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節
蕭應離正在想著,就感覺被自己護在身下的人伸出了手,從自己的肋下往背后探去。 因為他的背部跟墜落的石塊之間還有著縫隙,所以陳松意的手可以伸得進去。 “看能不能出去?!鄙倥穆曇粼诳拷靥诺奈恢庙懫?。 以《八門真氣》的爆發力,如果外面的石頭不算多的話,那她就可以將真氣傾注于手掌上,把石頭直接破開,兩人就不用在這里等待救兵了。 蕭應離:“等——” 在他說出阻止的話之前,陳松意就已經試探過了。 一推之下,石頭紋絲不動。 把他們封在這里的石頭上像是坍塌下了更多的部分,哪怕她逐漸加大了力氣到臨界點,推起來也是完全沒反應,再推下去反而有可能引發這個內部空間的坍塌。 她于是收回了按在石面上的手,放棄了從內部出去的念頭。 察覺到她放棄了,蕭應離才在黑暗中松了一口氣,想要開口讓她等一陣,外面的人應該很快就會進來找他們。 只是還沒開口,厲王殿下隨即又感到那只手落在自己的背上,然后貼著他的背跟山石之間的縫隙移動。 “……”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候,剛剛脫離生死危機,他也因為她的手在自己背上的觸感而心頭一跳。 陳松意再次聽見他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無奈地道,“這又是做什么?” “怕殿下受傷了,自己卻不知道,讓我確認一下?!?/br> 陳松意一邊摸索確認著他的骨骼,一邊補了一句,“畢竟是我判斷失誤才連累了你——冒犯了?!?/br> 因為對道人的忌憚跟信息差,她失去了平常心。 進入這里之后,只顧著警惕道人的埋伏,卻忘了除了道術以外,這個空間里還可能隱藏著更直接的可以取走他們性命的手段。 這個由青龍寨的大當家在山腹中挖出來的空間明顯是廢棄了,不管他們是在這里煉制了什么也好,都跟被掠奪來的孩子一樣早就被轉移了。 把自己等人引到這里來,一來是為了故布疑陣,給他們的轉移爭取更多的時間,二來或許也是存著這一炸可以把他們殺死的心思。 如果是用八千教眾就能夠換取厲王的性命,那這筆買賣就太劃算了。 無垢圣母會放棄上面那些為自己而戰的信徒,也是因為得到了更強的力量,可以隨時轉移吧。 在崩塌到來之際把她壓在身下,用手臂跟胸膛支撐起了一個空間的,是整個大齊最尊貴的天潢貴胄之一,卻同樣也是久經沙場,在與草原王庭的交戰中練出了武將體魄的統帥。 他的背脊寬闊,她用自己的手去確認有沒有損傷的時候,一手甚至不能完全觸碰到邊際。 為此,她只能在下方越發靠近了他,好讓自己的手能觸碰到的地方更廣一些。 這樣一來,她的耳朵就貼在了跟他的胸膛極近的位置上。 在這個昏暗寂靜的空間中,陳松意可以聽到從他的胸膛里傳來的心跳聲,沉穩有力,叫人心安。 “殿下?!敝卧谒纳戏?,作為山石跟她之間的一層抵擋的蕭應離聽她問道,“你的心為什么跳得這么厲害?” 第267章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又這么安靜,他的心跳變化肯定無所遁形。 蕭應離先嘗試了一下,將過于快的心跳壓下來,但沒有什么成效。 撲通、撲通、撲通—— 安靜的空氣里,心跳聲的存在感變得更強了。 陳松意的右耳貼近他胸膛的位置,哪怕中間還有著一寸距離,那急促的心跳也仿佛直接沖擊她的鼓膜。 如果不是不光用手掌確認了他身上沒有傷,還順勢注入了真氣檢查經脈,她一定會斷定他在說謊。 她思索了片刻這種時候自己該怎么做,以兩人此刻置身在血池角落形成的空間里的姿勢來說,并不舒展。 她的一只手還跟厲王綁在一起,隨著他手臂支撐在池壁上的動作而舉起。 所以,剛才她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的時候,用得上的只有一只手。 砂石的掩埋下,一點光線都透不進來,而且空氣稀薄,也不能點亮火折子來查看。 兩人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神色,所以被心跳泄露了一絲內心情愫的厲王殿下也就不用擔心就這樣被看出什么端倪。 相反,這樣與外面都隔絕、仿佛就只剩下他們兩人的黑暗,讓他先前不打算這么早告知她心意的想法動搖了一下。 外面來救他們的人還不知什么時候來,黑暗的存續仿佛沒有止境,眼下似乎成為了他告知心意最好的時刻。 ——應該說嗎? 在他心里閃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停留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又動了起來。 那只原本半環抱著他在檢查他傷勢的手,以一種安撫的節奏在他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盡管少女什么話都沒有說,但這個動作再清晰不過地表達出了無言的安慰。 她這是以為……他在害怕? 維持著庇護她的姿勢,厲王的神色在黑暗中變得有些微妙,甚至手臂都無力了一瞬,先前生出的那點動搖也在這一刻被沖散了。 陳松意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這個動作甚至里沒有多少屬于女性的輕柔,只是單純的安撫。 盡管她知道這樣護住自己的人,是已經經歷過無數廝殺,在戰場上遇到過更惡劣境況的戰士。 但是像這樣的爆炸坍塌,跟在戰場上的廝殺是不一樣的。 他的心或許沒有察覺這后怕,但他的身體會反映出他的想法。 這個時候不需要多說什么,作為存活下來的兩個人,只需要在這里相互支撐,等著外面的人把他們挖出去就行。 