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
不錯,錢夫人的公爹,她夫君的義父,正是景帝身邊的大太監錢忠。 在馬元清權傾朝野,其他宦黨飛揚跋扈的時候,錢忠也一直保持著低調。 他忠于景帝,從不因自己對帝王的救命之功而矜傲,只跟在景帝身邊為他辦事。 他對景帝忠心,對大齊也忠心。 在好幾位名臣落難的時候,他與劉相一起在暗中斡旋,保全了他們的性命。 景帝為了制衡世家、培養自己的臂膀而提拔起來的宦官一派,無論在朝堂還是民間,名聲都可以說是惡劣至極,錢忠是少有的還能得到正面評價的一個。 身為宮人,他注定無后,所以收養了一個義子。 這個義子是他出宮辦事時救起的流民孤兒,起名錢勇。 錢勇長大以后,他也沒有刻意安排,只是讓兒子憑本事做了一個小官,給他娶了個賢惠的妻子,在京城安家。 等到錢忠年老體衰,不能再侍奉帝王,這個家就是他的歸宿。 他也能出宮榮養,含飴弄孫,享受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 錢勇是個踏實的人,同他的義父一樣忠君。 大概是看中這一點,所以今年冬天,他的上官讓他領了一件差事,負責西郊的煤炭運輸。 確保煤炭運送入京的總量,這是一件不容易出錯,還容易在三皇子面前長臉的差事。 錢勇很是用心,上回西郊的煤礦發生坍塌,他也跟在三皇子身邊,很盡職地處理了事況。 可就是煤礦那日一亂,結果就出了問題,他手上用來調動煤炭的信物不見了。 那是一塊令牌,沒有就不能調動從西山運來的煤入京。 錢勇不敢聲張,發現以后獨自一個人折回去找了很久,卻沒有找回來。 回到家中,他失魂落魄。 看著丈夫這魂不守舍的樣子,錢夫人再三追問之下,才從他口中知道發生了什么。 錢勇苦澀地道:“令牌丟失就不能調動……差事辦砸,三皇子不會放過我的?!?/br> 而且,如果令牌落在有心人的手上,他們直接把這一批用來穩定京城煤價的煤炭調走了,那這個后果他承擔不起,不光這個官職要丟,說不定還要被判流放。 義父年紀大了,或許不會遭到牽連。 可是等他從皇宮出來以后,在京城也就沒了保障。 錢夫人聞言很害怕,但她更擔心自己的夫君。 她想了想,試探著道:“能不能同掌管煤礦的那幾家說一說,叫他們通融通融……” 她的父親雖然只是縣丞,卻是京城萬年縣的縣丞,知道西山煤礦背后的那幾家不是尋常商人。 如果他們愿意松口,那這一環節不用信物,也可以把足量的煤炭調出來。 “夫人……只怕求他們幫忙容易,這個人情卻難還?!?/br> 錢勇雖然心慌,但腦子清楚,沒有忘記凡事都有代價。 那些人要是肯幫忙,絕對不是沖著他這個小官,而是沖著義父去的。 這個代價,他們怕是付不起。 再說了,若是去求他們,不就等于將把柄遞到了人家手里? 與其這樣病急亂投醫,還不如先想辦法跟宮里的義父遞個消息,讓他老人家來拿主意。 可錢忠與馬元清等人不同,他在宮外沒有府邸,所以要傳遞消息給他不容易。 錢夫人看著丈夫這兩天寢食難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還是聽說相國寺這里有個書生非常厲害,旁人查不清的事情他能查,旁人找不到的東西他能找,所以今天才帶著丫鬟來了相國寺。 她坐在這里,還怕被人認出來。 雖然很想去后面看看他的本事,也不敢去,只敢讓丫鬟偷偷去找他。 聽見后面的人群散去,錢夫人緊張得手都在抖。 她不知道自己的丫鬟能不能把人找過來,這個姓裴的書生又有沒有本事幫自己的丈夫找回令牌。 她用顫抖的手在桌上輕輕放下了茶錢,然后抬手習慣性的扶了扶發髻。 一摸之下,就發現頭上的釵子不見了。 錢夫人心里一突,慌忙起身,低頭四處去找。 這只釵子是她跟夫君成親的時候,公爹送的。 雖然人人都笑話她做了太監的兒媳,但是公爹人很好。 她嫁過來之后,上無婆母要侍奉,直接就是自己當家,生活比她大多數的姊妹都要好。 她不知道這只釵子掉哪里去了,是不是剛剛人群擠的時候被掛到哪里不見了。 