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朱迪陳述的同時，朝陽也在觀察著對方——此人正是報紙上那些微弱愿力的賦予者，這從她身上升起的白色光柱就能看出，她顯然愿意付出相當大的代價來換回考特.丹恩的平安。

    從光柱的規模來看，她的愿力甚至比那名守備隊長還要強一些。

    朝陽猜測大概是因為此事更加緊迫的緣故。

    簡單來說，他有得賺。

    而這一點很重要——身無分文了還可以去打臨工睡天橋，只要能動總歸不會餓死，但選錯了祈愿人對他而言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你找過警局幫忙嗎？”朝陽沉吟片刻后問道。

    “當然，但那些家伙根本不會在乎考特的死活，說什么一個記者外出好幾天采訪也是常有的事！”朱迪憤憤道，“事實上，他們連兇殺案本身都不怎么在乎，否則也不會讓行兇者逍遙半年之久了！”

    “可你之前說，他們抓過不少嫌疑人……”

    “那只是為了堵民眾的嘴而已！”朱迪面露不屑，“說是連環兇殺，但兇案都發生在下城區，警局才不會投入太多力量去破案。如果是哪個貴族子弟失蹤的話……”

    她抿抿嘴，沒有再說下去，但后面的話即使不說朝陽也心知肚明。

    “原來如此?！彼ｎD了下，隨后提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個問題，“你為什么不向……神明祈問他的下落？”

    “您在說什么？”朱迪露出費解的神色，“我要是有請得動祭司的本事，還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除非有門路找到神使……不過說這些干什么？”她像是自嘲似的搖搖頭，“神使比王子都稀少，哪可能想遇就遇到的……”

    所以……她不是不信？

    這個回答讓朝陽心中微微一動——看來即便是祈求，也存在著準入門檻。既然信仰和許愿可以分隔開來，是不是意味著他以后也有撬那些“偉大存在”墻角的機會？

    還有神使這個詞……聽起來并不像一個神職職位，而是某種特殊人物?？紤]到再問下去有可能惹人懷疑，他沒有繼續發表疑意。

    “事情我大概明白了?！背枏膽阎忻鲆粋€紙筒，在茶幾上緩緩攤開，“我可以幫忙，但你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你要多少錢？報社一定會湊給你！”朱迪毫不猶豫道。

    “不單是錢的問題?！彼α诵?，“這是一份契約，你可以看看再做決定。不過請注意，一旦你簽上名字，便再也無法反悔，而我也必定實現你的訴求?！?/br>
    朝陽表面上顯得鎮定自若，內心卻腹誹不已。也不知道是哪位惡魔定下的規矩，要求必須以契約形式來達成目標，而且還不得省略雙方的義務與責任，這簡直跟自縛手腳沒什么區別。不幸中的萬幸是，契約只要求明確告知，對方能不能聽懂那是另一回事，只要他沒騙人，那么契約就是合規的。

    “呃……”朱迪果然在看到一半時停了下來，她指向支付那一行，“請問這是什么意思？”

    “哦，這是我家鄉的文字?！背栍锰拐\的語氣回道，“它叫愿力?！?/br>
    這個詞是用中文寫的。

    “愿力？”對方顯然有些愣神，“那是什么？我該怎么支付它？”“用你們的話來說，也可以理解成精神力，或是信念?！背栁⑽⒁恍?，“你看，你為了找他頗為擔心對吧，所以這事也會產生精神上的開銷。等我們找到丹恩先生，你的擔憂便會化作煙云，這就相當于支付了出去——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意這個，它并不會對這份契約產生任何實質影響?！?/br>
    或者說，它才是契約本身。

    至于下一行所寫的“五百瑟利爾”報酬，不過是添頭而已。

    朱迪眨了眨眼，半天才開口道，“沒想到您還挺……幽默的?！?/br>
    朝陽聳聳肩，不置可否。他沒有欺騙對方，只是稍稍曲解了意思，而這曲解實際上對雙方都有益。

    當然，最關鍵的是沒人會在有迫切需要的時候，去跟一紙合同較真。

    朱迪果然沒有太在意，她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五百銀幣我可以給，但您必須找出考特.丹恩的下落！”她斬釘截鐵說道。

    “當然，”朝陽朝對方伸出手，“你的需求，便是我的使命?！?/br>
    ……

    另一側，地球某處。

    一間掛滿屏幕的大廳內，張志遠正在參與一場重要的會議。作為國際刑警的一員，他們已經追蹤一個名叫韋恩.詹思特的犯人許久。此人涉嫌跨國走私、販賣武器與違禁化合物等多項重罪，早就被多國安全部門盯上。然而令大家感受棘手的是，韋恩.詹思特還具有大使身份，哪怕這個身份是靠獻金買來的，哪怕只是非洲地區一個名不見經傳小國的大使，也不便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直接抓捕。

