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連一聲稱呼都不肯改,如此焦躁淺薄,還指望有以后么。 皇帝沒有再問六皇子任何話。 他只輕輕擺手,笑說一句:“快去罷!” 六皇子連忙行禮退出。 殿外,朝陽已升??諝怆m冷,卻比殿中清新許多! 齊國侯快步迎上來。 他欲行禮,卻提前被六皇子止?。骸熬司嗣舛Y!” “舅舅,我們去哪玩!”他高興地向遠處看,“舅舅帶我騎馬嗎!” “就是去騎馬!” 齊國侯牽著他下臺階,下到一半,又高高把他舉了起來。 六皇子興奮的呼喊聲一直傳回殿內。 皇帝只作未聞。 他已經在問五皇子離京前的功課。 …… “舅舅——”六皇子趴在齊國侯胸口,“我還是沒能叫皇后是‘母后’?!?/br> 他聲音低低的,神色也怏怏的,沒精打采。 齊國侯的聲音卻堅決而飽滿。 “不叫就不叫,這算什么大事!”他將六皇子放上馬。 看著這張與自己jiejie有五分相似的臉,齊國侯冷笑:“又不是你真的‘母后’!” 六殿下的母后,他的親jiejie,大周朝尊貴無比的皇后,早已死在了三年前! 現在身處皇后之位的,不過一個賤人而已??! …… 巳初,大宴正式開始。 翰林院中,官位最高者為掌院學士,從二品。 其下為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各有兩員,正五品。 再下才是侍讀、侍講,正六品,亦各有二員。 因掌院學士胡大人之妻并未前來,紀明遙又是恭人誥命,身份在隨駕的侍讀夫人之前,是以,她的位次在翰林院官眷中,便排在最前。 但她沒能坐成自己的位置。 還沒入殿,她便被寶慶jiejie領走,坐在了廣宜公主身邊。 好靠前! 她很快受到了許多目光的注視。其中有六道最為明顯,分別來自: 安國公、理國伯、何夫人、紀明達、溫從陽,與紀明德。 紀明遙對“舅母”和兩位“姐妹”回以一笑,沒理“大姐夫”和“舅舅”,也沒過去對安國公問安。 這可是在宮宴上,君臣遠大于父女。 嘻嘻。 崔玨也在看她。 他看得很含蓄、隱晦,卻讓她不能忽視。 隨駕的翰林中人都坐在離皇帝很近的位置,一邊飲宴,一邊還要記注皇帝起居,并準備辭賦助興。 真辛苦啊。 紀明遙悄悄對他舉了舉杯。 崔玨舉杯回敬。 紀明遙看到他身旁同僚擠眉弄眼地笑了。 可他仍是一副嚴肅淡然模樣。 下午還要圍獵,宮宴上的酒都是甜水,基本沒有酒味。 不過,也很好喝! 酒過三巡。 絲竹管弦振振入耳,握劍軍士歌舞肅殺,滿殿歡悅中,又似風起云涌。 安國公郁郁咽下一盅沒滋沒味的酒。 二丫頭,只怕是挽回不得了。 ——她竟與廣宜公主這等跋扈女子為伍,遲早有她后悔的日子! 看準時機,安國公站起身,遙敬皇帝。 “陛下,既是秋獵大宴,不可無騎射助興?!彼Φ?,“臣等雖已老邁,家中兒郎亦不成器,或也不堪入陛下之眼,但請陛下準許他們稍作比試,若能得陛下一笑,就不算他們生來無用了!” 紀明遙與眾人一同看向他。 這人又在打算什么? 秋獵比試尋常,但是他提出,不由她不懷疑。 是想推出誰家的子弟在皇帝面前露臉,還是,想向皇帝展示一番他武勛世家后輩的力量? “安國公,所言有理?!被实埏嬒掳氡瓪埦?。 目光掃過殿中諸臣,稍頓片刻,他方笑道:“筵席才開,又有諸多女眷在此,倒不必妄行挪動。便許今日在場的各家子弟,不論身份,不分文武,凡年紀未滿二十五歲,皆可參與比試:從即刻起,至傍晚日落前,在東側林中打獵,每人許有十個禁衛搬抬獵物并以作監督,但不許為幫手。誰的獵物公評為首,有官者,加封一級;無官著,準入禁衛領職!” 滿殿男女起身謝恩! “坐,都坐!”皇帝笑道,“朕且給你們兩刻鐘報名,過時不候!” 早有太監搬來長案筆紙等待。 報名處離紀明遙不遠。她饒有興致地觀察。 有些人——比如柴敏(她不認識,但一看紀明德就知道是誰了)——明顯是成竹在胸。 有些人——比如溫從陽——是被長輩逼迫,不得不報名。 還有些人,大約是并無自信,但心存僥幸,想著萬一能撿個漏呢? 那可是官加一級(或入禁衛有職)! 有禁衛幫著抬獵物,去東側林子里玩玩也挺好。 報名即將結束。 皇帝突然開口。 “崔玨,你也未滿二十五歲,又是安國公的女婿,”他笑問,“你姐夫妹夫都報名了,你怎不去?” 紀明達驀地握緊了酒杯。 溫從陽猛然看過去。 柴敏不明所以,心中疑惑。 崔翰林一介文臣,面白體弱,即便參賽,又影響不了結果。 大姐夫雖有些本事,到底在錦繡堆里嬌養小了膽子,竟看什么人都怕。 既這樣,只乖乖看他贏下便是! 第74章 殺虎 秋獵初日大宴,陛下便以厚賞為彩,大開比試,踴躍報名者何止百人。 報名完成的,已在太監的指引下排隊,等待分配馬匹、弓箭、其余兵器,以及協助搬抬獵物、并作監督的禁衛。 自然也有人想以自己的坐騎武器一展身手,便需先與太監說明,再快速出殿,找到自家從人辦妥。 溫從陽雖無意爭奪名次,但他自覺用不慣禁軍分配的東西,本待出殿,便聽見了陛下垂問崔玨。 他不由便看過去。 被滿殿多少人注視,這人的神色竟沒有一絲變化。 他松松起身,一禮回道:“臣身有職責,不敢擅離職守?!?/br> 溫從陽心里一笑。 是啊,這可是十七歲中解元、十八歲中探花的崔翰林。 今日這樣的場合,他們這些身上沒有實職、依附長輩前來的紈绔,席位幾乎排在最邊上。若沒有這次比試,大約只能在殿里枯坐,喝上幾個時辰沒滋味的酒,連歌舞都看不大清。 雖然這歌舞也沒甚可看。 而翰林官是陛下近臣,又身有職責,雖然品級不高,位次卻與皇親齊平。崔玨又是順天府秋闈的主考官,做官不到兩年,便早得圣心,能讓陛下單獨詢問,也沒什么好奇怪。 他與崔玨,雖然娶了一家姊妹,名分上是連襟,但從來不是一路人。 他早就明白。 早在崔玨還是與紀明達定親,他還滿心歡喜,想迎娶遙meimei的時候,他就明白! 溫從陽忍著沒有看向遙meimei。 即便他很想知道,遙meimei看崔玨的目光是怎么樣?她在期盼崔玨贏下比試、奪得頭名,升官嗎? 她相信崔玨嗎? 她是不是信極了崔玨! 不像他,只是個不學無術、遭人恥笑的無能草包。遙meimei嫁了崔玨,便不會再為旁人的議論受委屈!不會有人再笑話她,身為國公之女,又有傾國之色,卻竟只嫁了他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