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傷得太重，我沒辦法救她一命?！背枃@氣。

    “只要落入高天礦業手中，我們都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您能殺死魁奇，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彼D了頓，“我在夢里……看到她的表情帶著笑意，像是……無比平靜?！?/br>
    那是因為這段記憶本就是取自當時海婭得償所愿的片段，要論真實性當然無可挑剔。朝陽寬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許她的靈魂已回歸樂園之主的懷抱，正在另一個沒有苦難的世界注視著你們?！?/br>
    剎那間，洛維斯婭的眼中也泛起了淚光。

    她竭力抑制住這股傷感，向一側偏開頭，深吸了幾口氣，“您的這份恩情，兄弟會絕對不會忘記。不過我還想確認另一件事情……海婭曾在我的夢里提及，您的真實身份是一名神使，而您侍奉的樂園之主會滿足祈愿者最迫切的需求，請問這是真的嗎？”

    “——只要向它發出祈求，什么樣的愿望都能實現？”

    第130章 將死

    朝陽看了她許久后才開口說道，“只有騙子才會說是。神明的力量不是無限的，而且實現過大的愿望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兩者往往并不對等?！薄凹词故巧袷?，也不認為自己侍奉的神是無所不能的么？”

    “至少它還需要我們來傳播福音?！?/br>
    洛維斯婭愣了好一會兒，隨后不可思議的搖頭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您這樣的神使?！?/br>
    “你見過其他神使？”朝陽不免有些好奇。

    “風暴之神的信徒在我們那里到處都是，或者說海衛人生來都是風暴的追隨者，所以誕生神使的幾率也不低?！甭寰S斯婭嘆了口氣，“我曾經也無比相信神使的能力，認為他能驅動風暴之力，摧毀一切入侵者，直到他被一發炮彈打成碎片?！?/br>
    “我聽海婭說，神明拋棄了拉拉奇島?！?/br>
    “不光是拉拉奇，我們在礦場見過來自各地的海衛人，都說神明已經隱去，風暴已不再眷顧我們?！?/br>
    但這世界上確實還存在許多神明。

    朝陽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在靈犀視界下，他能看到五光十色的愿力光柱，這些光柱都代表著具體的祈愿對象。

    是海衛人不再受神明眷顧，還是風暴之神自己出了問題？

    “如果樂園之主愿意接納我們，我愿意付出自己擁有的一切?！甭寰S斯婭突然說道，“海婭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您能聽聽我的祈愿嗎？”

    朝陽切換視界，注意到對方頭上確實出現了朦朧的白光。

    但這白光實在是太弱了，弱到站遠一點都察覺不到的程度。

    對了……她的身上曾冒出過無數rou芽。

    這就是她生命力低下的原因嗎？

    “我們的愿望是摧毀這座城市?！焙鋈涣硪粋€聲音從背后傳來。

    海琦從樹蔭中走出，除開眼角的那一絲血紅，完全看不出她剛才有傷痛欲絕過。

    “不過這點光憑我們自己的力量也能辦到，并不需要依靠您的神明?！彪m然她的言語依舊固執，可稱呼卻用上了敬語，“而那些我真正做不到的事情……神明也沒辦法幫助我。謝謝您讓我得知了jiejie的歸宿，如果您將來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必會全力回報您?！?/br>
    果然還是不行，艾洛蒂看到的生命力并不能簡單的跟愿力掛鉤。

    畢竟人的愿望和想法息息相關，想法卻不是什么一朝一夕能形成的東西。

    朝陽順帶用靈犀視界掃視她，心中已將計劃推向下一步——那就是阻止兄弟會摧毀輝煌堡。

    “咳——”

    他突然嗆出聲來。

    “您沒事吧？”洛維斯婭關切的問。

    “不……我很好?！背栍行o語道。這都是什么呀……在特殊視野下，海琦頭頂上出現了渾厚的光芒，亮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這與之前看到她的情況截然不同！

    可惜的是，她的光芒屬于無主祈愿，換而言之，她有需求，但這需求不是沖著樂園之主來的。

    這情況著實有些出乎朝陽的意料。不過內心驚訝歸驚訝，明面上還是不能露出破綻的，“如果你想回報我，那就不要動輝煌堡。這座城市不是只有高天礦業，還有耶妮圣堂這樣的存在。許多修女把此地當成了她們新的家，你毀掉城市，也會毀掉她們的未來?！?/br>
    “我們必須得這么做！”海琦咬牙道，“唯有城市沒有利用價值了，公司和城衛軍才會舍棄這塊土地，所有被奴役的礦工也能隨之獲得解放！”

