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第17章 那什么真軟 不羨仙,清堂內。 衛玄序端坐在書案前,卸去了金冠,烏絲披散了滿肩,鏤花燈柔和的光打在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光澤。 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衫,指尖的冷意正消融掌中的溫熱,可是他自己卻毫無知覺,雙眸緊盯著手中的小橘,眉頭緊皺。 這個肖月……怎么還不來消息。 忽然,門嘩啦一聲被推開,宋燁端著一托盤的藥罐走進來,余光瞥見衛玄序慌忙提起筆:“練字……呢?” 硯臺里干得不能再干,筆下的紙白得不能再白,問到一半,問得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了。 “天這么冷,怎么不披件衣服?”宋燁把藥罐放在桌上,拿了件大氅給衛玄序披上,“肖月來消息了嗎?” 衛玄序:“沒有?!?/br> “怎么還沒有?都這個時辰了,按理說早應該到了啊。莫不是他才疏學淺,真氣沒完全附上這傳音的信物吧?” 宋燁拿起書案上的橘子,誒?怎么是溫的? “曦兒你給他遞消息了嗎?” 衛玄序:“沒有?!?/br> “怎么不問問?” 衛玄序眉間莫名一皺。 “你不問我問?!彼螣钜贿呧洁洁爨?,手上真氣乍現。 就在土黃色光暈包裹上橘子的一瞬間,衛玄序丟了涵養般驚慌去搶:“我自己問?!?/br> 可已經晚了。 肖蘭時的聲音再次回蕩。 “師父,你屁股真軟~” 霎時間,宋燁僵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那傳音的載體就是個死物,只有下一句再拓上去,前面那一句才能抵消,否則每次催動真氣都會重復上一句話。宋燁終于明白他的曦兒為什么坐在這大眼瞪小眼等消息,也不愿去問。 看來肖月這句話對曦兒殺傷力確實很大…… 一抹緋紅又攀上衛玄序的耳尖,他憤恨道:“無恥!” 咻一聲。 宋燁尷尬張口:“曦兒,你說的這句送過去了。呃,你要不要再說一句?” 衛玄序正身抬筆,憤恨地要用書法洗滌心靈。 一瞥硯臺,沒墨。 宋燁托著橘子,干笑著:“你別看他這樣,其實吧,肖月私下里特別敬仰你,總是在先生面前說你文韜武略樣樣都強,是他學習的好榜樣?!?/br> “他那是真心向學嗎?他那是讓先生放松警惕他好逃學?!?/br> 衛玄序頓了頓,似是在思慮。 宋燁看他平靜下來,忙說:“曦兒你還是問候肖月一句吧?!?/br> 一聽見“肖月”這兩個字眼,衛玄序剛舒展開的眉頭又是猛地一皺。 “無恥至極!” 咻。 宋燁捧著橘子:“壞了,這句還不如剛才那句呢……” - 與此同時,盧申盤踞的荒村里正一片熱鬧。 這片荒村的正中央,是一座松木搭建成的長屋,一陣陣喧騰正從這間木屋里逸出來。 長屋占地面積廣大,幾百號匪賊正在屋內提酒歡騰,許多酒罐已經空了,連同些空盤子、空酒杯,一齊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一片狼藉之中,還歪倒了幾個爛醉如泥的小匪,正抱著酒壇囈語。 “慶祝范爺和肖爺拿到咒術,不日后咱們就能破了那舊東街的高墻,搶他個一干二凈!來,這杯敬咱們肖爺!” 肖蘭時側倚在桌上,與眾匪徒提酒大笑,可手下悄悄偏了方向,啪嗒啪嗒,酒水貼著他的耳朵淌下去,全落在地上。 左右臉上都蒙了層醉意:“肖爺,好酒量?!?/br> 肖蘭時摟起一小匪的肩膀,身影搖搖晃晃,似乎醉得快要不省人事:“誒,你長得這么白凈,什么時候入的后林?誒,你別說,我一看見你,不知道為什么心里覺得舒服?!?/br> 小匪羞怯低下頭:“肖爺說笑了?!?/br> “我問你,我,”指著自己鼻尖,放浪笑著,“好不好看?” 那小匪年紀不大,看上去就像是未經世事的模樣,被肖蘭時勾著脖子這么一問,臉上的醉紅又添了一層:“好、好看?!?/br> 肖蘭時爛軟在他肩上,輕聲低語:“有多好看?” 耳朵后面酒熱氣撲上來,小匪一個激靈;“要、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br> 周圍匪徒哄笑一片。 肖蘭時調戲道:“那幾日后去舊東城打秋風,你可要多搶些東西,好養活我。