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沈相清的—— 紀明遙打開看。 沈相清并非想來拜見,只說了一件事: 他大哥去年幾次來信,說沈家已搬去鄉下,不敢回城,日子艱難,向他打聽“紀淑人”和“崔府”到底想把沈家怎么樣,會不會見他們、放過他們,他能不能過來求情求饒,還寄來了許多他們母親的遺物,其中有做給“大meimei”孩子的幾樣針線。 沈相清沒回過信。 這次,他也沒隨拜帖一同送來遺物。 他說,此封拜帖只為讓淑人知情,并無分毫別意。 紀明遙看過,單獨放在一邊。 她繼續下一封—— 紀明德? “快拿去燒了?!?/br> 紀明遙拿著帖子急向白鷺招手! 這拜帖寫的,好像她們十八年來親密無間相親相愛! 惡心! 白鷺才要接過,她又抽回手:“不能燒?!?/br> 紀明德惡毒淺薄、欺軟怕硬又膽小如鼠。明知理國公府的結果,她卻不躲著她,反還湊上來,一定是發生了一件,她認為比面對她更危險的事。 也或許是她認為,能叫她倒霉的事。 鬼知道她有什么謀算。 先留著,看看情況。 紀明遙叫白鷺把拜帖拿遠些,別放在她面前。 她自然沒回帖。 “去悄悄地打聽柴家近日動向?!彼?。 …… 第二天。 入見皇后完畢,紀明遙回家,門上果然又有了一封紀明德的拜帖。 還是差不多的言辭。 她也叫和第一封拜帖一起收起來。 第三天。 見過松太公回家,門上等著的便不是紀明德的拜帖了,而是她的陪嫁丫鬟。 紀明遙認得這丫頭。她叫其蓁,是紀明德身邊最本分也最忠心的丫頭,脾氣好、膽子有些小、任勞任怨、辦事可靠。 她竟然梳起了婦人發髻,做的是姨娘姬妾的打扮。 紀明德對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紀明遙沒多問。 將人帶至前廳,她直接問:“她非要見我,還派了你來,到底有什么話?” “二、二姑奶奶!”其蓁跪下。 她抖如篩糠:“我們奶奶命我、命我問二姑奶奶,想不想知道,當年姚姨娘都收買了哪些、哪些人,才能騙走沈姨娘?” 她不敢看二姑奶奶。 可雖然低著頭,只能看見身下青磚,看不見二姑奶奶的神色,說完這話,有四五個呼吸功夫,她能感覺到二姑奶奶的目光像刀一樣在她背上劃來劃去,像是要把她剝衣活剮! 二姑奶奶……想殺了她! 紀明遙的確想殺人。 但她想殺的不是其蓁。 她想,和姚玉靜殺娘一樣,親手把紀明德四分五裂、送上西天。 姚玉靜死了,償了娘一條命。 理國公府奪爵、溫息流放,是他們強買良家女子該受的懲處。 沈家長子名聲敗壞,一家都為人唾棄不齒,是他們喝著娘的血,享了二十年錦衣玉食當付出的代價! 那紀明德與安國公——這姚玉靜的孩子,姚玉靜的丈夫,想讓娘枉死的人——憑什么還能活得富貴安泰? 娘腹中的孩子,可還沒人償命! 但攥緊了木椅扶手,紀明遙聲音平靜說:“這不是紀明德原本吩咐你的話?!?/br> 紀明德不敢。 她是想“親近”她,想見她,怎么會讓丫頭傳這樣的話刺激她。 紀明遙走向其蓁,蹲身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抬頭:“說實話?!?/br> 其蓁能聽見自己牙齒不斷相碰的聲音。 二姑奶奶的手不算用力,可她絲毫不敢掙扎,連動都不敢動。 