就在她以為有很長一段時間,厲王都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以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的年輕王者卻在黑暗中問道:“你為什么這么害怕?是因為預見了我會死嗎?” 那在他背上輕拍的手掌一頓,蕭應離便明白自己猜對了。 她可以看見未來,或許就預見了他會死在草原王庭的國師手上。 或許,她還預見了她自己在此人手上的失敗,才會這樣忌憚。 在厲王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也在胸腔里引起了共鳴。 陳松意聽得到,那失序急促的心跳聲也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沉穩。 顯然,不管先前他是為什么而心跳失常,現在都不會了。 她于是將停在他背上的手收了回來,放在了身旁的空隙上。 “我不會讓你死的?!?/br> 她說,同時在心里補充了一句,這一次我不會讓那個道人成功。 她的聲音從他的胸膛位置傳來,像是整個人縮在了他的庇護之下,完全由他保護著。 這讓被她擋在身后保護了一路的厲王感到了一些平衡。 而她雖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卻側面證明了他的猜測—— 她為保護他而來,卻在未來見到過他的死亡。 他想著,在黑暗中另起了一個話題,問道:“常衡他們跟你說過我第一次上戰場時發生的事嗎?” 常氏兄弟是跟她一起活動得最多的天罡衛,也是從他第一次上戰場時便跟著他的人。 在蕭應離想來,他們跟她一起的時候,應當會聊一些過往的。 可是聽完他的問題,被他保護著的人卻搖了搖頭:“沒有?!?/br> 既然沒有,厲王便說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事,他說:“那時草原王庭的上一任單于還在,經過了一個冬天,草原的騎兵照舊來邊關掠奪,兩邊交戰得很激烈。我帶著一隊兵去后方擾亂他們,邊打邊跑,跑得太遠了,幾乎迷了路?!?/br> 在陳松意的認知中,厲王從在世人面前嶄露頭角開始,就已經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有在戰場上迷路的時候。 仿佛察覺到她在想什么,厲王低下頭,向著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目光的落處應該是她的發頂。 他曾經在江南會館外的馬車上還有之后的相處時,不時就會在她身上聞到的草木清香,在這個時候飄進了鼻端。 他不確定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么,畢竟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干涸的血池,血腥氣味掩蓋過了一切,不應該再聞到這種清新的香氣才是。 可是這錯覺般的熟悉氣息,讓他在黑暗中也確認了她就在那里。 于是,他繼續說道:“不管后來你聽到我怎么厲害、在戰場上如何讓草原人避之不及,那也是我第一次領兵作戰?!?/br> “迷失方向、掌握不到有用的信息固然會令人沒有底氣,害怕要遭遇草原人的騎兵,就這樣覆滅在那里??勺鳛閷㈩I,我要做的是保護我的士兵,帶著他們出來,就要帶著他們回去。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讓自己有一顆無論何時都無所畏懼的心。就算強敵環伺,就算掌握的信息不足,不能讓你像往常那樣作出準確的判斷,設下完美的局面?!?/br> “久經沙場的老將在遇到全然陌生的戰場時,會有更大的幾率把隊伍完整地帶回來,就是因為他們積累了足夠多經驗,可以在無法獲得信息優勢的時候,也能作出正確的判斷。 “陌生的敵人,多交幾次手你就了解了。別畏懼他,沒有經驗就從現在開始獲取,就像今天這樣。而我相信,你一定會保護好我?!?/br> 他的意思陳松意明白,就像今天他們沒有死在這里,就是因為她比別人多了一世的經驗,熟練地應用了《八門真氣》,在絕境中奪取了生機。 道人的不可測算和這些超出了她兩世閱歷的狀況,都會抵消她在信息上的優勢,而她先前就是太倚仗自己的“先知”了。 “我明白了?!彼f。 面對強敵,需要保持無懼的心,在不能像從前一樣占據信息差優勢的時候,就要采取另一種作戰方式。 不能算無遺策,那就總結過往交手的經驗去隨機應變,不能讓自己被束縛住了。 從她的聲音里,蕭應離可以明顯感覺出她振作起來,恢復了平常,“他們廢棄了這里,應該不會再這樣集中于一處,等我們去抓了。等從這里出去以后,我們就去風雷寨找我師父?!?/br> 盡管不知道山下天閣的人已經來了,她還是做出了取舍。 蜀中的混亂已成定局,而在這里被孵化、制造出來的東西,道人是不會把他們留在蜀中的。 兩人剛才查探的時候,這里人活動的痕跡已經不新鮮,多半是養成了氣候,早早被送去了更遠的地方——比如邊關。 讓蜀中陷入尸山血海,如何比得上讓邊關重鎮直接變成死城,再無力抵擋草原騎兵的入侵呢?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直安靜的外面終于傳來了聲音:“殿下——殿下!” “軍師!軍師!你們在哪里?” 是他們找到了通道下來,在坍塌堆積的山石中清理出了一條路,逐漸靠近了兩人所在的位置。 兩人立刻停止了交談,陳松意再次伸出了手,按在蕭應離背后的石頭上,催動了勁力。 原本墜落下來,把整個血池都填埋的山石里立刻傳出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