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涂希希往他面前跨過去兩步,雙手將案卷奉給他,說:“案卷上說,這位胡浩源胡大人前一個月,曾好幾次拜訪江大人,前幾次江大人還見見他,但最近一段時間,江大人都拒絕了他的求見。案發那晚,胡大人也來過這里?!?/br> 劉奇在旁邊說道:“下官對胡大人略知一二?!?/br> 聽劉奇簡單介紹,這位胡浩源胡大人年前剛升任禮部侍郎,之前在禮部中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員外郎不少年頭,屬于無功也無過,默默無聞的類型。 當然胡浩源和京兆府也是屬于八竿子打不著的干系,然而這位無功也無過的胡侍郎,忽然在剛升任侍郎不就,家里碰上了一樁人命案。 劉奇嘆息道:“說起那案子,對常駐京中的官員來說,可能并不算是什么大案。而且和胡大人也沒有直接的聯系?!?/br> 涂希希問道:“什么案子?” 劉奇道:“是江大人兩個月前判下的一樁埋尸案,死者是一名禮部尚書家的家養戲子。兇手不曾判定,但一開始認定最有嫌疑的是尚書家的大公子?!?/br> 涂希希詫異問:“難不成胡大人被牽連進去了?”自己頂頭上司家犯下的案子,若是說有關系,那必定是被牽連進去了。 劉奇正色道:“正是。不過不是胡大人自己被牽連進去了,而是胡大人膝下獨子。這位胡大人家的公子,也是為了自家老爹的職業生涯,即使不喜歡那禮部尚書大公子酒色纏身,也捏著鼻子勉強過去應酬??烧l也沒想到,案子發生之后,禮部尚書親自上門,要求胡大人讓他兒子頂替自己兒子認罪?!?/br> 涂希希震驚,心道還能這樣? 劉奇嘆息道:“這種事,胡大人自是不肯。那是他的獨子,是胡家日后的希望。即便是毀了自己前程,也不能毀了自己親子。因此那胡大人便拒絕了提議?!?/br> “沒想到,三天后,胡大人的兒子自己前往京兆府,承認人是他殺的?!?/br> 涂希希吃驚問道:“為什么?” 默不吭聲的傅長熙忽然開口說:“為了自己父親的前程吧?!?/br> 涂希希皺眉,不解道:“為了父親的前程,自己的就不要了?” 傅長熙道:“很正常啊,這位胡公子既然能為了自己父親能在官場上順暢和禮部尚書的大公子混跡,那自然已經想好了要為家里犧牲自己?!?/br> 劉奇嘆氣道:“這是胡大人親口和下官說的,我也不能保證這不是片面之詞。但我認為當時這個話題提起漳州衛家的案子,毫無違和。所以,下官才不曾反應過來……” 傅長熙抬手道:“劉大人,有人解釋多了反而讓人懷疑呢?!?/br> 劉奇登時閉嘴,站在一旁縮成了一只瑟瑟發抖的鶉鴿。傅長熙側頭小聲問道:“殊途,你覺得呢?!?/br> “劉大人的說辭很是連貫,沒有違和的地方。案卷上也有和這位胡大人相關的記載。但我還有不明白的地方?!蓖肯OR睬穆暬厮?。 傅長熙:“哪里?” 涂希希道:“人是怎么進來的?” 她問完之后,當即又接了話鋒說:“先前劉大人提到衛希的時候我就有疑問了。案卷上并沒有提到疑似衛希的人來找過江大人。這京兆府衙還有別的地方可以進出嗎?” 現場只有他們三個人。三個人都不是京兆府相關人士,誰都無法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劉奇作為唯一比較熟悉京兆府的人,回道:“下官曾經聽京兆府的巡捕領頭宋捕頭提起過,這府衙確實還有一道偏門,只不過,我不曾從偏門走過,具體位置在哪并不知情?!?/br> 傅長熙揚聲道:“來人!” 侯在外面的應明遠小跑進來,帶著一些喜色。 “大人?!?/br> 傅長熙和涂希希說:“殊途,你和明遠一起送劉大人回去。再將宋于新帶來見我?!?/br> 應明遠詫異道:“那我還要回來嗎?” 傅長熙擺手道:“送到之后,你就回大理寺,讓秦茂帶幾個人直接前往胡浩源的宅邸找人?!?