她只能說出實話: “奶奶是說、說,姊妹們各自都長大了,想起當年的事,她……心里有愧,想和二姑奶奶當面認錯。吩咐、吩咐奴才,若二姑奶奶,細問,就說、說她知道當年姚姨娘收買了誰——” “所以,你方才是在撒謊?!奔o明遙確定,“你想背叛你的主子,讓她倒霉?!?/br> 其蓁在她手下發抖。 她輕輕地笑。 “好姑娘?!彼D握住其蓁的手腕,扶她起來,“你來?!?/br> 其蓁腿腳發軟,渾身無力。紀明遙便直接半抱著她走到內室,命人:“快上熱茶點心!拿我常用的茶來!” 這時候,二姑奶奶的懷里又格外溫暖。 其蓁坐在了陽光照耀的臨窗榻上,手里捧著清香的熱茶。二姑奶奶甚至親手拈起一塊點心,送到她嘴邊。 她怔怔吃下兩塊紅豆酥。 奶奶……從來沒有這樣對過她。 可她知道,二姑奶奶常和丫頭們同坐吃茶,不分主奴。想來,也常喂自己的丫頭吃東西吧。 為什么她就沒那個福分,被分到二姑奶奶身邊? “我問,你實話答就好?!奔o明遙柔聲說。 其蓁抹淚點頭。 “紀明德突然急著見我,想必你也覺得奇怪?!奔o明遙便說,“你仔細想想,最近一兩個月,乃至三個月、半年,她和柴家都有什么與往常不同之處?” “你不用急、更不用怕,慢慢想,慢慢說?!彼值?,“便是回去遲了,我與你一同編一篇話告訴她,不叫你吃苦?!?/br> 其蓁先喝完了手里的茶。 她大概心定,便先說紀明德:“奶奶是從這個月初開始,是——初四上午,突然人就憔悴了……” …… 其蓁匆忙趕回柴府。 她故意留著臉上淚痕,見到紀明德就哭:“二姑奶奶險些兒殺了奴才!說叫奶奶明天午飯后、申時過去?!?/br> 她又跪求:“奶奶,我看二姑奶奶不是好惹的,她又有權有勢,連理國公府都叫她弄倒了,求奶奶就別去了罷!” “明天下午?”紀明德點頭笑道,“果然只有這樣才能見著她?!?/br> 她這幾個丫頭,也只有其蓁沒得過二jiejie的冷臉,派她去,也果然不錯。 “別哭了,去歇著吧,怕什么!”她對其蓁說,“她就算真想殺你,也不敢親自動手,她就不怕也下獄嗎!” 其蓁哆嗦著告退。 高興過后,紀明德終究心里不安。 她把準備好的話又在心內改了許久,直到不得不睡,才暫且放下。 明日,她一定要將二jiejie也拉下這灘渾水! - 景德十一年,二月十四日。 崔瑜調任戶部侍郎,兼順天府尹。 崔玨調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位仍在正四品。 紀明達懷里抱著兒子,聽完了這些話。 她哄兒子說話:“叫‘娘’,好不好?‘娘’——” 孩子在她懷里舞動著手腳,“咯咯”直笑。 “哥兒才九個多月,不急開口?!蓖鯆邒咝Φ?,“小孩子一天一個樣,說不準哪日就突然會了?!?/br> 紀明達就笑,又教兒子:“叫‘嬤嬤’?” “我可承受不起!”王嬤嬤忙笑說。 覷看著奶奶的神色,她小聲問:“不如教哥兒叫‘爹’?” 紀明達面上笑意便淡下來。 “是該教?!彼f,“先吃飯吧?!?/br> 王嬤嬤只得去安排擺飯。 紀明達仍用得不多。 飯后,她也不急午睡,先給兒子讀書聽。 王嬤嬤又說了一個新消息:“這可真是奇了!中澤知縣升了州官,他夫人卻得封縣君,圣旨上還特特寫了,要她繼續輔佐丈夫為官、造福一方百姓!——這不只成她升了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