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任通判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見少女沉穩,便道,“好,那我就考你一考?!?/br> 陳松意這段日子在船上也跟著旁聽,而且趙山長跟樊教習到岸上四處逛的時候,跟在他們身邊的又是她,自然受了不少教導。 任通判興致起來,又出了兩道題。 見她都答得不錯,便從meimei身上就看出她兄長的成色了。 “不錯!”他笑了起來,對這個小姑娘很是喜歡,又看向趙山長,“知你得了佳徒,特意這樣來我面前顯擺。行了,讓他們趕緊上菜,嘗嘗我每日在濟州城喝的羊rou湯?!?/br> 來的人少,任通判跟趙山長便讓他們減了些菜肴。 最終,桌上只保留了最出名的羊rou湯跟另外幾道招牌菜。 雖然今日席間只得四人,但任通判跟趙山長多年未見,有許多話要說。 樊教習的見識也不俗,因此席間三人相談很是熱鬧,高興起來還喝了一壺酒。 酒過三巡,喝了酒的三人臉上都浮現出了紅光。 任通判起了身,對三人道:“你們吃著,我離席一下,去更衣?!?/br> 因為急著來見好友,他下了衙都沒回家,直接就來了。 趙山長揮了揮手,示意他自去。 而陳松意心中模糊的靈機觸動,知曉任通判的血光之災就是在他出去之后遇上的了。 于是在他離開之后,她也起了身:“我也出去一下?!?/br> “去吧?!?/br> 趙山長同樣揮了揮手,倒是樊教習叮囑了一句:“雨天路滑,慢慢走,不要摔跤?!毕袷前阉敵蓵豪锬切└暧椎暮⒆恿?。 陳松意確定了,這里的酒真的醉人。 她出去之后,先找了個侍者詢問更衣處的位置,然后照著他指點的方向走。 樓里的更衣處設在后院,男賓跟女賓分開,不過都在同一個方向。 她入了后院,卻沒往深處去,而是在秋雨彌漫的廊下找了個地方站著,看起了院中雨景。 不拘任通判要遇的是什么血光之災,由她擋過一回,也就結束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 她的耳朵靈敏地動了動,從這腳步聲中聽出了異樣。 這腳步聲輕且疾,只有常年接受訓練,將殺人的要義都刻在了本能中的人,才會在日常的行走中都像貓一樣迅疾無聲。 她轉過身,朝來人的方向看去,見到來的是兩個人。 他們雖穿著中原的衣飾,相貌也像中原人,但陳松意卻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了草原人的氣息。 他們的身形高大得跟腳步聲不符。 明明是兩個人,卻走出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哪怕她沒有聞到他們身上有血腥氣,這二人明顯不是任通判的血光之災的源頭,她也沒有因此而安定,心反而更沉了幾分。 對方朝著她走來,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這少女身上。 見她似是有些害怕地低頭避讓,身上的衣飾也屬于中原平民,卑賤而無害,才收回目光。 雨聲中,他們繼續朝著前方走去,直到消失不見。 這時,被忽略的人才抬起頭。 只要是曾經跟他們作戰的人,都能聞出這些豺狼的氣息。 只要是曾經戍守邊關的將士,都本能地想要將他們驅逐。 陳松意壓下了殺機,站在原地,不由得想道:“眼下大齊跟草原王庭停戰,草原人會出現在邊境正常,但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濟州?” ——而且還是像這樣一看就是特意培養的精銳。 就在她想要再算一算之前,背后再次傳來了腳步聲。 這一次來的是任通判了。 他從左邊的走廊上過來,看到站在前方的少女,認出了她有些眼熟的衣飾:“松意?” 任通判的聲音令她的最后一點殺機也斂去了,陳松意在原地轉過了身:“任大人?!?/br> 任通判不疑有他,以為她也是去了后面,比自己先出來。 于是招呼她:“走,一起回去吧?!?/br> 兩人一起回去的路上,就比陳松意剛才自己出來的時候熱鬧多了。 任通判顯然是這里的???,路上無論侍者還是客人都認識他,或是跟他行禮,或是打招呼。 喝了小半壺酒的任通判酒意有些上頭,陳松意見他上樓的步履有些不穩,于是稍稍落后了兩步,準備一旦他倒下就接住他,然而無事發生。 等回到二樓,她依舊落后兩步。 因為現在正是酒樓熱鬧的時候,任通判走沒兩步又停下來,見到了熟人。 同樣來這里吃飯的富態員外邀他過幾日來自己府上吃酒。 “好,過幾日我一定去?!比瓮ㄅ行呛堑卮饝?,同他分別,這才繼續往前。 