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安國公沒想到自己又被反將了一軍,只能忍氣說:“這怎么又是明德的錯?她也想不到她jiejie是去說這些!” 溫夫人便笑著反問:“那明達也想不到,她和老太太說幾句閑話,就能讓老太太做下這么大一個‘好計策’?!?/br> 她緊接著又說:“若說明德是小孩子,不懂事,明達也就只比她大兩歲,也還是孩子呢?!?/br> 安國公給憋得脖子都紅了。 溫夫人也就收了神通,笑道:“明兒我就給明達收拾院子。老爺吩咐的事,我能辦的,哪件沒辦成?何況這件小事?!?/br> 痛痛快快地說完,她閉上眼睛,也不管身旁的安國公如何,高興睡了一覺。 …… 次日休沐。 清晨請安時,溫夫人便說:“老太太已近大愈,明達也算好了,就從今日起,上午仍去給老太太請安吧。只是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將至花甲,夜間就讓老太太肅靜些,別去了?” 她看似在吩咐孩子們,其實是在問安國公。 與其等老太太坐不住了,又要和老爺說東道西來挑禮,不如她先把好聽的說在前面,以后還都省了孩子們下午再走一趟。 安國公沒甚可挑的,笑道:“是當如此?!?/br> 他看著孩子們說:“人生在世,忠孝為先,你們生在紀家,祖輩皆是大周忠臣,當奉祖輩先賢為楷模,不可對尊長言語違逆、心中不敬,敗了家中歷代聲名?!?/br> 他著重看著紀明遙。 這也是安國公慣常對她的敲打了。 紀明遙隨姐妹兄弟一同起身應“是”,心里根本不當回事。 她早就只把安國公當個屁看了。 可惜是有毒氣會傷人的屁,還暫時不能遠離。 噫。 既去請安,早飯便當在徐老夫人處用。 但溫夫人也早想好了一套說辭,笑道:“這么多人都聚在老太太這,真怪鬧的。不如只留老爺和我與明達陪老太太用飯吧,老太太心里也能清凈些?!?/br> 徐老夫人本不想讓幾個庶出的孫男孫女太松快了,更不想讓兒媳如愿。 但她大病一場,的確損傷不少元氣,自思年紀又上來了,心里也怕短壽,讓這幾個庶孽戳在眼前,她怕也吃不香飯。 是以,雖然幾重舊恨未消,她卻還是應下了,還說:“你當家辛苦,也不必在我這站規矩了,也回去罷?!?/br> 她現在也不想多看溫氏這張臉。 且等兒子氣消了,尋個機會,把她的人從莊子上弄回來,再從長計議。 …… 用過早飯,紀明達陪了祖母半個時辰,獨自回到正院。 二meimei和三meimei已經在堂屋管家事了。 應是并無大事,所以二meimei手里拿著本閑書在翻,只有三meimei在抿唇吩咐人。 明遠和四meimei、明豐也在。 娘正在看明遠的文章,四meimei在教明豐寫字。 屋內一派和睦。 紀明達心里……泛起少許異樣。 但看見她來,弟弟meimei們都起身相迎,她便也忙進去說:“娘,我回來了?!?/br> 溫夫人放下文章,笑道:“正有一件事和你說?!?/br> 她先命紀明遠:“你回去吧。雖然崔玨走了,崔府丞還在,你有不通之處,去請教崔府丞也好?!?/br> 說來,她執著要崔玨做女婿,也有一二分是為了明遠。 明遠被他父親寄予厚望,自己也愿意潛心讀書,可惜紀家武勛之家,甚少文人出身的親友——她舅舅能算一位,又和紀家不算太實在的親戚。能有個在讀書上天資橫溢的親姐夫,于明遠是極大的助益。 不過,明遠遲早有國公爵位承繼,讀書不成也無妨。 可老太太便總以此為驕傲,傲慢待人,她不能叫孩子們學了去。 溫夫人便又笑道:“崔府丞也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呢,二十就中了,學問教你是盡夠了的?!边€叮囑:“那是你二jiejie將來的兄長,你要依禮尊重,別給你二jiejie添麻煩?!?/br> 紀明遠領命告退,出至堂屋時,被二jiejie丟了一包點心在手里。 他接住,打開手帕,見還是核桃酥,便對二jiejie一笑,又拱手一禮,把點心放在袖中,預備回房再吃。 紀明達有些恍惚。 二meimei和明遠何時處得這般好了? 待女兒看夠了,溫夫人才與她說搬屋子的事:“我已讓把熙和院東邊的啟榮院收拾了出來,你自己住也自在些?!?/br> 才搬到母親院中時,紀明達覺得不方便,想出去,可母親真讓她搬出去了,她又不禁發慌。 母親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便笑推她道:“你自己去看著他們收拾吧,屋子里缺什么就叫人開庫房拿,這就是你今日的活兒了?!?