情況，“不過你可以變出翅膀，就說明能力還是能用的，抓好了！”

    說完他帶著對方開始向下俯沖。

    那些藤曼似乎也有了反應，幾根粗壯的枝條向上揚起，接著朝天空撲來！

    “斬風！”

    艾洛蒂召喚出旋風，將兩人團團圍住，藤曼碰到旋風的一刻，頓時被攪得七零八落！

    “好耶，攻擊有效！”她興奮的喊道，“你只管向前，我來對付這些藤曼！”

    這令人羨慕的攻擊能力……

    朝陽再次感受到了惡魔和天使的本質差異。

    不過他也知道，這么做是要消耗愿力的，拖得越久，局面對他們兩人的就越不利。想到這里，朝陽盡可能加快了墜落速度。

    藤曼的反撲也越發密集，當他進入低空區時，周邊幾乎已經看不到天空，到處都是蜂擁而來的枝條。旋風四周傳來連綿不絕的噼啪聲，他忽然有種穿梭在原始森林里的錯覺。

    忽然，一些零散的石墻出現在黑漆漆的藤曼中！

    這說明他們離記憶迷宮已近在咫尺。

    “果然，迷宮被這些藤曼給覆蓋住了！”朝陽也是精神一振，“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情況?！?/br>
    “那么迷宮終點的獎勵就是洛維斯婭？”

    “不，終點就是終點，是最新的記憶所在，這里不可能見到洛維斯婭本人。想想都知道，我們兩個現在就像是入侵她潛意識的蟲子，怎么可能跟她本人交談?！?/br>
    “欸？那要怎么簽訂契約？”“原理是這樣，我會塑造一段關于契約的記憶，嫁接到她最新的記憶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會擁有一段和我簽訂契約的印象?！?/br>
    “這也行？”天使驚呆了。

    “我說過，契約是否生效不在于口頭承諾或一個簽名，它衡量的是雙方的內心。如果洛維斯婭認可這段記憶，也希望繼續陪在海琦身邊，契約就會成立?！背栒f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具體能不能成我也沒法保證，因為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闊嗷！”艾洛蒂罕見道出了最親切的母語。

    對于朝陽來說，這也是沒得辦法的辦法——他也可以賭麻藥退去后洛維斯婭還有一口氣能醒過來，同時要在萬手掏心的痛楚上維持清醒意識。不過以他的醫學常識來看，這種事比刮骨療傷還要難上百倍，指望洛維斯婭能做到也太難為她了。

    而只要大腦死亡，哪怕剛死一秒，意識也會徹底崩潰，那時再想轉移軀體就來不及了。

    穿過層層藤曼后，朝陽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記憶迷宮。

    至于為什么是迷宮，而不是別的東西，他也有深思過。最后得出來的結論便是，每個惡魔施展入夢術后看到的景象可能都不一樣。對他來說，迷宮縮小以后的凹槽很像是大腦的回溝，加上走迷宮需要不停的思考，他小時候就很容易把復雜的迷宮跟腦子聯系在一起，所以才會塑造出這樣的場景來。至于是狂風四起的陰森迷宮還是像草原一般平坦的兒童迷宮，則跟被入夢者的心境有關。

    這一次他不在管路上的那些記憶塊，而是直飛迷宮中心——停留的越久，抵制的力量就越強，這是潛意識做出的自我反應，他盡快趕到最新的記憶區域。

    雖說是迷宮，但對于飛行中的他而言并沒有任何迷惑效果，差不多半分鐘左右，他就帶著艾洛蒂來到了這個尚有一絲光亮的地方。

    記憶塊的最后景象正是圣堂樹林……他能看到海琦正分開枝椏，走向他們兩人。

    “就是這里了?！?/br>
    朝陽直接將手撐在墻上，按照以往的經驗開始塑造記憶——由于這些記憶的目的不是騙過對方，而是要告知對方契約的內容與效果，所以沒必要做得十分精致，大概構思一個簽約場景就行。

    “好了！”他很快收回手，只見記憶迷宮的中心又多了一段墻體，如果直視它，隱約就看到記憶的內容：在一個沒有墻壁的灰色房間中，代表樂園之主的朝先生坐在矮桌對面，左右分別是艾洛蒂和海琦。視野中還有一支手伸出，握著羽毛筆簽下了一串名字。

    顯然，這個視角來自于洛維斯婭。

    “喂，你這手指都穿模了！確定沒問題嗎？”艾洛蒂顯然也看到了這段新加入的記憶塊，她一臉痛苦的嚷道，“還有墻面素材都沒有……我們這是坐在虛空中呢！”