你說行不行?” 小匪猛點了點頭:“孝敬肖爺是應該的?!?/br> 肖蘭時推開他,雙手撐在桌上,似是自然自語。 “你說也奇怪,明明咱們盧頭前月從衛玄序手中剛搶下一批糧,數量不小,按理說養活咱們兄弟個把月沒問題,怎么又要勞神費心地去搶?” 此言一出,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肖蘭時余光一瞥,周圍不管是盧申的人,還是范昌的人,聽見這話都收斂起來,一副談虎色變的模樣。 那小匪悻悻低語:“肖爺,這事你就別問了?!?/br> 肖蘭時輕笑道:“怎么?怎么不讓說了?” 小匪面露愁容:“是盧頭他……” 突然,身后一個冰冷的男聲將他的話生硬打斷。 “你從哪聽說后林劫糧的?” 肖蘭時心頭一顫,旋即臉上又劃開醉得不知死活的傻笑,緩緩轉過身去。 “哎呀,盧頭,你忘了我是從哪兒來的啦?不羨仙??!有天我就聽到衛玄序跟下面的侍從說,他有批糧讓你給劫了。盧頭,多不多???有沒有干rou吃?” 盧申銳利的目光在他臉上來回刮:“你還知道什么?” 肖蘭時思索道:“嗯……還知道什么?衛玄序好像很生氣,不對不對,是非常生氣、特別生氣,”說著大笑起來,“盧頭你真應該聽聽他說這話的語氣!” “沒別的了?” 肖蘭時搖搖頭,小臉上一片緋紅,沖著盧申的臉打了個醉嗝。 盧申熏得臉上難看:“肖月!別他媽醉得不知道你姓什么!” 這一聲吼,吼得他臉上一愣,真像是被他吼清醒了些。 盧申無可奈何擺擺手,警告道:“肖月,你給我記好了,后林沒搶衛玄序任何東西,也沒搶過他什么糧。這謠言以后不許再提,你聽懂還是聽不懂?” 肖蘭時乖巧點點頭,宛如一個做了錯事被訓斥的孩子,連倔強的嘴角都完美復刻在他臉上。 盧申擺擺手,又重回坐席。 肖蘭時盯著他的背影,心中冷笑一聲。 明明因為這事死了那么多人,卻說這事沒發生? 方才只不過是試探一問,盧申就這么緊張,這批糧,到底是什么糧? 正想著,屋外看守的小賊突然破門而入,冷風一下子刮進來,凍得肖蘭時后背一涼。 范昌怒罵一聲:“你他娘的著急投胎?!” 看守顫顫巍?。骸安?、不好了各位爺,山洞里關押的那些羊,不知為什么,跑、跑出來了!” 肖蘭時手一揮:“羊跑了再關回去就是了?!?/br> 可盧申卻把手中酒碗一摔,如臨大敵:“崽子們,能抓回的羊就抓回來,抓不回來的就地宰了,千萬別讓他們跑出荒村!” “是——!” 范昌也連忙起身,神色慌慌張張,緊跟在盧申身后奪門而去。 房間里的歡樂聲瞬間停息下來,就算是喝得再醉的匪賊也被提起來,連忙拿起刀劍魚貫而出。 肖蘭時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對,立刻跟著人群擠出房門。 待他繞過長屋,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得一愣。 他們口中的“羊”,不是四腿的羊,而是活生生的人。 這片荒村霎時間燒起一條條火把,照得燈火通明。幾百號兇悍的匪賊緊握刀劍,在屋落間追逐著手無寸鐵的人們,他們向任何跑動的人揮去利刃。而周圍起伏的山影依舊沉寂在黑暗中,如同旁觀者冷目望著眼前的喧鬧。 哭聲、喊聲、笑聲就這樣交織成一片。 這不是肖蘭時第一次目睹匪賊作惡,但他還是被眼前赤裸直白的屠殺所震撼。 不遠處,一個長得高的匪獰笑著揮起刀。 在他腳下跪著一個顫抖的男人,嘴里絮絮不停地念著瑣碎的話,他因為太害怕了,聲音抖得聽不清,只能從通過嘴唇看出他說的是“九歲”、“虎頭鞋”、“生辰”之類的詞語。 肖蘭時幾乎是下意識地跑出去大喊:“住手!你他媽把他捆起來不就行了嗎?你——??!” 匪賊直起身子,耀武揚威般地提起那男人的頭顱,一轉身,才看見肖蘭時。 “誒,肖爺?”語氣像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里問候鄉鄰。 在那瞬間,肖蘭時箭一般沖出去,用盡全力揮拳在他臉上。 匪賊被打得莫名其妙,賠笑道:“肖爺,您怎么了?” 突然,村落里響起一聲重鼓。 緊接著,散落在屋宇的匪賊都紛紛站起身來,稀稀落落的拍手聲漸漸高亢。隨著鼓點的激昂,勝利的歡呼聲如同滔天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