    高天礦業可以沒有，但礦場不能沒有，否則他拿什么來履行契約？奴工解放了還可以搞自動化??！朝陽立刻否決說，“第一，在公司眼里，買來的奴隸都是公司財產，即使撤離輝煌堡也很有可能帶走一部分。第二，這么做對其他生活在此的人是種巨大的迫害，你忘了你們是如何失去家園，成為流亡者的嗎？第三，公司沒你想的那么難對付，城衛軍同樣如此，如果他們不可戰勝，你們又是如何生存到今天的？總之，我認為摧毀輝煌堡是下下之策，對所有人都沒有什么好處?！?/br>
    “可是——”她剛開口眼睛突然瞪直了，“洛維斯婭！”

    朝陽轉過頭，只見洛維斯婭的表情變得極為痛苦，她捂著腰腹，似乎在硬撐什么，但很快她便吐出一口鮮血，仰身向后倒去。

    他還沒來得急扶住對方，海琦已經如一陣風一樣掠過朝陽，搶先一步抱住了她。

    “咳咳……別碰我，你也會被……感染的……”洛維斯婭一邊咳著血一邊想要推開推開海琦，她的衣袍下方開始突起，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破土而出。

    “幫幫我！”海琦的聲音有些顫抖。

    “怎么幫？”朝陽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異象。不得不說，現實中的沖擊力可比入夢術強烈多了。

    “畸變感染發作時會產生劇痛，您有可以止痛的藥嗎？”

    “有，圣堂里就有麻醉劑，我去通知珍妮?！彼⒖腾s向大殿。

    “拜托了！”海琦大聲道。

    ……

    一個小時后，珍妮走出病房，衣擺上全是血跡，她的嘴唇也有些發白，像是經歷了一場巨大的驚嚇。

    “她情況如何？”朝陽問道。

    “不行了，她恐怕撐不過今晚。這種病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是寄生，不過寄生物已經完全占據了主導，即使大量麻醉劑也無法令其完全停止活動?！闭淠荽丝跉?，“我有試著切除那些……手臂，但它們仿佛已經成為了病患的組織，一碰就會讓病患感同身受。而且我觸摸過她的腹部，感覺她肚子里都是這種東西，吐血十有八九也是因為臟器破損的緣故?！?/br>
    “開腔進行手術有希望嗎？”艾洛蒂問。

    “估計行不通?！背枔u頭，“你也聽到了，那玩意對麻醉有抗性，還能把痛覺傳導給洛維斯婭，這相當于無麻醉手術，人會活生生痛死的?！?/br>
    “事實上，她能堅持到都是個奇跡?！闭淠莸吐曊f道，“現在她因為麻醉而沉睡，等到藥效過去，她應該也就……”

    “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背柦又鴮Π宓偈沽藗€眼色，“我們去看看她吧?！?/br>
    進入狹小的病房，這里到處都殘留著修女與絕癥戰斗的痕跡，床單上和墻上灑落的點點鮮血證明光是壓制那些怪手就有多么困難了。

    洛維斯婭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還處于麻醉狀態，只不過臉上已不見多少血色，和一小時之前判若兩人。

    她腰腹處的衣袍被護士剪開，許多手就軟塌塌的垂在床邊，有些還在微弱的抖動——這足以說明控制它們的中樞和病患大腦是兩個系統。又或者……它們根本沒有傳統意義上的中樞。

    “一開始是手臂，然后是背部，最終蔓延至腹腔……”海琦呆坐在一旁，眼神有些茫然，“一旦它們進入肚子，感染者就會在短時間內死去，無一例外……”

    第131章 沒有什么病癥是換軀解決不了的

    “你能看出什么來嗎？”朝陽低聲問艾洛蒂。

    后者仔細掃視了一遍，略帶疑惑的搖搖頭，“我看不到多有種生命存在。也許它只是看起來像寄生蟲，本質仍然是洛維斯婭的身體。她的生命力已經所剩無幾，光芒隨時都有可能熄滅?！?/br>
    不是寄生蟲，卻會危及自身的性命。

    聽起來就像癌癥。

    “礦工兄弟會里還有許多這樣的人？”朝陽看向海琦。

    “目前還有十幾個吧……但死于這種感染的，少說也有兩百人……如果加上死在高天礦業地窟里的人，也許兩三千都不止?！焙ｇ痤^，與朝陽對視，“這不是什么秘密，我敢打賭，不光四大公司知道，領主和城衛軍也知道……逃出去的礦工曾試過向他們告發，結果一去就沒了蹤跡。你告訴我，這樣的城市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你們曾向城衛軍求援？”朝陽意外道。

    “不然呢？我們就是走投無路了，才決定聯合起來組成兄弟會，因為不反抗公司，所有人遲早都會死！”

    “那城衛軍知道高天礦業在地底挖掘什么東西嗎？”

