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

    顧溫回到自己的房間時，手機響了。

    她打開來一看，是歐陽昀的短信。

    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猶豫了一會還是點開了那條短信。

    “明天早上10點鐘到我的公寓來找我?！笔遣蝗葜绵沟恼Z氣。

    “我可以拒絕嗎?”顧溫剛輸入，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長舒一口氣，把手機扔到一邊，心里盤算著要找什么理由拒絕。

    手機又響了。

    顧溫只好拿過來，一看，又是歐陽昀的短信。

    “不用找借口。不是那種事?！?/br>
    顧溫打開輸入框，想了好久，還是不知道回復什么。

    “照片?！?/br>
    這回對方的短信很簡短。

    顧溫狠狠攥住手機，又無力地松開，任由手機滑落。

    晚上，顧溫沒有睡好，做了個斷斷續續的夢。

    夢里陸陸續續夢到了些高中的事，高中的同學，還閃過了黎淑書的笑臉，拍著她的肩告訴她：“不要怕，有我在?！钡斔哌^去時，黎淑書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雨中撐著傘的林懷瑾，站在紫藤花架下，遙遙地看了顧溫一眼。顧溫后退，卻撞上一個人，回頭看是彥希沖她笑，頰邊泛起可愛的酒窩。再一轉眼，看面前站了歐陽昀，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顧溫猛地醒了。

    天已經大亮了。昨晚的窗簾沒有拉好，陽光透過寬寬的窗簾縫，涌進了房間。

    顧溫看了看手機，早上八點半。她應該起床去赴約了。歐陽昀的公寓離祁宅遠，搭地鐵過去也需要一些時間。

    一路上顧溫還是恍惚在一種不真切之中，好像這還是在夢中。也許是休息不好的緣故，心中不由來有些惶恐。

    三個人之中她最怵的就是歐陽昀，只要是單獨站在一起，不觸碰都能讓她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

    歐陽昀讓她過去到底是為了什么?

    胡思亂想之際，就已經到了歐陽昀公寓的樓下。

    咬了咬牙，輸入了密碼，公寓門向她打開。

    她走進公寓，上了電梯。

    到了頂層，顧溫走出電梯，站在歐陽昀公寓門前，伸出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敲了下去。

    門很快開了，是歐陽昀開的。

    顧溫走了進去。歐陽昀的公寓和林懷瑾的不同，是一間大平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半個城市。

    她站在窗邊，往樓下望去。白天的城市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車流人群隨著交通網交匯又分離，像一張巨大的、生動的網，把人間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兜在其中。

    “你倒是很信任林懷瑾?！睔W陽昀站到她旁邊，和她一起看向窗邊。

    “我……”無法否認，不管林懷瑾是怎么做到的，是林懷瑾她才得以逃脫過去那一年半的黑暗。即便林懷瑾也曾經是參與者，她在心中竟然微微地原諒了他幾分。

    “呵?！睔W陽昀譏諷地笑了笑，“對你好一點你就可以這樣。顧溫我該說你是心太軟還是太單純。你真的太天真了。你以為林懷瑾只是為了你而已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至少他幫我終止了你們的控制！”顧溫怒了，她來不及細想頂撞歐陽昀的后果，直直喊了出來。她恨急了歐陽昀這副好像把她的命運牢牢捏在手中的樣子。

    為什么有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為什么這些人又偏偏掌握了別人難以企及的天賦、財富、權利?為什么她這樣的人命運只能掌握在那些人的手里?

    她明明什么也沒有做錯啊。

    看著顧溫激動的樣子，歐陽昀沒有說話，只是嘴角浮起一抹殘忍的微笑。

    “這不是由他決定的……即便現在我們可以暫時放過你?！?/br>
    顧溫還沒來得及深究，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隨即身體一陣無力，跌了下去，然后陷入了昏迷。

    “嗤?！睔W陽昀蹲下去，看著雙眼緊閉的顧溫，伸出手，用手指逗了逗她的臉，說，“才幾天就這么不聽話……”

    顧溫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體呈大字型趴在歐陽昀的床上，雙手雙手都被用細細的鏈子連在床的四柱上。全身上下不著片縷。

    想動四肢，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綿軟無力。

    歐陽昀對她下藥了。

    這時候，歐陽昀拿著什么東西走了進來。顧溫想看過去，卻發現自己連扭動脖子都做不到。

    “醒了?”顧溫感覺床陷下一塊。是歐陽昀在她旁邊坐下了。

    “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很不好?！鳖櫆馗杏X自己的脊背撫上了一只冰涼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背脊。無比溫柔眷戀的動作，卻讓顧溫驚懼不已。

    “變……態……”顧溫咬牙切齒。

    “哈，我本來就是變態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睔W陽昀笑了，那雙桃花眼中漾起春水，眉目帶情。

