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漁夫面露沮喪:“小人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沒得生路,不像二位仙家,還有供糧可發?!?/br> 肖蘭時還要說,被衛玄序攔?。骸耙股盍?,河上風冷,先送大伯上岸吧?!?/br> 漁夫連忙答應:“好好好,麻煩仙家了,小人感激不盡!” “行,我送你?!毙ぬm時走上來,漁夫卻連忙躲開,悻悻地說道:“小人害怕這位仙家?!?/br> “哈?” 衛玄序淡然道:“我送大伯?!闭Z罷,漁夫立刻閃身到衛玄序身后,拉著他衣袖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緊接著,衛玄序攬起漁夫的肩膀,又踏上伏霜。 正要動身,肖蘭時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 ——漁夫的身形,和偷潛進不羨仙的人一模一樣! 他連忙喊道:“這人有問題!” 漁夫渾身一震,立刻從懷里掏出匕首,眼看著就要割向衛玄序的喉嚨! 那一瞬間,肖蘭時失去了理智,縱身跳上去,硬生生用身體撞向漁夫。那漁夫失重向后跌去,匕首的鋒刃躲開了衛玄序,可卻劃破了肖蘭時的頸。 霎時間,肖蘭時頭腦昏沉,整個人向河面摔去。 哦。幸好沒割到衛玄序,這刀上可是劇毒啊。 撲通一聲墜入哭河,冰冷的河水灌了他滿懷,周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 壞了,我不會水。 忽然,眼前有道光向他逼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不斷下沉,喘不上氣,渾身都好痛。 他想起十年前的大雪天里,所有人都在欺負他取笑他,只有衛玄序向他走來,擋在他的身前。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金玉般的人是什么模樣。 算啦,衛曦。 我是為你而死的。 這下你總不會再忘記我了。 第6章 你發什么瘋 肖蘭時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鑲著金絲的床幔。 下一秒,宋石的聲音刺來:“肖公子!你醒啦!”吵得他震耳欲聾。 他緩緩偏過頭去,宋石放下托盤,在他身邊一屁股坐下:“肖公子,你終于醒了!你中了劇毒,從昨夜里你就一直昏睡,現在已經是未時了。我剛才還擔心肖公子你呢,急忙去小廚房給你燒了熱水,沒想到剛端進來,正好遇見你醒啦!” 嘖。這小孩聲音怎么那么大,話還那么多。 他坐起來,問道:“衛玄序呢?” “公子有事出門了,”說著,宋石低聲囁嚅起來,“肖公子你都不問問我?!?/br> 肖蘭時玩笑道:“你不是還活著嗎?” 宋石又無腦高興起來:“昨晚的事我雖不記得,公子都說給我聽了。肖公子,想不到你雖然行為無狀牙尖嘴利處處招人嫌哪哪惹人厭,但卻意外地是個好人哇?!?/br> 肖蘭時:? 宋石道:“肖公子你就先歇著,雖然公子說你們肖家血脈非常,但也不能疏忽大意。你不知道,公子把你救回來后,守了你一夜都沒睡,今中午又匆忙出門,可累壞了他?!?/br> 肖蘭時得意起來:“他守我是應該的?!?/br> 一抬眼,衛玄序的書案就在不遠處,房間里的布局整整齊齊,肖蘭時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清堂,身下的床是衛玄序的。 回想昨夜入水之后,自己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還以為就要交代在那兒?,F在被衛玄序救上來,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忽然,肖蘭時想到易容之事,急忙直起身:“小石頭,我長的怎么樣?” 宋石一愣,脫口而出:“俊?!?/br> 肖蘭時著急:“不是,我問你和昨天相比呢?” 宋石繼續道:“更俊了?!?/br> 肖蘭時一皺眉:“這個我知道,我問你有什么不一樣?” 宋石思忖片刻,答:“憔悴了點,蒼白了點,沒那么讓人討厭了點?!?/br> 肖蘭時:“沒別的了?”宋石搖搖頭。 他的背又靠回去,長舒一口氣,也對,易容怎么可能壞了,那樣的話衛玄序哪還能讓自己躺在他的床上,不趁著中毒一劍殺了他就不錯了。 忽然,庭院里傳來腳步聲。 宋石耳朵尖,喜道:“該是公子回來啦?!?/br> 肖蘭時立刻躺下,裝成命不久矣的模樣。他剛蓋上被子,衛玄序正巧邁進清堂:“石頭,怎么樣了?” 肖蘭時半闔著眼,有氣無力地說道:“衛兄……你來看我最后一眼啦……” 宋石一臉驚愕:“肖公子?!剛才還好好的!” 衛玄序眉間燃起急色,匆匆兩步上前。肖蘭時一看衛玄序要摸他脈象,暗道不好,把手一個勁地向被褥里藏,嘴唇抖了三抖:“衛兄……我已身中劇毒,知道我的命數將盡,只是心頭有一件事未了,衛兄能否答應我……?” 看著衛玄序還要拽他胳膊,肖蘭時連忙以拳掩面:“咳咳咳……!”沒成想演得太過,喉嚨里真嗆了口水,咳得面紅耳赤。 衛玄序一臉凝重:“我應。我都應?!毖粤T,他終于抓到肖蘭時不老實的胳膊,兩指搭上手腕。 肖蘭時立刻生龍活虎:“那我要你書柜上的同心結!” 衛玄序身形一定,眉眼中燃起怒意。 肖蘭時收回手,悻悻地說道:“你剛才自己說的,說你什么都答應,堂堂衛公子,不能說話不算數吧?