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肖蘭時一挑眉,水仙又連忙說道:“哥兒,兩個銅板不算貴啦!你看那花枝,我用的都是最精巧的紋樣!”她頓了頓,又怕他不買,補充了一句,“算了,今天遇到哥兒,算你一個銅板?!?/br> “水仙姑娘的心血怎可只值兩個銅板呢,”肖蘭時笑起來,把手往衛玄序面前一遞,“三兩白銀買定這朵,可好?” 衛玄序沒說什么,在他掌心放了三兩碎銀。 水仙連忙推脫,肖蘭時卻道:“我買的不是絨花,為的是姑娘的笑顏?!闭f著,他輕輕將那朵水仙戴在她的發髻上,“蕭關的三春都在我眼前了?!?/br> 二人走了一段路,水仙才紅著臉喊:“哥兒叫什么!” 肖蘭時轉過頭,勾起浪蕩的笑容:“我姓衛,名玄序!” 水仙立在雪中,遠遠望上去只有一掌高,她把手圍在嘴邊:“衛公子!我祝你一生平坦無憂,諸事萬般皆喜!” 肖蘭時轉著圈向她招手,一回身,衛玄序表情不太對。 “衛兄,怎么了?不高興了?” 衛玄序不搭理他,指著不遠處的成衣鋪:“那里有冬衣賣?!?/br> 肖蘭時偏要湊上去:“哎哎,衛兄怎么不搭理我?” 衛玄序快走幾步,肖蘭時也立刻屁顛屁顛跟上去:“衛兄!等等我!” 一進衣鋪的門,掌柜笑著迎上來:“二位公子,喜歡什么樣的衣裳?” 肖蘭時毫不客氣地說道:“喜歡能襯托出我非凡氣度的?!?/br> 衛玄序短短嘆了口氣,無形中翻了個白眼。 掌柜眉開眼笑地說道:“得嘞,一看公子你就不是普通人,尋常的衣裳怎么能襯得了您?請公子隨我來,小店有幾件上好的布料,請公子看看。嘖嘖,公子玉樹臨風,我活了幾十年了,也沒見過像公子這般的人吶?!?/br> 衛玄序瞥向掌柜,眼神仿佛在說:你就慣他吧。 肖蘭時拿了匹碧綠色的布,比劃在胸前:“衛兄,這顏色怎么樣?” 衛玄序面無表情:“嗯,蕭關的三春都在我眼前了?!?/br> 肖蘭時笑起來,又去挑其他的布匹,邊挑邊說:“天這么冷,她穿得那么薄,手上還生滿了凍瘡,那錢我是故意給她的,堂堂衛公子不會還缺那三兩銀錢吧?” 衛玄序又換上平靜的語氣:“那里銀色的那個。好看?!?/br> 肖蘭時不解:“什——” 一轉頭,衛玄序不由分說地壓上來,脖頸蹭上他的鼻尖。 “……么?” 一股沉穩的松木香霧一般繞上來,擾亂了他的清醒。衛玄序皮膚下的跳動清晰可辨,他下意識地想要張口,在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他的印記。 衛玄序從高處拿起布匹,撤了步:“我是說這個……你怎么了?” 額前的碎發半遮住肖蘭時的眼,沒讓衛玄序看見他眼里的失落和熾熱。 “蕭關的三春啊。這兒呢?!?/br> 衛玄序用布猛地敲在他頭上:“開始胡言亂語什么?!?/br> 肖蘭時吃痛捂住額頭:“你敲!你還敲!我頭本來就痛,你再敲就永遠都好不了了!” 衛玄序淡淡道:“頭疼點你更安靜?!?/br> “你——!”肖蘭時憤恨地還要還嘴,一看見衛玄序手里抱的布,立馬收住了改嘴道:“誒,你穿金色,為何要給我偏偏挑銀色?好啊,我知道了!衛兄你好歹毒的心思!這藏銀色站在你身邊根本失了色彩,好讓姑娘們的目光全在你身上!你自知相貌氣度比不上我,就背地里耍這樣的小伎倆!誒誒,衛兄你別走??!我開玩笑!開兩句玩笑都不行了嗎?” “我就不應該帶你出來?!?