    “我說過意思到了就行，契約衡量的是內心！”朝陽抓著她離地而起，“該撤了！”

    此時藤曼上竟長出了許多尖刺，它們從四面八方拍向天使的屏障，劈里啪啦的聲音宛如下雨一般。

    但就在這時，朝陽看到了一個奇特的記憶塊——它半邊是青灰色的石墻，另一半卻是空白，好像被油漆重新粉刷過了似的。

    他下意識的放緩了速度。

    “怎么回事，你飛不動了？”

    “不……那段記憶有些不對勁……”

    朝陽又降低了些高度，從斜上方掃過那片區域。

    第133章 如夢初醒

    記憶里的情景像是發生在迷霧區，不過地形看起來十分眼熟?！斑@不是我們劫火車的地方嗎？”眼尖的艾洛蒂立刻辨認出來，“看……鐵軌邊上有一片洼地，再往前幾百米應該就是火車翻倒的地方?！?/br>
    “他們在接應被放出來的奴工……”朝陽一邊查看一邊回憶道，“洛維斯婭也說過，他們原本打算在列車進入礦場時發動襲擊，但被我們搶先了一步?！?/br>
    這些記憶應該就來自于當天。

    但有什么內容被抹去了。

    話說回來，他每次看到礦工兄弟會的人都想問一個問題，但真打算問出口時，他又很難想起自己究竟要問什么。這種有一件事情被遺忘的感覺，時不時便會浮現在腦海中……只不過每次他都會認為此事應該不太重要而選擇了忽略。

    看到洛維斯婭記憶塊上的空白，他這時陡然明白過來，問題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但自己究竟忘了啥？

    這個問題甚至沒辦法去問天使。

    因為他都不知道從何處下口。

    “奇怪……我為什么覺得劫火車那晚的記憶不太完整？”艾洛蒂此時也喃喃道，“我們上了火車，然后救出了一大群被賣給公司的奴隸，然后……就開車回到了河邊？”

    “你也有這種感覺？！”

    朝陽正準備多問兩句時，那些撲過來的藤曼又出現了新的異變！只見尖刺頂端再次分化，形成五個手指頭一樣的分叉，乍眼望去活像是一只只發育不全的手臂！

    他頓時覺得壓力大增，在這些手臂的拖拽下，他感到身子搖搖欲墜，行動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靈活。

    “我們得走了！”艾洛蒂在背后大喊道，“斬風的旋轉速度變慢了！”

    “別催，我知道！”朝陽咬緊牙關，將天使背在身后，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沖去。離開記憶塊的最后，他看到洛維斯婭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是個人！

    對了，他們曾在車廂中遇到過一個人！

    剎那間，被遺忘的記憶全部聯通在一起，他終于記起了自己要問的問題！

    兩人飛速沖向破碎的天穹，無數藤曼組成的手臂在后方追趕，哪怕離開了記憶迷宮，它們也沒有放棄的意思！

    這時候兩人頭頂也傳來了清脆的碎裂聲。

    黑色的裂痕在快速擴大，整個世界仿佛搖搖欲墜。

    “我們該怎么脫離??？”艾洛蒂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

    “很簡單，飛到不能再飛為止！”朝陽大聲吼道。

    就在他最后一個字脫口之際，天空轟然炸開，變成了無數倒映著兩人的碎片。

    “啊……”艾洛蒂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圣堂房間中。不光如此，明明之前還只是雙手相握，現在卻是整個人都掛在了朝陽的背上。

    她連忙跳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拍拍手，“什么嘛，原來這樣就回來了?！?/br>
    “……”朝陽沒有回應。

    “你干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靠攏在一起了，難道入夢術也會反應過來影響現實？”

    對方還是一聲不吭。

    艾洛蒂有意見了，“喂，你倒是說話啊——”

    “噓?！背栕隽藗€噤聲的手勢，“你看?！?/br>
    天使愣了愣，輕手輕腳走到對方身邊。

    只見原本像個人偶一樣直立著的身軀，胸膛微微有了起伏?！?/br>
    “你可以進來了?！背柾崎_房門，對一直守在過道里的海琦點頭道，“洛維斯婭沒事了?！?/br>
    后者愣了愣，隨后一陣風一樣的沖進屋內！

    只見病床上已空無一人，洛維斯婭好端端的站在一旁，紅潤的臉頰證明疾病已不再纏身于她。盡管眼中還帶著些許迷糊與茫然，不過那清澈透亮的雙瞳無疑是健康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