況且再怎么說,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了,一個小小的同心結,你都不舍得給我?” 宋石一聽,心里暗道不妙。那書柜上的同心結掛了好久了,公子??闯2?,定是重要的東西。更何況……那可是同心結,說不定就是哪個重要的人送的信物,意義非凡,怎可讓他人要去? 他走上前解圍道:“肖公子,我也會編同心結呢!你要是喜歡,這幾日我多給你編幾個,肖公子你喜歡六瓣的還是八瓣的?” 肖蘭時躲在被子里,單露出一雙眼睛盯著衛玄序:“我不要,我就要衛玄序那個?!?/br> 衛玄序突然惱了,揚袖而去。 “哎哎哎,你這人不僅賴皮還氣性大!”說著,肖蘭時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沒想到轟隆一聲,整個人從床上跌下來,摔得人仰馬翻。 衛玄序停在門檻前,臉上表情精彩,又氣又憤又無可奈何。 旁邊的宋石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衛玄序這樣。 我我我我應該去哄誰??! 肖蘭時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在哭河里被勾得破破爛爛的。剛才那一摔,正因為布條掛在床沿上,拉得他整個人倒了。 他疼得齜牙咧嘴,恨衛玄序為什么不給他換身衣服。 宋石連忙上前:“肖公子,你如何這樣不小心!來來來,快從地上起來,你身體剛好,得好好養養,萬萬動彈不得哇!” 肖蘭時偷偷睜開一只眼打量衛玄序,害怕他發怒,抱著宋石的肩膀就嚎哭:“小石頭,這么冷的冬天,只有你真正地關心我!我救了某人的性命,他不道謝也就罷了,連一身衣裳都舍不得給我換!小石頭,你說我都是為了什么!不如在哭河里死了干凈!” 宋石看向衛玄序,眉毛撇成八字,好像在說:公子你也太摳搜了。 衛玄序忍怒道:“玄清門的制服是特制的,綢緞里有一種白蠶絲,有引毒的功效,”他頓了頓,又說,“我去東街給你買一身回來?!?/br> 肖蘭時立刻收聲:“蕭關哪有鋪子開門?” 一旁宋石插言道:“肖公子有所不知,正因如此,百姓冬天生活艱難,我家公子和督守府才一起籌辦了蕭關的冬市,鼓勵民眾把多余的物資拿到集市上賣,這樣家家戶戶能相互補給些。這不,公子忙了一上午就為的這事?!闭f著,他看向衛玄序:“誒,公子,冬市那么忙,你怎么又回來了?” 衛玄序面無表情:“是。冬市繁忙,我何必回來?!?/br> 肖蘭時一聽見有集市,兩眼放光:“衛兄你不厚道,有這樣的事兒怎么不早知會我一聲!來來來,一起一起?!?/br> 衛玄序指著床:“不是命不久矣了嗎?” 肖蘭時立刻說道:“你不帶我是吧?等你走了,我自己翻墻出去,用我的殘軀撞爛不羨仙的結界,大不了同歸于盡!” 衛玄序:“……” 肖蘭時還要撒野,衛玄序連忙止?。骸皫阕呖梢?,你不要惹事?!毙ぬm時立刻眉開眼笑,推搡著衛玄序趕緊出門:“放心放心,走走走走走!” 身后宋石喊:“公子!我也要去!” “有你小孩什么事!” “石頭守好家?!?/br> 兩人的聲音疊在一起,雙倍的拒絕。 宋石愣住,腦海中一聲爆鳴。 自從肖公子來到蕭關,公子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放在以前,公子去哪都得帶上我,絕不會留我一個人守塔!絕!不!會! - 東街正如其名,位于蕭關的東邊靠近城中的地方,是一條南北向十里長的大街,兩邊既有商鋪,也有百姓的房屋,高高矮矮的建筑連成一片,是蕭關往來貿易最多的地界。 肖蘭時記得在十年前,東大街上的店鋪一個擠著一個,路上還有挑貨的貨郎,叫賣的小攤販也不計其數。他逃學的時候最愛往東街里鉆,從口袋里摸出兩塊銅板就能買串糖葫蘆,不過一般都是沒吃完衛玄序就追上來,嚇得他撒腿就跑,白白可惜了。 再來到這兒,東街變得很不一樣了。一抬頭,晴朗的日頭被烏云蓋住了,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昔日店鋪前五花八門的招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簡單寫著“米”、“布”的木頭牌子。街上的攤鋪稀稀疏疏,一打眼望過去,整條東街像是在水里泡過一樣,全都掉了色。 但肖蘭時不以為意,高興得東躥西跑:“衛兄!快來快來!你看這是什么!” 衛玄序跟上去,肖蘭時眼疾手快將一支絨花插到他耳后,哈哈大笑起來:“是美人戴花?!?/br> 衛玄序臉一黑:“胡鬧!” 肖蘭時連忙道:“哎!別摘別摘,衛兄你不知道,在元京,還未娶親的高齡男子都是戴花去花面會的,這樣才有姑娘看得上你?!?/br> 衛玄序一把扯下,臉上寫滿“我哪里高齡”的憤怒:“傷風敗俗?!?/br> 賣花的姑娘噗嗤一下笑出來:“這趣聞也是新鮮,兩位公子哥不妨買兩支,日后好送給心儀的姑娘。不是我自賣自夸,滿蕭關城,絨花編得比我好的沒幾個?!?/br> 肖蘭時果真低頭挑了起來:“這是什么花?” 姑娘一看,道:“這花和我的名兒一樣,都叫水仙?!?/br> 肖蘭時捏起花枝,笑盈盈看她:“水仙姑娘?!彼难垌铄?,總顯得眼神情義汪汪,盯得水仙臉頰浮上一層淺紅。 “這花怎么賣?” 水仙伸出兩根指頭:“兩個銅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