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赤紅赤紅，翻涌的熱波里倒映著一張張興奮的臉，雪地里密密麻麻的殘肢是他們勝利的功勛。

    盧申高喊：“崽子們清點人數——！”

    未幾，回蕩著小匪的應和：“死了七十二頭羊，還剩一百零九——！”

    村落里人影散動起來，匪賊們忙著打掃狼藉，逃跑失敗的囚徒又被綁回洞xue，遠山靜悄悄的，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肖蘭時站在原地，極目遠眺。

    關押囚徒的鐵門建得那樣高，上面又纏上了數不清的利刺，周圍又留有看守的雜兵，他們……是怎么逃出來的？

    突然，肖蘭時雙目一凝，立刻向腰間摸去。

    ——盧申給他的鑰匙，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

    肖蘭時回憶起剛才酒宴上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那個年輕小匪的臉詭異地從他腦海里崩出來。他總覺得那人說不上來的奇怪，像是見過，又像是沒見過。

    直到現在，他終于想起來了。

    ——一直在舊東城流浪的那個傻子，就是剛才那個小匪！

    第18章 先看看杯子

    親眼看見這么多人被屠殺，肖蘭時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告訴衛玄序。

    趁著人影散亂，肖蘭時立刻溜進盧申指給他的院落。院子里靜悄悄的，雪色倒映著月光，撒了一地的白霜。

    嘩啦一聲，肖蘭時急不可耐地推開房門。

    突然，一個身影迅速從漆黑的房里閃出來，一把將他扯進了房內。

    砰！

    房門被那人重重地關上。

    肖蘭時的橘子也跌落到地上。

    雪光從窗子里探進來，肖蘭時慌忙轉身之間看清了那人的臉。

    緊接著，那人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掄起來就要刺向肖蘭時，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躲閃。

    肖蘭時連忙大喊：“茂叔！是我！”

    叮。刀尖停在他的鼻尖，只差分毫。

    肖蘭時睜開一只眼睛，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他滿臉胡茬，臉上掛著三四道傷疤，衣衫襤褸，望上去就像個狼狽的拾荒者。

    舊東城有一支百姓自發組織的隊伍，專門用于抵擋后林匪賊的侵擾，眼前的這高大男人，正是舊東城護衛隊的隊長，程茂。

    自從舊東城劃給了李家后，肖蘭時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他欣喜喊道：“茂叔，太巧了，還能在這遇到你?！?/br>
    程茂rou眼可見的一頓，當他的目光鎖定在肖蘭時腰間的蒼狼令上時，手中的匕首立刻又提起來：“走狗！”

    “哎哎哎！”肖蘭時閃身一躲，隔著桌子問他，“茂叔是我啊，肖月。你最可愛的肖月你都不認得了？你家姑娘九歲生辰的時候，我還給她送過一雙虎頭鞋呢?！?/br>
    此言一出，程茂瘋了一般沖上來：“我殺的就是你們這些賊！”

    肖蘭時慌忙繞著圓桌打圈圈：“不是，茂叔，你遇事不要激動，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程茂聽不進去：“我殺了你！”

    肖蘭時慌亂之中踢翻了個凳子：“不是，不是，茂叔，你冷靜一下，這種情況你得冷靜下來，你聽我說，你別像以前那么急?！?/br>
    程茂跑起來了：“我就是后悔以前沒急著殺了你這走狗！”

    肖蘭時欲哭無淚，也跑起來了，邊跑邊氣喘吁吁：“茂叔，我服了你了，你千萬饒了我吧?！?/br>
    “饒你？對不起舊東城死去的鄉鄰！”

    肖蘭時：“…………”

    他這輩子都沒感覺這么心累過。

    突然，屋外響起個聲音：“肖爺，沒事吧？小的聽你屋里悉悉索索的，可是有什么忙要小的來幫？”

    屋內的兩人不約而同地一愣，停下了。

    肖蘭時旋即喊道：“沒事。你忙你的吧！”

    屋外答應：“好嘞！小的是盧頭指來伺候肖爺您的，就在這院落外站著，有事您吩咐！”

