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看著皇后的指尖,紀明遙謝恩退出。 一路應對著廣宜公主的說笑,直到坐回車里,喝光一杯茶,她才靜下心,仔仔細細地想明白。 她和廣宜公主早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如今認了義母義女,不過是將她們之間,和她們與皇后之間綁得更緊。 再者,只是口頭上的義母義女,不改本名、不改出身,她仍是紀明遙,只是多一個身份。 廣宜公主以義女待她,她亦會將公主當義母孝敬。 這些重要,但沒有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 她終于將產鉗呈給皇后了?。?! 皇后還非常重視??! 她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生怕哪位產婆出事;也不用再折磨自己可憐的文采,字斟句酌寫書了! 皇后能調用的資源和人手豈止她的百倍! 她,上面,有人,罩了! 哈哈哈??! 等等—— 紀明遙一個直身坐起來。 “我還帶了產鉗樣品!”她看向寶慶jiejie,“怎么方才忘了!” 寶慶:“……我也忘了!” 兩人忙一起翻出木箱。 正待送去,皇后身邊的幾個女官快馬過來,其中一位上車說:“娘娘問紀恭人:可帶了做好的‘產鉗’?若有,請交與我等拿去,恭人與郡主不必再動?!?/br> 拿到木箱,幾人迅速離去。 確認過再無遺漏,紀明遙才安心癱倒在車里。 這輕松的感覺,可真是,久違啦! …… 路上又行走了兩日半。 期間,劉皇后只傳召過紀明遙一次,問:她以為推廣產鉗有何難處。 紀明遙將她和五位產婆的所有顧慮全數說出。 除她之外,劉皇后還在不斷召見隨行女眷:少數皇家王妃、公主等,以及大量官員家中誥命。 她額外賞賜了出行當日無故受屈的幾車女眷。 九月十四日,下午,御駕抵達行宮。 隨駕諸人的房舍早已分好。崔玨分到一處小兩進院,左右皆是他翰林院的同僚。 紀明遙沒再與廣宜公主府同住。她下車便先安頓行李,派人拜訪鄰居。 路途勞累,無人在此時親身上門打擾,皆忙于沐浴修整,以待明日行宮大宴。 皇后特命,隨行女眷不必拘于禮數,可穿誥命冠服,也可穿騎裝入宴。 紀明遙自然選擇——誥命冠服。 ——秋獵大宴,穿騎裝赴宴,是可能會被拉去比騎射的! 她這點才學了不到半年的本事,還是只當沒有比較好。 終于能歇在正常的房屋里,不到一更,紀明遙已早早上了床。 其實明天赴宴時間在巳初——上午九點,她六點起床就完全來得及。八點睡下,便足夠睡足十小時。 所以—— 崔玨無法忽略夫人的目光。 他也不想忽略。 闔緊臥房門,又檢查過臥房各處皆無縫隙,火盆也足夠熱,他坐到了夫人身邊。 他先脫下自己的外袍。 夫人的手,按在了他中衣腰間。 握住這只不安分的手,崔玨合攏床帷。 他緩緩引夫人向內。 —— 紀明遙真正入睡,是在晚上九點半。 這……不能怪崔玨。 明早六點半起吧。 也來得及。 美色……誤事?。?! - 次日清晨。 雖身在行宮,已趕路數日,皇帝卻一如平常,五更時分便已起身。 路上堆積了許多奏折,昨夜才批閱了不到四成。 劉皇后也同時起床。 產鉗已新做出十個,暫交給尚食局司藥屬女官。她令太監內侍時刻注意回稟,若行宮附近有婦人難產,必要速報來她面前。 去京中接許產婆與鄒產婆的人若快,今日也該到了。 還有,前日所見吏部尚書之妻鐘夫人及家中女媳、中書省參知政事之妻江淑人及長女,以及昨日所見刑部郎中之妻苗宜人、翰林院侍讀學士之妻寧宜人等,皆是將來可用之才。 今次秋獵,至此已所行不虛。 帝后二人各自忙碌。 卯正二刻,皇子、公主、王妃皆來問安。帝后留下所有隨行子女一同用膳。 諸皇子、皇女不分嫡庶、男女,只依年齡長幼落座。六皇子排在最后。 太監領他坐在末位時,他與皇帝有五分相似、尚還稚嫩的面上顯出些許陰霾。 但皇帝并無動作,劉皇后也只視若不見。 她只看自己的二公主。 與異母的姐妹兄弟一同用飯,善華雖仍進得不多,卻明顯不再故意挑剔、耽延。 可她本就不愛吃飯,總勉強她用,只怕對她的身體更不好。 等回宮,便還是照舊吧。 早膳結束。 再有不到一個時辰便是大宴。與孩子們相聚難得,皇帝決定且把國事放一放。 他先從殿中最小的孩子問起。 “善思,你昨夜睡得如何?”他笑道,“看你早膳用得不多,是不合胃口?” 六皇子早站了起來。 “回父皇!”他緊張而一板一眼地回答,“兒臣昨夜睡得很好,早膳也很合口。多謝父皇關懷!” 皇帝嘆息。 這聲音極輕,只有他身旁的劉皇后聽見。 但他笑容未改,仍還有別話要問。 可此時,一個太監入殿。 他快步至皇帝身旁,回道:“齊國侯在殿外請示陛下:是否能先接六殿下出去散散?!?/br> 太監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殿中人全部聽見。 六皇子明顯激動了不少,眼睛也亮了。 皇帝面上的笑卻淡下來。 “善思,”他慈愛問,“你想去嗎?” 六皇子不由左右環視。 但伺候他的太監、女官雖多,卻沒人敢在皇帝的注視下暗示于他。 “我、我——”他終究說,“父皇,兒臣、兒臣想去!” “兒臣會乖乖聽舅舅的話,不會讓父皇和——”他停了一下,才繼續說,“和娘娘擔憂!” 秦王、秦王妃,二皇子、二皇子妃,以及二公主和四皇子兄妹姑嫂之間,迅速而隱蔽地交換了眼神。 大公主和五皇子垂首不動。 三皇子看看父皇,又看看六弟,想說什么,卻到底也沒開口。 二公主心里大大翻了個白眼,——對她這“六弟”,也對她這“三哥”,更是對在殿外候著的齊國侯。 娘早已是領過圣旨、祭過宗廟、百官見證、舉國歡慶冊封的中宮皇后??杉幢悴粡奈逶率ブ枷掳l算起,只從祭宗廟算,立后也足有一個月余,“六弟”口中卻還是不肯稱娘一聲“母后”,只肯叫“娘娘”。 六皇子身邊所有服侍的人,全是爹親自挑選:為首的太監是爹自幼大伴,為首的女官曾是皇祖母最信重之人。 娘從不越過爹照顧、管教六皇子,與六皇子更是從無直接沖突。他身邊的太監女官也沒那么蠢,不會至今不教他改稱呼——實際上,他們才最希望六皇子與娘維持長久的和平、和睦,不再多生仇怨。 那一直唆使他仇視娘的人,又能是誰? 先皇后活著的時日,不知折辱過娘多少回,她這一身的病,也全拜先皇后所賜,她自幼便知。 但從大哥到她,誰沒叫過先皇后十幾年“母妃”“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