    “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們一直沒有回應過我們，這次甚至跟公司合伙剿滅我們——”說到一半海琦突然愣住，“你也知道高天礦業的秘密??？”

    啊……說漏嘴了。

    不過這點問題倒是無傷大雅，朝陽咳嗽兩聲，“我的眼睛是樂園之主的延伸，而我主也會向我展現一些眼睛所無法看到的景象，可能是過去，也可能是現世，又或者是未來?！?/br>
    “該死！那你就更應該站在我這邊！你也看到了，那玩意絕不是什么好東西，因為巖石的層層阻隔，才只能影響周邊的人。萬一高天公司把它弄到地面上來，輝煌堡還會有多少人受到感染？”

    “我說過了，阻止公司沒必要以整座城市作為代價?！?/br>
    “就因為樂園之主這么認為？公司沒你想的那么好對付！”海琦恨恨道，“兄弟會死了那么多人，高天礦業卻依舊堅如磐石。它和城北警局不同，不光擁有強大的武器奇構，還有秘法神器持有者。城衛軍現任指揮官珊黛拉還是一名大師級戰士！而你……甚至打不過我?！?/br>
    艾洛蒂連忙捂住嘴。

    朝陽知道她是怕自己笑出聲來。

    “神使的力量來自于神明?！狈凑龢穲@之主也是他本人，不吹白不吹，“你沒有見識過，所以無法理解。洛維斯婭曾對我說，兄弟會即使知道海婭被局長魁奇囚禁也很難救援，因為你們將同時面對警局隊伍和城衛軍，但樂園之主的信徒卻可以做到這點——海婭的祈愿已經證明了我們的力量?！?/br>
    朝陽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她的愿力動靜。

    所以你倒是祈愿??！

    不簽約怎么進行下一步？總不可能讓樂園無償幫忙吧！

    “我說過了，摧毀輝煌堡并不需要神明的幫助?！焙ｇ^頭，似乎不想再談論這事，“每拖延一天，礦工就會多死好幾人，而我們的計劃近日就能實施，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天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得嘗所愿！樂園之主如果真那么強大，倒是驅逐洛維斯婭身上的感染，救她一命??！”

    說到這里，她的愿力光芒猛烈震顫起來。

    等下……什么情況？

    朝陽腦海里一道念頭閃過，她談起趕走高天公司時沒有絲毫變化，談到洛維斯婭就有反應了？聯想起珍妮的情況，一個人確實可以同時存在好幾種訴求，而這些訴求的愿力大小并不相等，難道她的主要訴求是救人而非復仇？“只要你付得起代價，讓洛維斯婭活下來也不是不可能?！?/br>
    “你說——什么？”海琦猛地呆住。

    “我能救下她?！背栔貜土艘槐?，“不光是活命，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完全不受感染的影響，也不用擔心病癥再次復發?！?/br>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的神情完全變了，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睛里又出現了光芒，“我的jiejie呢？你也能讓她起死復生嗎？還有兄弟會犧牲的人……拉拉奇島的同胞……”

    “死去之人是無法復活的?！背栠z憾道，“以神明的力量也只能挽救那些必死之人，在他們尚有意識之前……而且要付出極大的代價?！?/br>
    剎那間，那團厚實的灰色光芒收斂到一起，形成了一條醒目的白色光柱，盡管它直沖天空，但他能感受到這道愿力的盡頭是向著自己而來。

    “就算一個人我也愿意！”海琦不再猶豫，斷然起身道，“請告訴我，我該怎么向樂園之主祈禱？”

    “祈禱不需要任何語言，我主已經聽到了你的呼喚?！背栯S手取出一張契約，“來，在上面簽下你的名字吧?！?/br>
    ……

    用神跡不可輕易示人的理由將海琦請出房間后，里面只剩下朝陽、艾洛蒂和昏睡中的洛維斯婭。

    “惡魔并沒有扭轉生死的能力，你果然很會引誘他人，”天使直接戳破他吹的氣球，“難道你想利用制造的軀殼來容納她的靈魂？”

    “沒錯。決定一個人的到底是意識還是身體尚無定論，因為人的意識無法真正與身體分離，但在這個世界卻不是如此，所以我站在意識派一邊?！背柲藗€白眼，您老到底是希望我引誘水平高還是引誘水平低？“當然這事挺麻煩就是了，首先軀殼不能用尸體，得造一個和洛維斯婭本人完全一樣的，這需要持續供應愿力。其次是得和她簽約，就她目前的狀態來看，只能使用入夢術了?！?/br>
    “我倒是贊同你救她，可這么做始終存在缺陷……比如你返回地球時，她該怎么辦？我擔心海琦會失望，進而影響到她對你的看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