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節
等道人出關,發現他的狀態恢復得比預想中要快,意識到師父并不在這里,到時候他來了,她能守得住嗎? 少女的神情變得沉郁下來。 游天見狀,立刻用手中的金針封住了那個還在試圖說話的家伙的啞xue,讓他失了聲:“不要被他影響?!?/br> 可她聽了他的話,不過對他點了點頭,顯然并沒有將這句安慰聽進去。 游天明白她在擔憂什么,只是他回想著師兄走的時候留下的信件,里面沒有提到對其他的城池有什么后手和布置。 確實,如果像今晚這樣詭異的攻擊出現在別的城中,那里的人想要守住怕是很難。 而按照這些家伙行動的準則,他們要積攢功勞,就要盡可能地擊殺要員,到時要是官員跟將領死傷慘重,邊關還能成勢嗎? …… 草原星夜。 與今夜遭到了襲擊的城池相比,草原安靜無比,只有一輛馬車在草原上行駛而過。 車轅上坐著的是個少年人。 如果陳松意在這里,便能認出他是曾經載著容鏡去過他們村中,又幫他們改良過農具的相里勤。 同當日一樣,他依舊充當了車夫的角色。 這輛馬車依舊不需要他來控制方向,自己就能朝著設定好的目標一路跑去。 相里勤看起來比當初要長大了一些,輪廓變得更清晰了,只是一只眼睛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雖然沒有傷及到眼球,但卻破壞了少年的面孔,讓他的氣質有了很大的變化。 馬車行駛中,他靠在車門上抱著雙臂,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斗。 車廂里很安靜,如果不是偶爾還聽到翻動書頁的聲音,他就像在駕駛一輛空車。 “今夜……他們應該入城了吧?” 看著天上星辰的相里勤忽然道。 車廂內的人“嗯”了一聲。 相里勤又問:“他們真的沒有機會再回頭,只能由幾位長老清理門戶了嗎?” 里面的人又應了一聲。 這一次相里勤沉默得更久了。 從宗門被襲擊,他們剩下的人下山開始,他們就一路追擊,先是追到蜀中,然后又追著那些被污染的門徒一路追到邊關,閣主就帶著他們這些剩下的人去了一趟厲王的元帥府所在的主城。 只不過厲王殿下還沒有到來,見他們的是裴植。 不管是掀起這場波瀾的劉洵,還是這些一路帶著許多禍患隱入邊關的門徒,都是他們天閣的人。 他們要為今天的局面負極為主要的責任。 要不是過去天閣為了留存薪火,與劉洵這個叛徒定下互不干涉的隱形約定,每一代只派出一個精通道術的天下行走去對付他,他也不能在這個世上興風作浪那么多年。 這一次是他先打破了與前輩定下的規則,直接襲擊了天閣,殺死了許多人,毀去了天閣的眾多藏書,又帶走了一批被他污染的弟子,容鏡再也不用遵循先輩制定的規則,請出了閣中正在閉死關的幾位太上長老。 這些長老已經很老了,平日就生活在天之極,在生命的最后時間推演至道至理。 甚至連作為天之極??偷挠翁於紱]見過他們的存在,因為這幾位太上長老就跟天之極里的幾座冰雕沒有什么不同。 他們的生命活動已經降到了最少,將生命的流逝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 他們很強,只要活著,每一個人都如同行走的一座寶庫。 可一離開天之極,來到這世間,他們所能留存的時間就不會比一座冰雕久遠多少。 但容鏡還是請他們下來了。 因為天閣要清洗那個殘留于世的污點,跟這個最大的叛徒有一個了斷,還要彌補那些叛出的門徒犯下的錯,所以他們都下來了。 邊關九座城,除了張家所控制的那三座之外,剩下六座四名長老正好一人可以坐鎮一城。 有他們坐鎮,哪怕是劉洵親至,此城也可抵擋幾日。 而這六座城四個人要怎么分配就成為了一件難事。 容鏡跟幾位長老推演過,他們得出的結果跟面見了裴植之后,他做出的決定竟然很一致。 裴植道:“張家有異心,張軍龍有坐擁西北之志,更將他們張家那三座城是做禁臠,不會容許旁人去染指。他若是跟這些人結成了同盟,那三座城就暫時沒事,眼下派人過去也只不過是羊入虎口,要正式攻城又還不是時候?!?/br> 他又道,“眼下我們殿下跟陳軍師在一起,陳軍師是貴閣門徒,我想有她在,跟有幾位在也不差了。本來按著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到這里了,然而并沒有,必定是取道去了旁處。若是如此,那就只有一個目標——游神醫所在之地?!?/br> “那座城先前有許多人罹患怪疾,游神醫隨殿下的軍隊來了邊關之后就直接過去了。說起來,游神醫也是貴閣門徒,還是容閣主的師叔,有他跟陳軍師在,那邊應當也是無憂的。所以,除了我這里,就請四位長老在剩下的四座城里隨意挑選一處,前去坐鎮吧?!?/br> 裴植說著,對幾人笑了笑,然后讓人奉上了四卷文書,“這是殿下的手令,需要城中的人如何配合,只要出示這份手令,他們都會照做?!?/br> 于是就這樣,這幾位太上長老就分流了,各自帶了幾個天閣弟子一起去了那四座城。 他們的目標沒有什么,若是劉洵來了就留下他。 若是其他的天閣弟子或者劉洵制造出來的禍患來了,也留下他們。 