/br> 應明遠高高興興地應聲,立馬拖著涂希希出門。 臨出門之際,涂希?;仡^看了一眼獨自一人坐在滿是血跡的大堂之上的傅長熙,他隨意地拿起了方才她特意擺在案頭上的案卷,面目冷凝地盯了一會案卷上的內容,片刻后若有所思地收了案卷。 應明遠將劉奇送上馬車,隨即朝涂希希招手說:“殊途,走了?!?/br> 涂希?;厣?,小跑了兩步趕上去,手腳并用往車上爬。應明遠看不過眼,無奈說:“你怎么回事,爬個車就這么難?” 他扶著涂希希的腰將人推上去,說:“哪里又傷到了嗎?我說你也小心點,咱們又不是武官,成天打打殺殺的,” 涂希希鉆進車內,和坐好的劉奇點了下頭。 京兆府府衙出了那么大的命案,府衙暫時不能用。劉奇臨時代任了京兆府尹,幫著處理相關事宜。也在京兆府附近的住處臨時設了辦事的地方。 位置很近,大理寺的馬車不到半刻鐘便到了。應明遠送了他們倆下馬車說:“我先回去大理寺叫人辦事去了,殊途你帶人去見大人?!?/br> 涂希希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把馬車趕走了,回頭和劉奇對看了一眼。 和先前在府衙針鋒相對不同,劉奇這會對她十分客氣,又是作揖又是弓腰請她入內說話。 涂希希問道:“先前劉大人說的那禮部尚書的案子現在可還在京兆府手中?” 劉奇當即道:“在的?!?/br> 涂希希往前靠近一步,說:“我能看一眼嗎?” 劉奇道:“這案子并非大理寺管轄,照理說不能給外部官員過目……不過既然胡大人牽扯到了江大人的案子里面,想必這也是線索之一?!?/br> 第13章 誘因 涂希??蓻]想那么多,她只是單純的對這個案子有點興趣。 傅長熙說過江行是個固執己見,認定了真相就絕對不會輕易更改的性子。這個案子要是有那么明顯的疏漏,江大人又是經驗老道之人,不應當會判錯案才對。 所以江行拒絕見胡浩源實際是表明了態度。 但是后面胡浩源一直不曾放棄來找江行,他真的全是單純為自己兒子的案子嗎? 要真是為了自己兒子,又怎么會現在對江行下殺手? 明明案子都還沒到蓋棺論定的時候。 劉奇親自帶涂希希進門,門口守著的守衛起初看到她,下意識沒好臉色,卻對劉奇畢恭畢敬行禮。涂希希想起來應明遠提過的朝中文武恩怨,不想竟然真是集體行為,頗為詫異。 而劉奇倒像是習慣了似的,沒有多余的反應。 他小聲吩咐守衛站在門外去守著,并且安排好出門的馬車。 這是個不太大的院落,院子十分幽靜,外頭都是百姓居住的房屋,離鬧市很遠。涂希希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跟著劉奇踏進了石徑深處的廂房。 廂房外站著一位身穿京兆府巡捕制衣的高個男子,聞聲回頭。一股森冷的殺氣頓時迎面撲來。 涂希希本能驚了個踉蹌。 宋于新面色不善地盯了她一會,俊朗的面色露出獠牙一般惡意地笑說:“半路帶走無關的大人就算了,還敢找上門來了。你們大理寺真當是目中無人啊?!?/br> 這是涂希希第一次獨自面對宋于新,本能感受到了他赤裸的敵意。 劉奇上去和他說:“這位小兄弟是奉了小侯爺的命令前來找你過去問話的。我已經吩咐好馬車,你且馬上和他一起過去?!?/br> 宋于新很是不滿說:“出事的是我們京兆府,倒是真把我們當成犯人了?!?/br> 涂希希忍不住要和他講道理,道:“和江大人接觸最多的便是京兆府之人,不少事情當然是要詢問京兆府相關之人?!?/br> 宋于新嘀咕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要不是為了江大人,我才懶得搭理你們?!?/br> 涂希希額頭青筋一起,心想這人是吃了火藥么,出口的每個字眼都帶那么大的火氣。 “啊,前面我就想說了。宋巡捕好像對大理寺,對我很不滿呢?!彼鲋^瞪著他說:“是男人,有話就直說,陰陽怪氣沒意思?!?