他們定的廂房在最后面,就在他們走到倒數第三間廂房門口的時候,那扇門突然打開,同時里面響起一聲暴喝:“姓許的,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任通判下意識一轉頭,就看著里面一物飛出來,重重地砸在門框上。 伴隨一聲破裂聲響,碎片彈射! 老人瞳孔猛地收縮,眼睜睜地看著一塊碎片朝自己的眼睛激射而來。 然而人卻被這番變故驚得反應不過來,不知躲閃。 說時遲那時快,走廊上起了一陣風。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任通判的視野中只有屬于少女的白皙手背。 樊教習正站在廂房門口,看到這一幕不由地“哎呀”了一聲。 聽見他的聲音,趙山長立刻丟掉了筷子過來:“怎么?” 走到樊教習身邊,他朝著外面看去,就見到老友像是被嚇住了一樣,呆立在過道當中。 而松意擋在他面前,在一片針落可聞的安靜中緩緩地放下了手。 外面的雨聲傳進來,仿佛在這一刻變得響亮了。 任通判眼前所看到的從少女的手背,變回了廂房門口許老爺那張憤怒又蒼白的臉。 滴答,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陳松意低頭看向自己接住的碎瓷片,鋒利的邊緣扎破了她的掌心。 第150章 “嚯——傷到人了!” “傷到誰了……??!通判大人!” 一靜之后,因為見到受波及的是任通判,所以過道上一下又炸開了鍋。 原本砸完杯子還穩坐在桌后的人聽到這動靜,微微變臉,起身朝外面看來。 見任通判完好無損,只是擋在他身前的那個平民受了傷,手掌中正在滴下血來,這出身濟州王家的青年神色才緩和了下來。 隨后,他想了想,像只笑面虎一樣迎了出來,看也不看站在門邊的許老爺,只越過他的肩膀朝任通判道:“通判大人,沒事吧?” 在里面離得遠,看不清這個被自己擲出的杯子所傷的女子,等走到門邊以后,他看了眼陳松意。 漂亮是漂亮,眉眼間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又兼有另一種英氣。 不過一看她的衣飾就知道,這不是世家女。 既然不是,別說是傷了手,就是毀了臉也不用他王騰負責。 “青山兄!” 趙山長跟樊教習都過來了,前者看著受了驚嚇還未完全定神的好友,扶了他一把,后者則看見了少女流血的掌心,“嘶”的吸了一口氣—— 不好,傷得這樣深,怕是要留疤。 “不打緊,先生不用擔心?!?/br> 陳松意反而低聲安慰他。 方才變故一生,她就知道這是任通判今日之劫了,想也不想便搶身上來抵擋。 對她來說,想要完好無傷地接下這碎片并不是難事,可在掌心碰到碎片的前一刻,陳松意心中再生觸動,才撤去了手上的真氣。 此刻見血,意味著任通判的血光之災已經由她應了,他之后會安然無恙。 這發展跟她所希望的一致,這點小傷便值了。 不過這個擲了杯子的人既出來了,她便打算看一看對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陳松意抬起眼睛,看向了廂房門口站著的人。 離他們最近的是許老爺,他做著富家翁的打扮,身上被潑了茶水,顯然是這個杯子原本的目標。 而他身后站著的那個青年身材高大,有著稱得上不錯的皮相,但笑起來眼神中卻藏著狠勁,目空一切,仿佛別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眼里。 囂張,倨傲,一副標準的世家子弟做派。 只一眼,陳松意便能斷定他出身濟州世家大族,行事霸道、欺壓旁人已經成了習慣。 果然,這些念頭剛剛閃過,重新定下神來的任通判就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目光掃過許老爺跟此人,問道:“王三公子這是做什么?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大動干戈?” 任通判找回了自己的官威跟氣勢,王騰卻全不在意,只在里頭吊兒郎當地笑了一聲:“我約許老爺來,原是要同他談樁生意,條件開得優渥,不想我好說歹說,他竟不肯?!?/br> “生意?!”許老爺霍地轉頭,肩上還沾著兩片濕茶葉,臉色鐵青,“你是想強買我家祖墳!王家小兒我告訴你,你做夢!” 聽得許老爺的話,在場人人都瞬間嘩然。 濟州王氏是沂州王氏的分支,底蘊不及本家深厚,養出的子弟卻是比沂州城的本家還要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