    “據最近情報，此人登上海洋之心游輪，與多人秘密會見，所用化名為喬.詹姆?！弊谑孜话l言的正是張志遠的上司，也是亞洲部門的負責人，高偉?！皶嬷宋覀円膊檫^了，各位手中拿到的資料便是他們的信息?！?/br>
    “俄國人，日本人和……中國人”張志遠在翻到周知這頁時不由得停頓了下，不得不說，這個組合還挺少見的?！拔也?，他只是個碰巧湊伙的？”

    “調查科確實沒發現他有太多問題?！备邆c點頭，“關鍵在于他們會面時都參與了一場游戲，這點才是我們需要關注的重點?！?/br>
    “游戲？”一名女子好奇道，“是什么樣的游戲？”

    張志遠忍不住露出笑容，這名女子叫崔貞恩，來自韓國，一大愛好便是電子游戲，而且水平還相當不錯。

    “不知道。我們破獲的郵件里只提到游戲主辦方自稱為樂園，但完全沒有說明游戲內容?！备邆u搖頭，“如今借助網絡技術犯罪的行為屢見不鮮，我們也必須高度警惕這點——如果他們把游戲當成商議地點，一旦達成密語約定，下一次便可以在世界任何地點進行聯系，而且相當難以破獲?！?/br>
    “這可不好查?！睆堉具h直言不諱道，“游輪屬于加勒比公司，本身合法合規，我們想調錄像都難。何況在私人包廂里都不一定有錄像這回事……”

    “除非我們也能進游戲看看?！贝挢懚魈蛄巳ψ齑?。

    “想都別想?！彼灰詾槿?，“這事一看就知道是富豪圈子里獨享的聚會，肯定有人提前摸過底，才會給出邀請，你覺得我們能有這個資格么？”

    “好吧，”崔貞恩聳聳肩，“那我們繼續盯著——”

    忽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高偉拿起話筒，“說?！?/br>
    隨后他的面色一變，“你確定？行，那你把畫面接進來?！?/br>
    放下電話，這位年近五十的負責人神情變得極為凝重，“網絡情報科來的電話，說我們的內部郵箱剛收到一份郵件，發件人就是樂園?！?/br>
    第8章 賽博惡魔

    大廳里的氣氛頓時變了。也難怪連見多識廣的老部長都會一改常態——他們正在調查的對象，居然直接把信件發到了他們專用的郵箱？這豈不是說明對方不光知道自己被調查了，還清楚獲悉了調查者的身份？

    “這是……挑釁嗎？”有人低聲道。

    “先看看再說?！备邆デ们米雷?，示意大家安靜。

    信號很快接入中央大屏，接著情報科當眾點開了那封看似普普通通的郵件。一個簡單的平鋪動畫效果過后，只見一扇紅黑雙色構筑的大門出現在屏幕中央，上面還搭配著“點此進入”的文字。門下方則是更多說明，張志遠眼尖，直接念出聲來。

    “新一輪游戲即將開啟?！?/br>
    “想要進入樂園，可以選擇以下兩種門票：一百萬美元，或者杰出的勘察偵破技能?！?/br>
    “在樂園之中，各位可以享受到無與倫比的感觀刺激，以及全新的認知體驗。您不僅可以從游戲里獲得豐厚的獎勵，人生與命運也將發生全新的變化，而它是向好還是向壞，全由您自己來選擇?！?/br>
    “樂園靜候您的光臨?！?/br>
    “牛逼！”崔貞恩情不自禁直接喊出了國際通用語，“這已經不能算挑釁了吧，跟戰書直接下到臉上有什么區別？”

    “勘察偵破技能是什么意思，打算讓我們也參與其中嗎？”

    “你們查不出這信是從哪里來的？”

    “不行，網關沒有數據記錄，就好像是突然出現在郵箱里一樣?！鼻閳罂仆碌穆曇魪钠聊焕飩鱽?，顯然他們也有些焦頭爛額，“我們已經切斷了與外部的網絡連接，正在做后門病毒排查?！?/br>
    “那現在可以點報名么？”崔貞恩饒有興致的問。

    “理論上沒啥問題，郵件目前正處于虛擬封箱內?！?/br>
    “點下試試?！备邆ブ甘镜?。

    情報科照做，只見紅黑之門緩緩打開，一張正兒八經的報名表出現在眾人眼中。

    “呃……就這？”崔貞恩忍不住道。

    事實上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圖片不動還好，一動就完全暴露了其拙劣的制作水平。粗糙的貼圖、卡頓缺幀的開門特效，不要說一個資深程序員了，就連一個相關專業的大學生都能做得比這更好。而那報名表也完全是用ppt制成，手打的話要不了三分鐘功夫。

