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大奶奶召見,新房院里所有服侍的人很快聚齊。 紀明達一一把人認過,記住每個人的臉,又數了從前近身服侍溫從陽的丫頭基本都在,只差一個人不見。 那就是李如蕙。 她發出一聲冷笑,并沒多問,只吩咐奶娘:“該請安了,讓人都散了,去把大爺請回來吧,不必說這里的事?!?/br> 第30章 東窗事發 李如蕙一夜沒睡。 她和大爺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將要四個月,還沒太顯懷,太醫說胎相很穩。但再過一個月,若不用束腹之類的法子,就一定藏不住了。 束腹……又怕傷到孩子。 再說,這個孩子終究要過了明路,才算是大爺的孩子,是溫家正經的哥兒姐兒,不然,也就只是她一個丫頭的……野種罷了。 死死攥著大爺的袖子,李如蕙仍一點都不覺得困。她滿心都是害怕和后悔,聲音細細低低地問:“是不是……我該去給大奶奶請安的?” 現在躲著大奶奶,以后大奶奶知道,是不是更生氣? 大奶奶雖然不似二姑娘能勾走大爺的心,卻是安國府上最厲害的大姑娘!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 她一個丫頭,就算懷了大爺的孩子,在老太太面前,只怕也比不過大奶奶的一根手指頭! 她是不是……是不是不該在大爺成婚前就做了大爺的人? 李如蕙渾身都在發抖,讓溫從陽不由得把她抱得更緊。溫從陽滿腔疼愛憐惜,心中全是要保護她、一定要拼盡全力保護她和孩子的想法。 他用嘴唇和手安撫她,親著她臉上不斷掉落的淚珠,說:“信我,如蕙jiejie,別怕,信我?!?/br> 他說:“別哭,太醫說對孩子不好。你只管安心養胎,別的事都有我?!?/br> 他說:“我一定會護住咱們的孩子?!?/br> 李如蕙也只能信他。 除了大爺,她也沒有別人能依靠了。 她沒把懷孕的事告訴爹娘,這樣就算被發現了,爹娘不知道,就能少受牽連。 大爺一心覺得能護住她,她若總是哭哭啼啼地不信,大爺早晚會不高興。 李如蕙便拼命壓下哭意,問:“還不知,大爺昨晚……和大奶奶怎么樣?” 問出這話,她心里又難免泛酸。 大爺雖不喜歡大奶奶,卻也只有大奶奶才是大爺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名正言順的嫡妻。她一個奴才,就算大奶奶能容得下,以后也全要看人臉色活,大奶奶一個不高興,大爺就難來了。 老太太和太太肯定都會勸大爺多親近大奶奶。 再說,都有了那事……一男一女,赤條條地互相見過了,還怕大爺不心軟嗎。 想到昨夜,溫從陽……先是一嘆。 但他還沒對李如蕙開口,外面便有丫頭急急地報信:“王嬤嬤來請大爺過去了?!?/br> 屋里兩人都是一驚。 溫從陽忙松開李如蕙,說一聲:“jiejie好生歇息?!北阙s著出了房門。 他才到院子里擺出練拳的架勢,紀明達乳母王嬤嬤便不緊不慢從外院走了進來,笑道:“大爺,奶奶說該是請安的時辰了,問大爺現在去不去?!?/br> 溫從陽自小常在安國公府,也算王嬤嬤看著長大的,小時候他和紀明達吵嘴甚至翻臉,王嬤嬤也沒少從中勸和哄他,現在王嬤嬤又是他妻子的奶嬤嬤了,理當更尊重。 更兼王嬤嬤這話……是把他放在主位,讓他心里不覺就舒坦了不少。 他便忙收了架勢,看一眼天光,笑道:“是該去了?!?/br> 王嬤嬤請大爺先走,余光掃過院里報信的小丫頭,記住她的臉。 快一年沒怎么見,大爺還真是長進了不少,但手段還是太嫩了些。 不過,大奶奶也更穩重了。 很快回到新房,紀明達正在堂屋等候。 從前都是溫從陽身為表弟,先對表姐紀明達問好?,F在卻是紀明達身為妻子,主動起身相迎。 初春才至,寒意還未去。 婚后第一日,紀明達穿一件大紅繡金云錦褙子,風毛兒蓬松柔軟,簇擁著她粉光脂艷的鵝蛋臉,飛仙髻上的鳳釵垂下珠串,在她額前輕晃。 行至廊下,她垂首屈膝,端端正正喚了一聲:“大爺回來了?!?/br> 溫從陽便有些不敢認,也不敢走過去了。 但這的確是大jiejie,紀明達。 見兩人之間沒那么僵了,王嬤嬤忙從溫從陽身后走上來,請他過去,一面小聲嘆氣,說著:“哎,今早又給大奶奶上了一回藥,大爺是不是忘了,大奶奶雖然一向好強,也是才成婚的女孩子……大爺也不心疼些個?!?/br> 溫從陽心里便果然后悔起來。 