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許露?” 她看著我,沒有立刻回應,反倒皺起了眉頭,有些恍惚。 好像有話想說,又卡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是她昏睡太久,說話有困難,還是出于什么原因還不愿張口。 我趕緊按下墻上的緊急呼叫鈴,讓小胡進來看看。 小胡在查看她的瞳孔和肌rou反應時,她再次開口了:“這里是醫院嗎?” 她的語速緩慢,剛剛恢復清醒,氣息輕飄無力,但我仍從中聽出了熟悉的音調和聲線。 小胡高興地回答道:“是的,這里是醫院。你躺了好幾天了,終于醒了?!?/br> 她又露出剛才的那種恍惚而迷茫的神情,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我:“好幾天沒有醒來嗎?我怎么記得……”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我卻能夠猜測,她想說的或許是,為什么她會記得和我有過對話,而且她在醒來之前還聽見了我在喚她。 她記得我叫陸宇,和她聊過天。 她有些分不清那是虛幻還是真實。 她覺得自己剛剛從昏迷中醒來,恢復意識,她以為我的聲音只是她在迷糊中的幻覺,然而當她真的清醒過來,我依然還在。 她迷糊了。 我也看著她,四目相對。 我想她能從我的眼神中看出點什么,我認得她,就像她也認得我一樣。 然而,我卻不知該從何向她解釋。我知道得并不比她多多少。所以我看著她,一時無言。 肖醫生聽到了消息,匆匆趕過來。 我則在一旁,暫時沒有進一步與她交談的時間。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無事可做,我想起了一個人。 我向肖醫生做了一個口頭申請,托小胡幫我要到了許露母親的聯系方式,我想和她談談。 她的母親沒有一直待在醫院里,有事情先回去忙了,我是在電話里和她母親談的。 談過之后,我再回到許露病房。 肖醫生十分興奮地告訴我,這個病人完全恢復了意識,各項指標基本正常。 只是精神仍舊不佳,不愿與人說話,看上去情緒低落。 接著,他將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好奇地問我:“昨天下午你來病房以后做了些什么?好像每次你來過以后,她都有些變化?!?/br> 我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說自己嘗試和她說過話。 “哦……”肖醫生仍舊帶著疑惑的神情,不明所以。 等她的情況都已平穩,肖醫生就和小胡一起離開了病房。 我也離開了。 晚一點,她的母親應該就會過來照看她。其他外人也不便打擾。 從昨天到今天我都想著她的事,來回奔波的確有些疲勞,也得回去好好休息。 早上醒來,我收到肖醫生的一條消息。 “病人想見你?!?/br> 二 到了醫院,肖醫生告訴我,許露從醒來以后除了遵循例行的檢查以外,并不想和醫生多談。 問及她自殺的原因,她只是否認,說沒那回事。 最后在拿她沒轍的時候,她提到了我的名字。 走進病房,我看到有人坐在一把藤椅里,靠著窗子,看向外面。 從她身上的病號服和壓在椅背上的長發來看,我能確定那就是許露。 病房里進進出出的醫護人員,走廊里的那些響動,好像都不在她感知的范圍內,她眼里有自己專注的風景,腦中有自己思考的問題。 她不愿與其他人對話,或許,是不相信其他人能夠與她對話。 我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打破這一封閉的局面。 我抬起手敲門:“你好,許露。我是陸宇?!?/br> 似乎是我的名字起了作用,在敲門和問好的時候,她都還沒有反應,但我報出名字后,她轉過了臉。 她看著我,露出微笑。 就當她是歡迎我了,我又搬起那張小圓凳,坐在了她的旁邊。 我先是例行公事地詢問她,醒來以后有什么感覺,記不記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我和肖醫生一樣,收獲不大。那些事她全不記得了,現在的她像一個正常人,只是話少、興致不高而已。 問及之前自殺的原因,她只是回以納悶的表情,好像真的全不知情,不是故意隱瞞。 “自殺?沒有啊。我從來都沒這個想法?!彼卮鸬煤芸隙?。 從來沒有嗎?那她的抑郁…… 我想起前天在夢里對她進行的推斷,難道全錯了? 她開始跟我介紹她的家庭和生活,她的母親還有其他親人,似乎真的沒有什么會令她傷心絕望的人和事。 她出生在一個殷實的家庭里,當時父親已經是百貨集團的高管了,后來開始自己創業,母親也有不錯的事業,身為獨生女的許露備受寵愛,她的穿著和玩具總能受到同學們的艷羨。 再大一些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她就是那種一般人難以觸及的優質女生。 畢業后她也一直表現得很優秀,工作利落,升得很快。 所以說,她因為自殺被送到這樣一間醫院,對她而言,簡直就是一個惡作劇,一個惡意的誹謗。 我能從她的語氣里讀出這種不理解的、排斥的態度。 既然她覺得自己的狀態很好,精神方面沒有明顯的異常,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我似乎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就在我沉默,思考怎樣繼續的時候,一個疑問,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與此同時,這個疑問似乎也同步地出現她的腦海里。 她暫停了自己的講述,和我一起沉默了。 片刻后,她開口道:“不知道為什么,我好像夢見過你?!彼行┎缓靡馑?。 也難怪她會不好意思,如果是身邊的其他女生突然這么對我說,我的確會覺得有些奇怪,甚至會聯想對方是不是別有用心。 但是這話是從她口中說出的,我立刻就明白了。 我揣摩該怎么回答。 她帶著一絲羞怯,把目光轉向別處,繼續說道: “因為醫生告訴我前幾天都在昏迷著,所以我就推測那是在夢里。但我真的見過你,在我醒來之前就……” 看來這次的夢境,不僅對我產生了影響,對昏迷中的許露,也同樣產生了影響,好像是我們的夢境相通了。 這真像是另一個世界了。 除了我們共同所處的這個現實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夢境中的世界。 只是之前我以為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夢罷了。 但現在看來…… “但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一些片段,一些畫面,畫面里有你?!痹S露回憶著。 看來,仍然有區別。 對我而言,那些夢逼真得像真實經歷,但對許露而言,就和普通的夢境一樣,會逐漸迷糊和淡忘。 “那你記得些什么呢?”我不直接告訴她我記得的那些細節,而是反問她,讓她回憶。 “我們好像談到了什么未來,不同的時代……” “嗯,那個時代叫什么呢?” 我原以為這部分的回憶仍會比較困難,卻聽見她清晰地說:“后個體時代?!?/br> “還有呢?”我抓住這點往下追問。 “還有……那些人。我好像,好像是那個時代的人……”這個時候,她的表情顯得有些痛苦,“我不是說做夢,我是說,我感覺是真的。但是我,我……” 她眼睛緊閉著,很多感覺和記憶涌入她腦中,以至她的語意一時碎片化了。 難道她的感覺是真的? 夢境對她而言難道不是已經在清醒之后變得模糊了嗎?為什么此刻她回憶起來,感受竟如此強烈? 我也一時無法分辨,什么才是真的。 在幾個急促的呼吸以后,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雙手在無意識中抬起,擺出一個姿勢。 那個姿勢,我不明白。 但在急速的思考中,我感到了一絲熟悉,我好像知道她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呢? 她又做了一遍這個動作。 右手指尖輕輕劃過左手腕。 剎那間,我明白了那是什么。 也是在同一時間,她脫口而出兩個字:“刀片?!?/br> 原來那是刀片? 這兩個字讓我的猜測更加完整,也更加困惑了。 下一個要解答的疑惑就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