/br> 紀明達知道,這是父親的吩咐,不好更改。 她更不愿意在meimei弟弟們面前央求娘。這太有失體面。 她就站起來,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 盛夏過去。 到了八月,太醫終于敢滿口確認,溫從陽的肋骨已經全養好了,而且沒有留下任何不妥。 一家子懸了小半年的心終于能放下。張老夫人與何夫人婆媳互相看看,都欣喜得眼含淚花。 理國伯也松開了攥緊的手。 何夫人便提出快去安國公府提親:“這幾個月,姑太太隔上三五日就帶家里姑娘出去赴宴,雖說是兩家商議好的,可也難保萬一呀!趕緊定下來才安心?!?/br> 她說著,不免想起來,因兒子去見二姑娘前,他們沒告訴二姑娘已經定親……姑太太是著實生氣了。 這是她的主意??倸w兒子愛聽二姑娘的話,比她的還管用。而且,有什么能比二姑娘親口說出已經定親,更能讓兒子死心的? 兒子回來,果然開始好好吃飯吃藥了,再沒鬧過,可見她的主意不錯!姑太太生氣也值了。 至于二姑娘,左右她不會再嫁來溫家。 何況她那牙尖嘴利的——本來老太太聽了顧嬤嬤的告狀,正不喜歡,誰知姑太太一來,重把話說了一遍,老太太竟把顧嬤嬤給打了一頓。 是她以前想淺了,她可治不住這個兒媳婦。 只是她也難免心虛,怕姑太太真為庶女生大了氣,也不叫大姑娘嫁了。 理國伯雖也情愿快去提親,卻不滿夫人的說法:“meimei哪里是不守約定的人!” 見婆婆也面露不喜,何夫人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我哪兒是說姑太太?是我前兒回廣川府親眼看見的,齊國侯夫人對姑太太露意,說宮里賢妃娘娘想給三殿下娶一位國公家里的女孩兒呢!姑太太雖沒應承,可若宮里旨意一下,便也違抗不得了?!?/br> 三殿下再沒有登位的可能,那也是正經龍子鳳孫!還是一品四妃之一的賢妃娘娘所出,不出意外,將來少不了一個親王之位。便是姑太太心疼女兒,不舍得大姑娘嫁去皇宮,姑老爺卻一定愿意! 這話一出,張老夫人與理國伯也顧不得計較她言語上的不妥了。 三人忙叫把預備了幾個月的定禮再抬過來,看有無缺漏和再增色之處。 去過定的日子也很快定下,就在九月初一。 怕兒子心里還有疙瘩,更怕他到安國公府見了二姑娘重起舊念,何夫人與他說:“你身上才好,還是在家養著吧,提親我和你老爺去就行了?!?/br> 溫從陽卻說:“提親大禮,我該去的?!?/br> 他瘦下去的臉還沒全養回來,一笑仍有幾分蕭瑟,不再復從前的滿面春風。 “娘放心,”他說,“我知道是去定誰?!?/br> 何夫人十分欣慰,高興笑道:“你愿意去就更好了!” 送走母親,溫從陽緩步回房。 才邁入堂屋,他目光便不自覺凝在了一個多寶閣里的白瓷花瓶上。 這是遙meimei退回給他的。 那時,他以為他和遙meimei還有希望,所以把遙meimei送他的東西全收拾了出來,沒留下一件。 現在后悔也晚了。 幸好,他還有這些…… 溫從陽的手從白瓷花瓶撫過,又撫上一對水晶瓶。 他癡癡地看著,心想,很快,他就會再見到遙meimei了。 他想讓遙meimei看見,他聽下了她的話,他過得很……他過得還算、還算—— “大爺!”一個丫頭在門邊喚道,“如蕙jiejie哭呢,我們都勸不住,大爺快去看看吧!” “哦……”溫從陽低頭,迅速用袖子抹掉眼下的淚,忙忙地問,“她在哪兒?我去看看!” 李如蕙是在自己房里哭。 她膝蓋上放著一個繡繃,繃著的素色軟綢上花樣子十分精美,卻只繡了幾道線,繡花針歪歪斜斜扎在上面。 溫從陽跑進來,跑到她面前蹲身。李如蕙卻不愿意給他看見。她雙手捂住臉,扭過了身子。 溫從陽伸手掰她肩膀,又顧著她的右臂也才好,不敢太用力,急得問:“jiejie,jiejie!你是怎么了,你說給我!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出氣去!” “沒人欺負我……”李如蕙終究禁不住他這樣關懷,轉過臉哭道,“是我……是我自己……我、我——” 她的眼淚滴落在繡繃上。 溫從陽也看下去。 他瞬時就明白了。 心疼與悔恨瞬間席卷了他的心。他怨恨自己,為什么那日就是不肯對父親稍微軟一軟?如蕙jiejie是為了他才受的傷! 他握住了李如蕙的右手。她的手在不停抖著。 “我怕是……怕是——”李如蕙哽咽痛哭,“我再也不能給大爺做針線了!” 從前大爺身上穿的里衣、戴的荷包扇套,都是她親手做出來……今后,都只能看著旁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