    程茂冷哼一聲：“肖爺青云直上啊?！?/br>
    肖蘭時下意識玩笑：“還行吧?！焙鋈凰庾R到，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是茂叔你想的那個意思?！?/br>
    兩人圍桌跑了不知道多少圈，肖蘭時累得站不直腰來，可眼前的程茂看上去似乎比他更加疲憊，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許久不見，程茂消瘦了許多許多，臉上顴骨突出，嘴唇烏紫干裂，雙眼瞪著他的時候眼皮不可控制地打著顫，底下還泛著兩團不正常的烏青，像是幾日滴水未進了般。

    肖蘭時扶著桌：“茂叔你聽我說?！?/br>
    他一湊近，程茂抬手就是一揮，可他似是被抽干了力氣一般，整個人重重跌在圓桌上。

    “我想跟你談談，”肖蘭時手一伸，“你先把刀給我?！?/br>
    程茂握得更緊。

    肖蘭時忙哄：“好的好的，不給就不給，但你先聽我說完，行不行？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br>
    看程茂的確平靜下來，肖蘭時謹慎地攙扶著他坐下。

    點了燈，屋里亮堂起來了。

    “來，茂叔渴了吧?！?/br>
    肖蘭時拿起只杯子放在程茂跟前，提起茶壺?？盏?。

    肖蘭時：……

    于是他恭敬地推推茶杯：“那您先看看這杯子吧?！?/br>
    程茂：“……”

    肖蘭時也坐下：“茂叔你是如何來到這后林的？”

    對面的程茂一臉鄙夷，把“我還能怎么來”寫在臉上：“你猜呢？”

    肖蘭時干笑道：“茂叔你先別這么有攻擊性，我就簡單和你寒暄一下，熱熱氣氛?！?/br>
    程茂沒好氣：“有屁快放?！?/br>
    肖蘭時抬頭瞥了一眼窗外，低聲道：“茂叔，實不相瞞，我來后林，不是為了來這里當匪，而是為了來尋一批被后林劫走的糧食?！?/br>
    聞言，程茂終于肯正眼看他。

    肖蘭時繼續道：“趁著盧申和范昌窩里斗，我恰好拿到了蒼狼令?！?/br>
    程茂道：“誰派你來的？”

    肖蘭時：“衛玄序?！?/br>
    程茂嗤了一聲：“衛玄序？不羨仙上的那個，還是你哪個跟他重名的狐朋狗友？”

    肖蘭時：“……”

    他知道自己在舊東城沒有什么好名聲，可他不知道他的名聲能這么差。在程茂毫不遮掩的鄙夷中，他看見了衛玄序就好似天上高飛的天鵝，他肖月就好像地上呱呱叫的懶蛤蟆。

    “你可別跟人家衛公子沾邊了?！?/br>
    忽然，肖蘭時想起來那個橘子，他立刻蹲下四處翻找，終于在床底下夠了出來，興沖沖地擺在程茂眼前。

    程茂：“不吃?！?/br>
    肖蘭時：“……我也沒這個意思?！?/br>
    “這橘子上面附了真氣，是我和衛玄序之間傳音的信物，這么長時間了，衛玄序總應該也給我遞消息了，茂叔你是舊東城護衛隊的隊長，總該熟悉他的聲音吧?！?/br>
    說著，肖蘭時催動真氣：“我給你放一聲聽聽?！?/br>
    銀光附著在橘子上面。

    突然，衛玄序的聲音響起來。

    “無恥至極！”

    程茂：“……”

    肖蘭時：“……”

    房間里靜悄悄的。

    程茂面露疑慮：“這是衛公子的聲音沒錯?？墒沁@句話是什么意思？”

    肖蘭時尷尬笑笑：“一點小糾紛?！?/br>
    緊接著，肖蘭時手一揮，真氣附著在橘子上：“來，茂叔，這個可以傳音。你也來跟衛公子說兩句?！?/br>
    咻。

    沒等他說完，發出去了。

    “誒？怎么只能遞這么點話？”

    -

    不羨仙，清堂內。

    衛玄序桌上那只橘子亮起金光，宋燁連忙放下藥瓶：“肖月這小子終于來消息了！”

    衛玄序披了件衣裳，先宋燁一步坐在書案旁。

    宋燁莫名笑起來：“曦兒你不剛才還說不管肖月死活嗎？”

    衛玄序眉頭一抽，沒搭話。

    他手下一翻，橘子上就飄出肖蘭時不正經的聲音。

    “來，茂叔，這個可以傳音。你也來跟衛公子說兩句?！?/br>
    衛玄序眉頭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