昨晚他著實心里不快意,多吃了幾杯酒,回房都沒與大jiejie說幾句話,便—— 他一心只想著快些完事,確實沒留心看大jiejie怎么樣…… 雖然,他恨她毀了他的心愿,但就如老太太和王嬤嬤說的,畢竟做了十七八年姐弟…… 也怪不得昨夜睡前,總覺得王嬤嬤看他的神色有些生氣,他還以為,是大jiejie成了婚還不滿他—— “嬤嬤!”紀明達卻不讓奶娘再說。 她也的確不好意思被人在外面提起床笫之事,哪怕只有他們三人能聽見。 她兩頰已上了胭脂,現下又真切害羞起來,眼中便也多了羞惱之意。她又是明艷大氣的樣貌,卻竟露出十幾年未曾有過的小女兒之態,一時之間,溫從陽又看得呆在了原地。 王嬤嬤就更高興了,忙給自家姑娘使眼色。 紀明達卻沒為溫從陽的態度欣喜,只覺得有些膩。 那處……還是很不舒服。 且他明明瞞著她在別處藏了人,竟還能對她……動意嗎? 不過,她也不是為了這人的心才嫁他。 掩下不喜,紀明達溫聲笑道:“大爺穿的還是晨練的衣服,是不是換身衣服,再去請安?不然,晨練了這么久,也怕身上不干爽,不舒服?!?/br> 溫從陽便摸了摸自己的后頸。 他根本就沒有晨練,自然沒出汗,身上差不多都是干的,只……沾了些如蕙jiejie的淚。 再細想他借口晨練是干什么去,溫從陽反而開始冒汗,忙說:“是該換身衣服?!?/br> 紀明達便示意陪嫁的丫鬟同他原來的丫鬟一起伺候,自己進了臥房。 溫從陽只管張手轉身,一切都是丫鬟們服侍,根本沒注意自己穿的什么。 他就在西側間更衣完畢,紀明達從臥房出來,親手給他戴上一個“冠上加冠”的白玉佩,笑問:“大爺,現在去嗎?” 溫從陽人已半傻,只能應聲:“去……現在就去?!?/br> 紀明達便又理了理他身上的荷包香袋之類,換下兩個,說:“都已經成親了,請大爺不必怕晨起打攪我,咱們現在的院子并不小,也有前院,大爺何妨就在這里晨練呢?回來更衣也便宜?!?/br> 溫從陽一時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喏喏先應了是。 王嬤嬤便歡喜地請大爺大奶奶出門。 從新房到張老夫人的理敬堂不算很近,中間要路過理國公府的正堂理寧堂。王嬤嬤不放心,想傳個軟轎來抬姑娘,卻被紀明達攔住。 她說:“今日是去拜見長輩敬茶,坐轎也太不敬了?!?/br> 別說娘前夜才教過,讓她先做好理國公府的兒媳和孫媳。便是娘沒叮囑,她也不會行如此無禮之事。 這話又讓溫從陽找回了幾分心神,再看紀明達,果然還是那個恪守規矩、一絲不茍的大jiejie。 他并不喜歡這樣的紀明達??伤眢w不適都是因他…… 溫從陽當下便只有含愧,沒有厭煩了。 但猶豫了一下,他也沒勸紀明達坐轎。 他更不想這就被她抓住機會,又喋喋不休教導。 姑娘堅持,大爺也不勸,王嬤嬤只得親手扶住姑娘,請大爺帶路。 雖說這理國公府她們都熟悉,但新婚第一天,姑娘要做足規矩,她們不能拆臺。 溫從陽也著實沒話能與紀明達說,便忙向前一步引路。 顧著紀明達身體不舒服,他走得不快,恰好能讓人跟上。 一個領路,一個在后面緩緩地行,雖然不說話,可兩人難得和睦共處這么久,又讓王嬤嬤減了許多擔心。 到底是親表姐弟,從小一處長這么大的,小時候一個愛教,一個不服,所以處得不好,現在成了夫妻,當然和以前不一樣了! 王嬤嬤便忙笑著給姑娘使眼色,讓姑娘找幾句話和大爺說。 紀明達只對奶娘輕輕搖頭。 她在思索。 溫從陽在院子里藏人,必是已與那丫鬟有了什么,說不定……是已有了孩子。他自幼做事便粗糙浮躁,長到十八歲也沒改,他和丫鬟的首尾,怎么瞞得過舅母和外祖母? 外祖母與舅母……她的太婆婆和婆婆,是真的不清楚溫從陽和那丫頭到了什么地步,還是明明知道,卻不管他呢。 不。 紀明達讓自己停止懷疑兩位長輩。 理國公府不會故意縱容子孫婚前弄出庶出的孩子,這太丟人現眼,也太不給安國公府臉面了。 而且,那可是看著她長大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啊…… 就按想好的行事吧。 理敬堂與安國公府的安慶堂規制相仿,前后共有四進,第一進院子的垂花門下早等了許多仆婦丫鬟迎接。 紀明達快行了兩步,走到張老夫人的心腹顧嬤嬤身前,笑問:“我沒來遲吧?!?/br> 大半年前,顧嬤嬤因輕視紀二姑娘挨的那頓打早就好全了,但惹姑太太和老太太動了大怒,她也再不敢在小主子們面前拿大。再說,面前這位可是老太太的親外孫女,理國公府闔家上門才求娶來的大奶奶,以后她的兒孫還都要在大奶奶手下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