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衛玄序刮著魚鱗,一副漠不關心:“所以?” 肖蘭時眉頭微皺:“所以剛才那群人之中,肯定有人進入過不羨仙??!” 衛玄序不以為意,將兩條收拾干凈的鱸魚放在水下沖洗:“好?!?/br> 肖蘭時急道:“好?你以為是改小石頭功課呢?那天晚上在哭河,想要行刺你的人還沒抓到,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就這么胸有成竹?” “無所謂?!?/br> ? 什么叫無所謂? 要不是我,你就死了??? 肖蘭時不明所以:“這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嗎?” 衛玄序反而疑惑地望向他:“什么計劃?” “馬球場上我都見識過了,在蕭關心里,你的地位要遠高于督守,你費勁心思賺得這百姓愛戴,不就是為了鑄成你指向元京的劍嗎?” 衛玄序平靜道:“我從未有此打算?!?/br> 肖蘭時眉頭擰得不能再緊,他努力地想要從衛玄序蛛絲馬跡中看出些什么,可他閑適地cao弄鱸魚的模樣,渾身上下就表達出一個意思:這rou也太肥美了。 他思來想去,腦子里只想出一種解釋。 于是他抬手一揮,重重拍在衛玄序的后腦勺上。 衛玄序切魚的刀先是一頓,而后殺氣騰騰地對著他:“你做什么?” 肖蘭時怪道:“居然沒被奪舍?!?/br> 衛玄序無聲地白了好大一個眼,重新切著魚rou。菜刀有些鈍了,切在黏膩油滑的魚皮上不好用力,魚塊就被他硬切成大小不一的團狀物。 肖蘭時看著:“沒天賦算了吧?!?/br> 衛玄序的刀下得更猛了,魚塊也更丑了。 忽然,肖蘭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蹲下身往灶臺里添了塊木柴,熱氣混著火光打在他臉上,泛上了一層金紅。 “你不會是想囚禁我,利用我威脅肖家吧?那你可打錯主意了,對于金麟臺上的仙家來說,一個家族子弟從來算不上什么。更何況,我,肖畫[1],三房生的,不值一提,你不如早放了我,也少給自己惹麻煩?!?/br> 話音剛落,小廚房外便傳來一片熙熙攘攘的聲音。 突然,門上懸掛的簾布被一個布衣男子挑開,神色驚慌道:“衛公子!出事了!” 肖蘭時立刻抬眸看過去,那男子身上有一股濃重的魚腥味,讓他下意識想起哭河,伸手將衛玄序擋在身后,指著男子:“停。站在那兒說?!?/br> 男子一怔,停下了腳步:“衛公子,督守府門前起了沖突,已經死了好些人,大家還請衛公子去看看?!?/br> 【作者有話說】 [1]肖畫:肖蘭時最討厭的一個肖家子弟,對外一直用他的名字作化名。怕大家忘了,提醒一下! 第31章 被賣還數錢 簡單對宋石交代了兩句,衛肖二人就離開了不羨仙。 當他們走出雪山,走進蕭關城,仿佛走進了一個沸騰的水壺中。 放眼望去,蕭關城內還是鋪著一層厚重的白雪,人影零星,可是一陣陣嘈雜聲卻從四面八方瀉出來,鍛造聲、斥罵聲、瓷罐摔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起初只是隱隱約約從房屋中鉆出來,隨著二人逐漸走進城中,人群變得越來越密集,這混雜的噪音就變得越來越大。 街道上,路面上的車轍和腳印混雜在一起,把路面上的雪踩的骯臟又破碎。相比于前些日子,街旁商鋪門多開了許多扇,可卻沒多少踏進店門的顧客。從店門口向里望進去,幾乎一眼就可以看穿柜臺后店鋪掌柜的無聊與煩悶。 “駕!讓開!” 突然,有一輛馬車迎面駛來,毫不客氣地占據最中間的道路。 肖蘭時正出神地望著商鋪,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砰。 忽然,有人將他向后一拉。 “駕!”驅車人又揮出一鞭,那輛華貴的馬車幾乎擦著肖蘭時的臉飛馳過去。 目送著馬車走遠,他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氣。 氣舒到一半,只聽耳后傳來一陣酥麻:“記得看路?!?/br> 緊接著,衛玄序環抱他的手臂一松,肖蘭時這才注意到剛才把他扯離馬車的是衛玄序。 他剛想道謝,低眉一瞥,卻望見了衛玄序的手掌。 盡管衛玄序抽回手掌的速度極快,他也看清了。在那手掌上,有一塊幾乎占據整個巴掌大不規則疤痕,盡管已經隨著時間流逝淡了許多,可愈合后的皮rou顏色卻依然明顯。 肖蘭時裝作沒看見,將目光重新眺望街道。 馬車沖來的速度極快,快得幾乎沒給人留下似乎反應的余地,一道疾馳駛過,有幾個行人被馬車沖撞在路旁,入目的盡是被一片混亂。他們掙扎著從地上費力爬起,而后又繼續匆匆向前趕路,混入周圍流動的人群,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所有人都在機械地走路,各色的臉上流露出同樣一種焦急。 馬球賽之后,蕭關很不一樣了。 肖蘭時默默地想。 忽然,在喧鬧的聲浪中,一聲尖銳的呼救聲起:“來人??!救命??!” 