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尹賢卿頓時大氣不敢出,哆哆嗦嗦地給傅長熙回禮,小聲糯嘰嘰得央求傅長熙。 “小侯爺,您有什么話還是快些問吧。咱別耽擱您問其他幾個大人?!?/br> 傅長熙輕咳了聲道:“尹大人說的是?!彼麄攘松?,讓出了站在他身后的涂希希,“他問,你答?!?/br> 尹賢卿一見涂希希,又皺眉,就差當場脫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涂希希也給他行禮,起身直接朝尹賢卿道:“我就問幾個問題,大人您照實回答。第一,三年前尹大公子前去花街詢問殷璃的事,可是您授意去的?!?/br> 尹賢卿微愣,他緩緩地點頭開始詳盡地解釋,道:“是這樣的,當時我家那不成事的兒子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傳聞,說是楊二公子在花街里有一名姑娘走得很近。還說那位姑娘和兵部有些牽連,兩人是私底下掩人耳目見面的。當時我就想著這楊家和兵部若是有牽連的話,這可是大事,便讓犬子私底下去花街打探打探消息?!?/br> 涂希希點頭,尹尚書說得很細了。 “大公子可有說過,那姑娘和兵部有牽扯的消息從何而來的?” 尹賢卿臉上茫然了一陣,半晌似乎想起了,正色道:“犬子說曾經見過這姑娘和兵部的穆侍郎走在一起過?!?/br> 涂希希尋思著這答應確實很合適,她想了想又問道:“之后,你們有去查那姑娘身份嗎?” 尹賢卿道:“那既然查了當然要查清楚明白嘛。那姑娘只是尋常人家,是殷家的小姐。雖然是個寄養子,不過自小就在殷家長大,也算是個清白的姑娘?!?/br> 涂希希緊追著問:“你們后來又去殷家打探過消息嗎?” 尹賢卿:“沒有沒有沒有。后來大概是我和工部,吏部還有刑部的幾位大人都派了人去詢問,驚動到了楊大人,楊大人就將二公子關了家里。這事我們還挺過意不去的?!?/br> 涂希希大致上明白了這些吃飽了撐著的朝臣們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你們幾個實際上是因為看到楊家和兵部相關的人走得近,以為這兩家勾搭上了?才去打聽風聲的?!?/br> 尹賢卿對他這用詞很有意見,當下急道:“什么勾搭上了……正經人家怎能如此用詞。不過就是關切了些,關切而已?!?/br> 涂希希:“……” “沒有散播謠言?”她問道。 尹賢卿:“什么謠言?” 涂希希道:“將人家寄養子的身份到處宣揚這件事,說她出生娼館,身份低賤。平日里瞞著家里人時常出入娼館,有了未婚夫,卻還在勾搭其他男人?!?/br> 尹賢卿被她這番言論說的面紅耳赤,呸了好幾聲道:“這是什么腌臟穢語,我們尹家有避諱,這些詞絕不可能從我們尹家人口中出來?!?/br> 涂希希遲疑道:“類似的話也沒說過嗎?” 尹賢卿一身正氣,道:“那姑娘也不曾對我們尹家做過什么壞事,我們沒道理將這么臟的水潑人家姑娘身上,再說了,這可是兵部侍郎家之人?!闭f著他往文和帝那邊歪了一個眼神過去,將話省略了個徹底,只給了涂希希一個你懂的眼神。 涂希希:“……”好吧,她勉強懂了。 尹賢卿被內侍送了出去,文和帝問接下來要問何人。 傅長熙低聲問涂希希:“和尹尚書差不多立場的幾個人都不用了,問也是差不多的答案。除了鐘信之外,你還有什么人想問的嗎?” 涂希希對鐘信還是沒什么信心,這個人對文和帝太忌諱,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鐘信的回話多半和帖子上的差不了多少。 她尋思了下,問傅長熙。 “誰都能問嗎?” 傅長熙愣了下。 “你想問誰?” 涂希希道:“我想問那位陳大人?!?/br> 她的話剛出來,傅長熙便見到了文和帝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他正猶豫著要怎么開口,就聽到文和帝出了聲。 “你為何想問陳庸?” 涂希希驚了下,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頭。 傅長熙低聲在她旁邊解釋。 “陳庸就是你想問話的那位陳大人?!?/br> 涂希希頷首,回文和帝的問話。 “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之間倘若有重要的秘密,會下意識特別關注這個人的情況。聽說兵部和朝中毫無牽扯?!?/br> 她說著頓了一下,耐性地解釋道:“方才觀禮部這位尚書大人,他對兵部就是很正常的不了解而產生了謹慎小心的探知想法,因此方才他說自己沒有去過多探查殷璃的實際情況,這點和他之行為以及性情相符合。以此可以證實他沒有說謊?!?/br> 文和帝微微瞇了眼,問:“言行舉止合一,便能證實沒有說謊嗎?” 涂希希道:“未必。一個人無法做到長年累月保持欺騙人的狀態,除非是無意識將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又或者長期被催眠暗示,但也不是完美的,一個人自出生開始所產生的習性會成為破綻?!?/br> “因此……殷璃倘若和陳家有關系,自然要問陳家人?!?/br> 文和帝聽得認真,一時間竟贊同點頭。 “確有幾分道理?!?/br> 涂希希被他夸得一愣,稍露出些許的靦腆。不打自在地看了一眼傅長熙。 