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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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尋枝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自己到現在都沒告訴過小兔崽子要用什么稱呼。 他平日里收到最多的叫法,在艦隊里是軍銜,在邊防局是職位,還有一部分懶得區分的直接管他叫岑sir。 既然沒有認定范圍內的親近之人,那么沒誰可以對他使用親昵的稱呼。 比如僅僅是去掉姓氏,單獨呼喚他的名字。 另一邊,幼崽也在認真思考問題。 mama不讓叫mama,那應該叫什么呢? papa嗎? 還是叔叔? 在崽崽的認知中,papa應該是mama的一部分衍生品:如果沒有mama,那也沒有papa。 叔叔 雖然羊叔叔讓自己這么叫,可是,可是新mama看著年輕又好看,叫叔叔好像太老氣啦。 (盡管被禁止叫mama了,可在小兔兔心中,mama的地位是不會變的哦。) 這幾個都不行的話,還能叫什么 誒? 小幼崽自認為找到了個絕妙的稱呼,小手捏捏抱枕,眼睛亮晶晶:哥哥? 他說得很小聲,哪怕在寂靜的夜,也只是柔柔吐出的兩個音節,軟得像踩在棉花上。 可打在岑尋枝身上,比子彈還要疼。 他僵住了。 從頭到腳的血液仿佛被凍結,眼前漆黑一片,瞬間抽干了靈魂。 成年人那般頹喪的模樣把小孩子嚇了一跳,小於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觸發岑尋枝創傷應激的開關,竟然是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稱呼。 男孩忘記了此前的懼意和忐忑,丟開抱枕連忙撲過來,滿眼擔憂:哥、哥哥,你 他的話沒能說完,細瘦的小胳膊被大掌握住,鐵鉗一般,讓他動彈不得。 一抬頭,對上成年人情緒翻涌的雙眸:不要。再也不要這樣叫我。 這是和不久前以后不要晚上進我房間類似的句式,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前者是命令,是警告。 可后者 三歲的小家伙懵懂也敏感,從這樣一句斷了三次才續完的話里,竟然聽出哀求。 岑尋枝那樣緊緊攥著他,不是憎恨,不是厭惡。 是痛苦。 第12章 小於看見過的,早些時候偷偷在主臥門外,窺探到的那些畫面。 看見岑尋枝比沮喪和黯然,還要頹靡的失態。 還有后來在花園時感受到的波動,和現在一模一樣。 mama很難過。 小孩子想。 他感受到的那些波動,就是mama的傷心吧? 新mama難得主動碰他,明明蓋著被子,手卻很涼。 幼崽從皮膚的相貼中更近地接觸到了岑尋枝的精神力波動,讀到了更多屬于成年人的情緒。 爾后,被那沸騰的惡意對自我的痛恨嚇得眼淚直掉。 糟糕,不可以哭的! 總是哭,新mama就不要他了。 小兔兔趕緊用沒被抓住的另外一只手擦掉眼淚。 可他的努力是徒勞的。 更多的眼淚還在源源不斷冒出來,像一口溫熱的泉。 他愣怔片刻,終于明白哭泣的原因。 不是因為自己害怕和疼痛,而是岑尋枝正在通過他們相貼的皮膚,將那些平日里鎖死在最深處的消極情緒源源不斷傳遞給他。 換句話說,真正想要哭泣的不是孩子,而是大人。 賽瑟納林人祖上與人類同根同源,精神力卻并不如人類發展得那般完善,聯邦也沒有成熟的靈寵和療愈師體系。 大多數人精神力受傷、甚至受損,只能靠捱,靠自我修復。 岑尋枝是賽瑟納林人中罕見的高階精神力,在抗擊異獸戰役中,他的精神力和肢體一樣受到重創,至今沒能找到任何行之有效的治療辦法,全靠吃那些作用微乎其微的抗焦慮、抗抑郁藥。 那些藥物的主要作用是治療心理疾病,而心理疾病和精神力疾病并不完全重疊。 可在沒有專業療愈師和精神力分支機構的聯邦,它們常常被混為一談。 岑尋枝倒不是很在乎區分這些東西,畢竟他的精神狀態和精神力狀態一樣混亂,一樣爛。 心理醫生告誡過他,不能長期壓抑自己。 極端的情緒必須用合理的手段發泄出來,否則一直憋在心里,只會愈演愈烈。 到最后,是毀滅他人還是毀滅自己,只在一念之差。 岑尋枝漠然地想,發泄? 用什么發泄? 是讓他這個殘疾的廢物和誰打一架,還是暴飲暴食,又或者瘋狂購物? 理智到近乎苛刻的岑尋枝的人生中,根本沒有發泄這個概念。 所以他也不曾流淚。 岑尋枝的靈魂仿佛被劈成兩半,一半深陷應激發作的折磨,另一半冷眼旁觀。 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他都像監護玻璃外的醫生,同情又可笑地看著病房里發瘋的另一個自己。 可是這一次,好像又有什么不同。 無邊無際的濃稠苦海中,有一個幼小的身影蜷伏在岸邊,使勁試圖用那雙小手抓住溺水的他。 這樣不自量力,竟然想救他。 那小兔崽子才多點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