衛肖二人連忙循聲望過去。 不遠處的人群圍聚在一團,哭嚎聲就從那人群的中間飄出來。 二人撥開人群走進去,只見幾個穿著韓家族袍的青年正拉扯著一對母子。在他們中間,母親跪在地上,衣衫襤褸,拽著兒子的手臂聲嘶力竭地哭泣著。 而旁邊那小男孩,大約也就八九歲的樣子,他被韓家子弟拽著手臂,粗暴地用力向后拉,可他卻沒有哭,只是望著母親,眼里流露出一種和他年紀不符的悲憫。 肖蘭時認得那個小男孩,他就是剛才在不羨仙,給衛玄序送鱸魚的那個。 他走上前:“哎哎哎,干嘛呢?” 韓家子弟煩躁地瞥向他:“關你屁——”當他們的目光跳過肖蘭時,望見衛玄序的時候,又換上了另一副討好的神色,聲音也軟了,“例行檢查?!?/br> 小男孩掙脫出來,走到母親身邊彎下腰,替她把蓬亂的花發細細理好,別在耳后。 肖蘭時聽見他低聲說:“別哭了,沒有辦法的事?!?/br> 肖蘭時皺起眉,問:“什么例行檢查?” 一個年輕的弟子剛要開口,立刻被身旁一個年紀稍長的弟子伸手拉住。 他解釋道:“蕭關仙臺祭品丟失,按照常理來說,要在蕭關內重新挑選合適的祭品,韓家一向負責祭品事宜,我等奉了韓家家主之命,特在蕭關境內進行全員排查。蕭關全部民眾理應配合,一個都不能漏?!?/br> “一個都不能漏?”忽然,小男孩似是嗤笑,“怎么從來沒聽說排查仙家的?一年要死十二條命,死的都是窮人?!?/br> 韓家弟子忍怒道:“供奉仙臺,保佑四方平安,天經地義?!闭f著,他指向背后的圍墻,“你這么說,是想和整個蕭關作對嗎?” 肖蘭時順著他的指尖望去,背后破損不堪的圍墻上,一尊巨大的祭臺畫像依舊嶄新,上面畫料重疊了厚厚一層,像是被人不斷描了一遍又一遍。祭臺四周,代表著金麟臺四大家族的四只神獸各占據一方,將最下面一塊小小的方正土地牢牢籠住。 但最下面那塊土地沒人描,隨著圍墻一起破損不堪,上面隱約有幾個小字,已經隨著墻皮剝落得差不多了:平等、正義、永不背叛。 小男孩生著一雙明亮剔透的眼睛,像是雨后刺穿云層的第一縷陽光。 他盯著為首的弟子,問:“不作對怎樣?作了對又怎么樣?” 韓家弟子惡狠狠盯著他沒說話,可他手中刀已出鞘,意味不言而喻。 小男孩嗤道:“不是都一樣嗎?!?/br> 語罷,他走到衛肖二人面前,目光在肖蘭時臉上停了片刻,又流轉到衛玄序身上。 “多謝你斬殺了河妖,”他頓了頓,又道,“但哭河還是很臟,沒法捕魚,就算抓上來的魚也不能吃。但你不用擔心,給你的鱸魚是我養的,算是給你的謝禮?!?/br>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聽起來有種不同于童音一樣的成熟,放在他童稚的臉上略顯得違和。 說完,他便主動走回韓家弟子身邊。 突然,跪倒在地上的母親突然撲上來,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嘶聲哭著:“要死人、才能保佑我們的神,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神啊……” 男孩一根根撥開母親的手指,緩聲道:“哭什么呢?跟以前一樣,死了再生一個就行了。你憐憫我,不如多憐憫憐憫自己?!?/br> 砰得一聲,母親失重跌落在地上。 男孩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便隨著韓家一眾走遠。 周圍的人群忽得一下涌上來,每個人依舊腳步匆忙,母親的哭聲就被淹沒在鞋底和地面摩擦的聲響中。 人群形成一股不可違抗地力量,肖蘭時感到自己被不斷推搡著向后退。 只眨眼間,那個母親的身影就徹底消失在人群中。 忽然,他的手臂被人握緊。 他一轉頭,衛玄序已經落在了他后面,兩人逆行的朝向在人流中格外明顯。衛玄序伸出胳膊,跳過兩個人的肩膀,死死地抓著他。 人聲鼎沸中,肖蘭時聽見他快要被淹沒的聲音:“你身上有傷,不要亂跑?!?/br> 肖蘭時的眼底微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 他看著衛玄序撥開人群,像溯流而上的魚兒一樣,正奮力向他的方向走來。青灰色的人群推擠著他,他的身影搖搖晃晃,緊抓著肖蘭時的手臂卻從未放松。 “衛曦。你真的很煩?!?/br> 忽然,銀色的真氣從他身上亮起,自然地形成了一股斥力,將周圍的人緩緩向遠處撥開。 他反握住衛玄序的手臂,將他拉到自己的跟前,仰頭看他:“沒有修為還要硬拉,是想把自己胳膊拽斷嗎?” 銀光渡在衛玄序的肩頭,他沒有說話,目光向下瞥,打量肖蘭時有傷的胸口。 肖蘭時被他盯得發毛,皺眉道:“別看了?” 衛玄序又望向他眼睛:“你——” 正當此時,一個緋紅色的身影也逆著人群撥過來,高舉著手臂喊:“玄序——!玄序——!這兒呢——!看這里!” 衛肖兩人循聲望去,王瓊的腦袋在人流中忽高忽低,剛冒出點真氣,又被人擠回去。 十分努力地越走越遠。 衛玄序看了看肖蘭時,忽然用下巴指了指王瓊:把他也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