那些人沒有搶到去殺“麒麟”跟厲王的機會,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 而且在邊關隱藏了這么久,早已經按耐不住,去襲擊那幾座城跟那兩兄弟也不過就是前后腳。 相里勤此刻會向著容鏡問起,也多少是有了幾分感應。 那些同門里,有好幾個和他感情不錯,哪怕他被送下山,跟在墨家大能身邊學習機關術多年,與他們再見依舊感情如故。 只是他們在襲擊中沒有死,但卻被那個叛徒的道術污染了。 相里勤眼睛上留下的傷痕,就是他曾經的一個好友劃傷的。 “劉洵看到的那個世界到底有什么?為什么隨他一起看過之后,他們就不能再回頭了?” 相里勤的聲音傳進了車廂里,不過少年像是沒有期待一個答案。 馬車里,容鏡放下了手中的書冊,這是當日劉洵在襲擊天閣之后,他從殘留下的書籍里整理出來的其中一本。 他答道:“這個問題,門中的許多師長都跟你一樣探究過?!?/br> 只不過他們當中不能觸及到那個領域的便和相里勤一樣,永遠都沒有答案。 而只要是有機會觸碰到那個門檻的,哪怕只是有一絲窺探到那邊世界的可能,他們的答案都是不要越過那條線。 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要去觸碰。 一旦越過了那條線,踏足了那個領域,結果就只有一個,就是被同化成跟劉洵一樣的人。 身為閣主,容鏡自然也是有機會觸碰到那個世界的人。 只是他被教養著長大的方式還有他所踐行的道,都跟劉洵選擇的路不同。 過往,他只要想著天閣的隱世跟存續,從沒有想過要朝那條路看一眼,但現在為了打敗這個存在太久的敵人,清算他跟天閣之間的糾葛恩怨,他也要去看一看了。 而現在,他就在前往那座王庭的路上。 他知道,留在邊關殺死再多入侵者都沒有用。 只要劉洵還活著,他就會聚集到更多的人,制造出更多的怪物。 唯有像松意那樣,破壞他的根基,讓他從最底部開始崩潰,這筆債才有終結的一天。 “繼續往前走吧?!彼麑ο嗬锴谡f,“在師伯過來之前,我們要替他看得更清楚,那建立在草原王庭的龍脈對劉洵來說,到底是他布局里的哪一環?!?/br> …… 黎明降臨,混亂了一晚的邊陲大城總算結束了清查。 傷亡沒有想象的多,昨晚上那兩個入侵者來的方式雖然詭異,主要給百姓造成的是驚嚇,而不是損傷。 盤點一番下來,最重的損害是城中的那座高塔。 而主官吳大人終于知道了厲王殿下正在城中的消息。 昨晚他見那些白骨散落停息之后,鼓起的墳包也消失在原地,地面重新恢復了平坦,猶如一場幻覺,只有一些戰斗痕跡還存在,而岑將軍招呼也不打,轉身就朝著剛剛發生爆炸的那座塔跑去。 身為主官的吳大人在一愣之后,也本能地朝著那個方向跑,然后就見到了站在塔下,手中還有著一張古琴的厲王殿下。 他都不知道厲王殿下是什么時候來的,但看岑將軍絲毫不意外,上前就開始詢問殿下有沒有受傷,方才在這里打斗結果如何,那兩個入侵者抓到了沒有,他就知道殿下來這里的事岑將軍肯定早就知道了,起碼比自己早知道許多,可他卻沒說。 于是吳大人便領悟了,這大概是厲王殿下的意思。 而現在鬧這么大動靜,殿下是不打算再瞞著自己的行跡,打算給剛剛遭遇了這般攻擊的城中百姓吃一顆定心丸,所以這才沒攔著自己過來。 吳大人一想清楚此事對戰后清點、恢復工作的利弊,心中便不再不平,反而感激厲王殿下的體恤。 見厲王殿下看過來,他立刻帶上了十足意外又驚喜的神色,上前跟他見禮:“殿下——” 在邊關做官,他跟厲王殿下自然不陌生,但在這個時候見到這位堪稱邊關的定海神針的殿下,吳大人也難以免俗地感到松了一口氣,“不知殿下到來,下官有失遠迎——殿下怎么會獨自在這里?剛才爭斗,殿下可受了傷?” 他差不多是把岑將軍剛才問的話又再問了一遍,只是沒有追問那些入侵者的下落。 “本王無礙,有先生在?!笔拺x簡單解釋了一句,又道,“永安侯跟游太醫方才已經抓住了那兩個入侵者,押下去審問了?!?/br> 吳大人應了一聲是,不由得又看向岑將軍。 只見他看上去對厲王殿下說的這兩個名字并不意外,明顯是跟他們已經接觸過了,而吳大人卻把除了游天之外的兩人在腦子里轉一圈。 永安侯他是知道的,她跟著厲王殿下一起過來了? 那殿下確實是安全的。 不過殿下所說的“先生”,居然還排在永安侯之前…… 吳大人頓時肅然起敬,那這位先生所說的恐怕就沒有別人,而是他身在邊關也極其向往,極其想要得以一見的那位麒麟先生了。 麒麟先生竟然也在? 而且老岑還見過! 吳大人這一回心中就不由生出了嫉妒來,比知道岑將軍秘密接待了厲王殿下的時候還要嫉妒。 永安侯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可以斷人命數,推演萬事,她師承自麒麟先生,麒麟先生能定國運,他看人的運勢必定不在話下。 人生最遺憾的是什么?就是曾經有一個能夠和傳說中的麒麟先生見面,請他指點自己的機會,他卻無知無覺,別說是沒有抓住,甚至都不知道人曾經來過自己的地盤。 一時間,吳大人所有的心情都被遺憾所取代了。 不過,他又想到剛才殿下說的是永安侯跟游太醫押著那兩人走了——難道麒麟先生還在塔中? 他想著,不由就朝著殿下身后的塔看去,然后聽殿下說“先生有事也已經離開了”,這才惋惜地收回目光,壓下了那一句“那麒麟先生什么時候才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