/br> 肖蘭時抱住衛玄序的腰不肯松:“快快快,就這個了,你快付錢,這身上的衣服穿得我難受死了!” 衛玄序低頭看他:“沒見你多難受?!?/br> 肖蘭時抬頭擠眉弄眼:“我知道我的衛曦哥哥最疼我了?!?/br> 成衣鋪的掌柜本來笑容滿面地走上來,立刻又尷尬轉過身去:“我去看看伙計衣服裁得怎么樣了,二位公子挑完了喊我一聲?!?/br> 衛玄序按著肖蘭時腦袋往外推:“你放手?!?/br> 肖蘭時更來興致:“怎么啦?你怕別人誤會你是斷袖?誤會又怎么了?你沒娶親,我沒成家,你我二人孑然一身,不如以后就這樣就湊合湊合過吧。雖然不羨仙一窮二白,但看在你長得不錯的份上,不跟你追究了?!?/br> 衛玄序抬起手:“我要打了?!?/br> 肖蘭時心一橫,眼一閉:“你打!你打!我為了救你可是九死一生,你就用巴掌對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良心過得去,你就打!” 衛玄序輕拍兩下,連聲響都沒出:“我警告你,不許胡鬧,我真的要打了?!?/br> 肖蘭時嬉皮笑臉:“我就知道衛曦哥哥舍不得?!?/br> 衛玄序一皺眉:“以后你不許叫這個?!?/br> 肖蘭時放開他,挑釁般抬下巴:“沒人坐的地方空著是浪費。我覺得這稱呼順口,要不你喊回來,你叫我一聲肖……肖哥哥聽聽?!?/br> 衛玄序不理他,修長的指頭攀上衣領,整理得一絲不茍。 肖蘭時吆喝著老板出來,指著藏銀的布匹:“就它了?!崩习搴Υ饝?,連忙招呼伙計給肖蘭時量尺寸,沒一會兒的功夫,問道:“公子所居何處???小店明日便能送到府上?!?/br> 肖蘭時系上袖口的紐扣,隨口說道:“不羨仙?!?/br> 掌柜滿臉驚訝:“您就是衛公子吧?” 肖蘭時拇指指著衛玄序:“那邊沒有我俊的那個才是?!?/br> 掌柜畢恭畢敬地說道:“我竟不知肖公子大駕光臨!這樣,這衣服小店就算送給衛公子的,今晚便趕制出來,明日一早送到不羨仙?!?/br> 肖蘭時一挑眉,掌柜的眼神里滿是真誠,不像是巴結。 他揶揄道:“衛公子名聲原來比他脾氣還大?!?/br> 掌柜滿眼夸贊:“這幾年天下動蕩不安,遍地的匪患和災荒,又有妖鬼橫行肆虐。多虧了衛公子守住城門,斬妖魔,濟百姓,蕭關才沒像其他五城那樣亂吶!” 肖蘭時忽然明白為何王瓊韓珺二人爭著拉攏衛玄序了。衛玄序是沒錢沒兵,整個不羨仙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出珍稀的玩意兒,但他有錢買不來,兵催不毀的東西,那就是蕭關的民心所向。百姓敬他愛他,便心甘情愿聽他信他,這比銀兩和拳頭更有力量。 掌柜百般推脫,衛玄序硬是擱下一錠銀子才走。 肖蘭時跟上去,雙手背在腦袋上,在他身后走。 “衛玄序,你可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衛玄序筆直地向前走著,風吹起他的衣袖。 “我只知知其不可,而為之?!?/br> 第7章 不可以澀澀 肖蘭時一大早就醒來了,倒不是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心里惦念著偷腰牌。七天也就多掰兩根指頭就能數過來的數,要是那時候拿不到出城腰牌,他的墳??峙戮偷寐湓谑掙P。 門吱呀一聲推響,肖蘭時探出腦袋一瞧,院子里靜悄悄的一片。