文和帝緩緩點頭,朝傅長熙道:“你倒是有個相當能干的手下,難怪進出一直帶著?!?/br> 傅長熙道:“微臣身邊這樣的人倒是不少,現下正殿那邊還有一個,陛下應當認得?!?/br> 文和帝擺擺手,對他這話題不太感興趣,道:“改天有機會朕再好好見識你身邊的能人,現下正事要緊。來人,去將陳庸給朕帶過來?!?/br> 第127章 興師問罪 陳庸被內侍帶進了偏殿。進去之前,他抬頭看了一眼懸在殿門上方的匾額——明心靜思。 他忽然憶起,這御書殿的偏殿乃是大盛第一任圣上所設,是專門給歷代大盛圣上思過之處。每代君王都曾經在這里受罰過。 他暗自嗤笑,大約先祖不曾想過有朝一日這里會用作審問朝臣的地方。內侍立在門口,見他停在那紋絲不動,輕聲催促道:“大人,陛下還在里面候著您呢?!?/br> 陳庸收了神思,抬腳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聽到動靜的下一刻,傅長熙便回了頭。 陳庸仰頭挺胸進來,看那姿態,不像是被喊來問話,更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作為陳家家長,陳庸的姿態是傅長熙見過最高的一個。在現今的大盛,難能可貴的是他并不是文官出身。 陳家祖上出了幾代將軍,都是隨先祖開疆擴土的功臣,在先帝時期收斂鋒芒,也是先帝身旁最為信任的禁軍統領,那時候皇城禁軍還沒有現在有這么多分支。包括城門守衛,皇城守備以及京中巡查,全都是禁軍統管。 整個盛京包括皇城在內都掌控在陳家手中。 當時文和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和陳家的陳嫣紅走得極近,當時便有人說,下一任圣帝也逃不出陳家的手心。 誰能想到,文和帝一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禁軍給分解了——在皇城外增設了防衛營,交給傅辛?;食堑氖貍湟卜指畹椒佬l營底下。 后來,防衛營連同城門守備又轉入了兵部手中管轄。 七年前,江行上任京兆府,文和帝又將盛京內的巡防權限又分給了京兆府。 四兩撥千斤地將陳家在盛京中的勢力給分出去了。傅長熙當時就聽自家老頭子提說文和帝是他見過的最擅長玩弄權術手段之人,吩咐他在朝中任職,要小心提防,不可大意。 算起來,傅長熙記憶中上一次見到陳庸已經有不少年頭了。紅夫人還在世的時候,陳庸和他們家走得還算近。 紅夫人去世,陳庸連帶著陳家一蹶不振,自那之后便極少出現在人前。 對方好歹也是個長輩,傅長熙一身反骨再硬,也得軟一點。他往后退了一點,恭敬地行了禮。 陳庸朝他點頭示意,面上神情絲毫不變,依舊是不茍言笑的閻王臉,一身的肅殺。 他目光從傅長熙身上收回,劃過涂希希的時候微微頓了下。 除了文和帝之外,涂希希還是第一次在宮里見到殺伐氣如此重的人。同樣的氣息,她曾經在過去的長亭老侯爺身上見過,但之前再見時,這股氣息已經蕩然無存了。 連久經沙場的老侯爺都卸掉了自己身上的氣息,她不由得有些好奇,為何這個人依舊還端著它。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盯著看了好一會,直到對上了陳庸的視線。 她又驚了下,收回視線垂了下去。 陳庸倒也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抬手作揖,緊接著掀袍要跪下去行大禮。文和帝道:“免了,這一套禮下來又費不少時候?!?/br> 陳庸當即收了禮。 文和帝又道:“是乾陽說要請你過來問幾句。給陳大人端個椅子過來?!?/br> 內侍輕手輕腳地搬了一把椅子過來,陳庸又行謝君禮,坐下后側身,看向傅長熙問:“小侯爺尋老臣過來,是問那位殷璃之事?” 傅長熙頷首,陳庸果然是朝中老臣,又是軍中出身之人,通透直接,省了不少麻煩。 “是想問陳家為何要送東西給兵部。按照兵部穆侍郎所供,那些東西最后都轉手送到了殷家殷璃手中。乾陽不太明白其中緣由,便想問問陳大人?!?/br> 陳庸喃喃道:“兵部穆侍郎……那些東西確實是我送往兵部,交予鐘信。但我并不是讓他交給這個叫殷璃之人?!?/br> 文和帝一頓,抬眼看向陳庸。 傅長熙按住下意識要上來的涂希希。 他看著陳庸。 “您不認得這位叫殷璃的姑娘?” 陳庸無奈道:“從未見過。我深居簡出,平日除了朝中之事,便是管管家里的一畝三分地,外面的事,一概不清楚?!?/br> 文和帝哼笑道:“那大昭寺的事又是怎么說?” 陳庸面上籠罩了一層陰影,和之前不同,他似乎有些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文和帝沉下臉。 “你們瞞著朕,到底是何居心?!” 涂希希嚇了一跳。 傅長熙將她攏到身后,輕聲道:“站后面點。別看他們倆一君一臣,每次吵起來都特別兇?!?/br> 陳庸繃著臉,周身氣勢未減半分,他拱手道:“老臣能有什么居心。陛下不清楚?” 文和帝給他氣笑了,道:“朕知道,朕當然知道,你不就是覺得朕當年對嫣紅做的事,覺得不舒服嗎?” 陳庸別開臉,臉上露出難耐的痛心。 “嫣紅是無辜的,您不該拿她當籌碼……當年若是當斷則斷,就不會有日后的大昭寺了?!?/br> 文和帝也怒了。 “你以為朕愿意?倘若當年不是你們……” 陳庸忽然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