    毫無疑問，加勒比公司的技術力量絕不可能做出這種廉價貨來。

    “感覺就像是小公司的入職申請書……”一名刑警忍不住道。

    “有人在故意耍我們吧?！?/br>
    “小張，你怎么看?！备邆ブ苯狱c名道。

    張志遠雖然只有二十多歲，但本身能力了得，又精通多門語言，被調入國際刑警部門后屢次立功，上面相當看重，因此老高這么問大家絲毫不感到奇怪。

    “老實說……我不知道?！彼麚狭藫项^，略有些無奈，畢竟如此離譜的事情，別說自己的職業生涯了，就連整個警局的卷宗上都沒有過?！暗幸稽c我覺得需要注意下，那就是不應提前假設樂園組織跟韋恩.詹思特有關。此人確實參與了該游戲，不過他也搭乘過海洋之心游輪，我們總不能認為整個加勒比公司都牽扯其中。有了這個前提，此事才有深究下去的意義?！薄班?，你繼續說?！?/br>
    “我還比較在意另外一點?！睆堉具h沉吟道，“這個表按三假一真填個幾份，最壞的損失也就是一人的基礎資料。但對方能輕松把郵件送進來，拿到我們表層信息應該也不是什么難事。你們看……”他指向屏幕，“這上面甚至沒問職務和崗位，也不涉及任何案件詳情，只是身高性別這些，感覺有點像是精神控制的把戲?！?/br>
    “精神控制？怎么說？”老高問。

    “我們廳之前審問犯人的時候，如果犯人特別頑固，審問警官就會從一些簡單的問題入手，讓對方能輕松回答，進而逐漸放下防備?！睆堉具h解釋道，“這種問題往往是今天星期幾，晚飯吃的什么之類，多來幾次犯人便會下意識產生服從性?！?/br>
    “好膽量，所以這是在測試我們的服從性吶！”崔貞恩一拍椅背。

    “關鍵不在于這個?！彼又f，“我們讓犯人服從，是因為需要口供，換而言之，雙方存在一定的協作關系。那樂園做這一套又是為了什么？畢竟單純的戲弄與挑釁可用不到這些?！?/br>
    這一席話說得眾人若有所思。

    高偉率先開口道，“所以你才說不應提前假設樂園跟韋恩.詹思特有關。有點道理……不過他們若是想跟我們討論點什么就大錯特錯了。入侵政府網絡已經觸犯了法律，只要查出這幫人的下落，我一定會將他們繩之以法！”

    “確實如此?！睆堉具h表示同意，“我們可以試一試，一邊先報名，一邊讓網絡情報科的同事追蹤信號，聯系其他地區的刑警進行圍堵。就算抓不到韋恩.詹思特，也至少有機會搞清楚他前次聚會到底都干了些什么?！?/br>
    “周知那邊要不要派人去問問？”崔貞恩提議。

    “先盯著，我們暫時不知道他會不會參與第二次游戲，不宜打草驚蛇?！备邆ハ肓讼肱陌宓?，“如果他繼續參加，那我們就不動他。若是他沒有動作，那我們就趁游戲開啟時和他接觸，直接詢問第一次聚會時的情況。雖然我有預感，他為我們提供不了多少幫助?！闭f到這里老高站起身，“那么各位……行動吧?！?/br>
    “是！”眾人齊聲應道。

    ……

    “……還真是嗅覺敏銳的一幫人啊?！背柧従彵犻_眼睛，不由得感嘆道。

    事實上他不僅僅把郵件憑空發送到了對方郵箱，還通過大廳的攝像頭觀察到了會議全程。而這正是他的能力之一。

    覺醒的那一刻，朝陽不光知曉了惡魔的生存方式，也如本能般洞悉了自己所擁有的能力。簡單來說，惡魔力量可以分為兩大類型，其一是「欺詐」，它既是核心，也是所有惡魔都會擁有的能力。比如侵入夢境、構筑幻覺，或是創造有時限性的物體、幻象，愿力消耗也相應增加。

    特別是創造實物，在愿力稀薄的地球施展幾乎就等于自殺，如果不是發現了異世界愿力澎湃，他或許永遠也用不出這個能力來。

    而另一類則是獨屬于他的力量，這也是區分每個覺醒惡魔的標志。朝陽獲得的力量是能夠輕松介入網絡之中，將那些虛幻的電子路徑變成一條條可以直觀理解的通道與大門。

    當第一次運用這份力量時，連他自己也有些感嘆時代進步的波瀾，因為就連惡魔也在與時俱進。

    他將這份能力稱為「賽博之眼」。

    而自己就是21世紀的首個賽博惡魔。

    第9章 異瞳

    施展獨有力量的消耗遠比本源力量要少，也是他能存活至今的救命稻草。正是憑借賽博之眼的能力，朝陽才決定將樂園的首次試演用在海洋之心游輪上。幾封借助加勒比公司系統發出的簡單郵件，就營造出了一個僅對富豪開放的秘密聚會。盡管發出七封信件，最終只有四人到場，但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樂園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上層圈子。同時朝陽在瀏覽喬.詹姆的郵箱時，自然也覺察到了國際刑警調查的痕跡。原本他并不把這個當回事，畢竟所有形象都是虛構的，他完全不擔心對方查到自己身上，不過與朱迪簽下契約后，他意識到這未嘗不是個契機，因此才決定將郵件直接發至亞洲分部的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