他關了門,邁著貓步走到東邊的房門前,壓低聲音:“石頭啊石頭?!?/br> 房里沒動靜。 他略高了音調:“小石頭我偷你橘子了?” 依舊沒動靜。 肖蘭時松了口氣,行,這死小孩睡得算沉。 宋石原本不住在凈堂,可他為了貫徹對衛玄序發的誓,把“寸步不離肖公子”做到了極致。要不是肖蘭時昨夜硬把他轟出去,宋石就要在凈堂正房里睡。進不了屋,他退而求其次,連夜收拾鋪蓋卷,二話不說就搬來肖蘭時旁邊的屋子里,非要跟著他。 凈堂前有個小院子,院落的籬落上被封了結界。 肖蘭時走上去,上面的符文寫得歪歪扭扭,甚至還有錯字。 “哦,死小孩昨天忙到半夜就為了畫這些丑東西?!?/br> 他嗤笑一聲,想起金麟臺上的先生們,當時拿著他的課業,搖頭嘆他的字天下第一狗爬,簡直有辱祖宗的遺德。要是那些小老頭看見眼前這些,不得氣得暈過去。 肖蘭時打了個響指,啪得一聲脆響,眼前的結界就破了。他踏雪而往,直奔清堂的屋頂上去。屋頂上有一處破損,當年肖蘭時買了竄天炮轟的。他沒覺得威力那么大,以為小販哄他呢,不想念書就拿著要挾衛玄序,沒想到一松手,房頂的破洞里傳出的是他滔天的求饒聲。 他踩著瓦,突然感到腳下有磚松動,心里想著就該是這兒了。 一撫開雪,下面果然是一塊后補上的大理石磚。他緩緩移動石塊,屋頂上有碎雪順著縫隙落下去,引得肖蘭時一陣提心吊膽。 肖蘭時指尖浮出一絲霧氣般的靈識,貼著磚縫鉆了下去。 靈識是主人意識的一部分,他所到即主人到,所感即主人感。若是靈識受損,主人也必將被反噬。 清堂沒點燈,黑漆漆的一片,肖蘭時又施了一層法術才看清。 忽然,他心中一動,衛玄序恪守禮數,在旁人面前從不展露半點松弛,這人睡覺是什么模樣? 這么想著,肖蘭時悄悄爬上他的床,扒著床腿往上鉆。 正當他從床沿上探出頭,定睛一看,床上空蕩蕩的,沒人。 肖蘭時心中一算,估摸著這才卯時,院子里也沒人,衛玄序去哪兒了? 突然,房間里響起門開合的聲音,嚇得肖蘭時立刻躲進床底。他趴在底下偷偷往外瞧,凈堂的正門關得嚴嚴實實,正納悶,一轉頭,望見通往禁池的后門開了一條縫子,里面有光泄出來。 衛玄序清晨還要沐??? 肖蘭時心中咂舌一聲,我討厭的良習你還真是都占了。 正事要緊,他又從床下鉆出來,游走在清堂的每一處角落。幾乎是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出城腰牌的影子。 倒是那同心結總是能不經意地瞥見,肖蘭時一個生氣,一頭撞上去。靈識碰在書柜上沖得云開霧散,同心結紋絲不動。 望著后門縫里搭進來的光亮,肖蘭時暗自揣度,若不是在房里,那不是在禁池就是在衛玄序身上。算了,來都來了。 肖蘭時鉆進門縫,剛一進門,周圍的冷氣迅速將他包裹,他一抬眼,望見墻上地上都結了層白霜。 禁池深處傳來兩聲低吟,肖蘭時分辨良久,才聽出那是衛玄序的。 這聲音沙啞急切,和衛玄序平時的音調完全不同。若不是肖蘭時熟悉他,必定以為他屋里藏人。 他向前飄,要看衛玄序到底搞什么名堂。 突然,衛玄序冷聲道:“誰?” 肖蘭時心中一驚,立刻向回逃,當靈識一躥回他的身體,肖蘭時轉身就跑。 “轟隆——!” 伏霜劍迎面劈來,肖蘭時閃身一躍,滾落到地上。 “哎哎哎,衛兄!是我!有話好好說,干嘛非要動手動腳的!”肖蘭時抬起兩臂擋在前面,討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