這一刻,她又想到夫君丟失的信物,只急得差點掉起淚來。 就在她擦了擦眼淚,想要轉身去另一個方向的時候,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人。 “不好意思——”錢夫人連忙道歉,“我……” “沒關系?!蹦潜蛔驳降墓媚锓鲎×怂?,聲音響起,問道,“夫人在找什么?” 錢夫人抬起頭,見到面前站著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穿著平民的衣服,看著很是沉穩利落。 在她的注視中,錢夫人不由地就開口說了自己在找釵子,還描述了一下釵子的樣式。 面前的少女松開了她:“原來如此,夫人稍安,我替你找?!?/br> 第194章 她替自己找?怎么找? 錢夫人正想著,就見她抬起了手。 少女的手指纖細靈動,錢夫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動作所吸引。 她也看不懂這姑娘是怎么算的,就見那青蔥般的手指很快停下了。 她伸直了手臂,指著那個方向對錢夫人道:“在東南方,靠近樹根底下。應該是你停留的時候丟了,不是被人偷的,去找吧?!?/br> 說完,這姑娘就禮貌的對她點了點頭,然后繞到茶攤前去要了碗茶坐下。 錢夫人猶豫了一下,想要找回釵子的心情還是占了上風,記住了她的話,就朝著她所指的方向去了。 茶攤的老板上了茶,陳松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這里的茶用的當然不是什么好茶葉,但是解渴。 她喝了兩口之后,剛放下,錢夫人的丫鬟就帶著一臉厭倦的青年走了過來。 來到茶攤,見到夫人坐著的位置上就只有一個姑娘,不見了夫人的影子,丫鬟不由地往四處看。 陳松意聽她說道:“奇怪,夫人呢?” 不是說好在這里等著,自己把裴公子叫來,好讓裴公子幫忙的嗎? 陳松意沒有出聲。 剛剛她的靈機觸動,就是來這里找錢夫人。 給她找到釵子以后會發生什么,才是陳松意所等待的事。 “怎么,你家夫人走了嗎?” 裴云升問道。 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陳松意身上,習慣性地打量起她來。 擅長斷案的人都有著一雙善于觀察的眼睛,還有活躍的腦子。 仿佛察覺到他的視線,陳松意抬起頭來看向他,然后對他大方地點了點頭。 原本滿臉寫著無趣、疲倦的裴云升在目光和她對上之后,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被激活了。 他眼中的倦怠褪去,來自她身上的很多細節信息全都涌入了他的腦海中—— 久居京城,短居江南,又有很重的西北邊關特征。 看衣著是平民,但她的手又很纖細,猶如京中閨秀。 裴云升注意到,她放在桌上的手上面有繭,而且手指雖然纖細,但卻不是無力的。 擅長武藝? 什么樣的武器或者武藝,會讓她手上的繭像這樣長? 這個偶然見到的少女身上矛盾重重,各種不應該同時出現在她身上的特質都集合到了一起。 裴云升覺得這比尋找失物的委托還要讓他感興趣。 就在他想跟陳松意說話的時候,錢夫人回來了。 照著陳松意指的方向,她去了護國神木所在的院子一趟。 在來前院之前,她去那里拜過。 果然,繞著神木走了半圈,就在一處樹根底下見到了自己丟失的釵子。 失而復得,錢夫人頓覺狂喜。 她連忙把釵子撿了起來,拂去上面的塵土,戴回了頭上。 接著,她便猛然意識到,這個扶了自己一把的姑娘在找東西上面,比起她們特意來相國寺要找的裴公子來,好像要更加厲害。 自己甚至都沒怎么說,只提到了釵子的形狀跟材質,她那樣一算便算出來了。 若是找她幫忙的話,是不是也能一下就把夫君丟失的信物找回來? 想到這里,她便顧不上從小被要求學的禮儀,拔步就朝著茶攤方向跑了回來。 生怕回來得晚了,陳松意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