/br> 宋于新森冷的盯著他,往前跨步,逼近她說:“這話可是你說的……” 劉奇適時上來,拽住宋于新說:“宋巡捕。公事要緊?!?/br> 宋于新擰著眉頭,吐了口惡氣說:“辦完正事再跟你們理論?!?/br> 劉奇特地將胡浩源提到的案卷交給涂希希,低聲和她說明這案子的關鍵之處,說:“我是今早看到這個案子,才想起胡大人和我提到的事情。但案子在江大人手上,實際證據已經很齊全,并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br> 涂希希接過案卷,恭敬道:“案卷我會呈給我們大人過目,劉大人放心?!?/br> 劉奇猶豫道:“這案子……雖說辦案不能顧私情,但若真是胡大人所說那樣,胡公子是被脅迫頂替罪犯,還是希望小侯爺能夠還胡公子一個清白?!?/br> 涂希?;氐溃骸罢嫦嗫倸w只有一個。若是可以證實胡公子確實不是兇手,那自然要給他一個清白?!?/br> 和大理寺的馬車不一樣,京兆府尹的馬車好爬多了。涂希希上了馬車后,發現宋于新坐在了趕車的位置上,便問:“宋巡捕親自趕車嗎?” 宋于新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說:“京兆府可沒有大理寺那么闊綽,還有專人趕車?!?/br> 涂希希給他嗆了一聲,倒是沒覺得不好受。當下便接受了京兆府很窮的現實,頗為憐憫道:“真是辛苦啊?!?/br> 宋于新嗆聲沒嗆到,結果被可憐了一回。 他憋著氣說:“那你們倒是快些把殺害江大人的兇手捉拿歸案啊?!?/br> 涂希希不理他的氣急敗壞,靠在馬車里翻開了劉奇交給她的案卷,悶聲回道:“別急,馬上就會水落石出的?!?/br> 回到京兆府,涂希希一下車便發現守著門口的大理寺人少了將近一半。原本應當在里面等著他們的傅長熙站在了門口。 在她面前呲牙咧嘴的宋于新,在傅長熙面前半聲不敢亂吭,規規矩矩地走到傅長熙面前行禮。 傅長熙看了一眼他們身后的馬車,便說:“借京兆府的馬車一用,我們路上說?!?/br> 上了馬車后,宋于新才問:“小侯爺這是要去哪里?” 傅長熙道:“去胡浩源侍郎家宅子?!?/br> 宋于新納悶道:“胡大人……和案子有關么?” 傅長熙往涂希希那邊看了一眼,說:“沒聽我的人說嗎?” 涂希??聪蛞荒槺锴乃斡谛?,心說這位巡捕大哥一路上光顧著和她撒氣了,哪有空詢問情況。 她輕咳說:“去劉大人那邊的時候,我順便問了劉大人關于胡家公子牽扯進去的那個案子,介于時間緊迫,大人將案卷借我了?!?/br> 傅長熙不疑有他,問:“看出什么了嗎?” 涂希希將隨身帶著的案卷交給傅長熙,說:“人證物證一應俱全,單看案卷上的內容,我認為江大人判的不錯?!?/br> 案子的具體內容和劉奇所述不出所料地有很大出入。 事情發生在兩月前,禮部尚書尹賢卿在自家院子里親手種了一棵梨樹,栽下去不到兩月,新葉才剛抽出一根芽兒,就被哪個缺德的刨了根。刨根就算了,這位缺德冒煙的主兒還埋了具尸體進去。 禮部是大盛掌管禮儀民俗祭祀的部門,掌管禮部的這位尚書平時最重儀態信奉。埋尸樹下這種下作的手法當場將尹尚書氣厥過去了。 這案子由京兆府接手,經各方審查之后,查出是胡家公子醉酒后不小心出了人命。事后擔心事發,見尹尚書是個特別迷信之人,輕易不會動自家土,又對自己種的梨樹精心呵護,時常讓人施一些味道極重的肥,于是將尸體埋在了樹下面,不想家中的看門狗聞著味就去把坑給刨開了。 涂希希在馬車上囫圇看了個經過,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說,真是一條好狗。 傅長熙看到這里,也忍不住笑出聲。 “這么看,尹賢卿還真是可憐?!?/br> 涂希希問道:“哪兒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