    “你想干什么?”顧溫想進行最后的掙扎，“你明明答應林懷瑾……”

    “不要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提他的名字?！北鶝龅氖种皋袅宿纛櫆氐拇?，予以警告。

    顧溫識趣地閉緊了嘴。

    “只是想留點記號……怕我們以后不在的日子，你會忘了我們……”歐陽昀俯下身，溫熱的呼吸噴在顧溫的耳后，激起一層雞皮疙瘩，“怕你忘記了，你還是我們的所有物?！?/br>
    “什么記號……”聽到歐陽昀這番話，她意識到了什么，慌亂地問。

    “只是紋身罷了?！睔W陽昀淡淡地回答。

    “我不要！我不要！”顧溫尖叫起來。害怕和恐懼一并涌上大腦，震得她頭皮發麻。

    她不要被當成所有物標記！不要自己的后半生過的都是這種惡心的生活！

    “我不要被你們標記！我不是你們的所有物！”顧溫歇斯底里地喊出來，喊得嗓子震得生疼，可除了喊她什么也做不到，“在你們眼里，我和性奴又有什么區別?我不要做你們的性奴！”

    “區別?區別就是你還能正常思考。這難道還不夠嗎？”歐陽昀慢慢撫摸著顧溫的頭發，微笑著，溫柔地說，“你還可以上學，可以說話，可以跑可以跳……可以擁有一定限度的自由?！?/br>
    “真正的性奴是什么樣的……”歐陽昀閉上眼睛，揚起嘴角，像是被喚起了什么美好的記憶，“彥希之前調教過的性奴……她們是沒有自由的。但她們甘之如飴?！?/br>
    “她們不能走路，只能爬。不能坐或者躺下，只能跪著。她們的嘴一整天都塞著口球，只有主人需要聽她呻吟的時候才會取出來……”歐陽昀睜開眼，緩緩地說，“每天都被鏈子綁著，連自己上廁所的自由也沒有……更可怕的是她們已經不能自己思考了，認為這一切都是應該的，是對的，并且享受其中……”

    看著顧溫染上恐懼的眼睛，歐陽昀覺得快感逐漸遍布全身。

    “你這個……變態……”顧溫害怕了，害怕得牙齒上下打戰。

    “只是一個印記而已……”歐陽昀湊到顧溫耳邊，無限溫柔，“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做一個打不開的項圈，捆住你的脖子，讓你就這樣走在大庭廣眾之下。你自己選擇吧?！?/br>
    她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她是不是應該還要感謝歐陽昀大發慈悲沒有把她調教成真正的性奴?

    顧溫沒有說話，咬緊了下唇。

    “聰明的女孩?！睔W陽昀起身，明白顧溫的選擇，“這個藥會讓你四肢無力……但是，疼痛感還是一點都不會少?！?/br>
    顧溫閉上眼睛。歐陽昀是想用疼痛磨光她所有的倔強。

    她感覺到涼涼的液體涂在自己的后背的左琵琶骨上。

    “痛就叫出來?！笔菤W陽昀的聲音。話音剛落，顧溫就感到一陣劇痛傳來，像是用針在剜她的骨rou一般。

    痛啊……怎么能不痛。除了身體上的疼痛，還有心理上的。不甘心、怨恨、懼怕……

    但是她不會叫的，這一次，她絕對不會讓歐陽昀如愿。她感到嘴唇被她咬的發麻，漸漸地嘗到了鐵銹味。有液體自眼眶滑落，但她一聲不吭。

    直到歐陽昀結束了手上的動作，顧溫緊繃的精神突然放松下來，疼痛也加倍涌了上來。她承受不住精神的折磨和劇烈的疼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

    顧溫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動了動手臂，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恢復了知覺。

    她迅速坐起來，環顧房間一周，明白自己這是被送回了自己在學校附近租的公寓。

    后背的琵琶骨還是有nongnong的痛感。她皺眉，迅速把衣服脫了下來，走進浴室，站在了鏡子的面前。

    深吸一口氣，再背過身回頭看，看到了那處還有些微微發紅的紋身——是一朵重瓣的花，層層疊疊的白色花瓣，呼之欲出的真實，盛開在顧溫潔白的皮膚上。顧溫不認得這花的樣子，也不知道這花的名字。只覺得這花美得自私、貪婪。

    很美……也很恥辱。仿佛在一遍一遍地、不知疲倦地提醒她——他們還會再來找她，還沒有玩膩她，這具身體的所有權還屬于他們。

    顧溫攥緊了手，又狠狠張開。

    她下定決心，把衣服穿好，走出了小區。

    伸手攔了一輛的士，在導航上找了個評價比較高的紋身店，讓司機載自己過去。

    剛一下車，顧溫就快速地走進紋身店，然后詢問前臺洗紋身的事情。

    “這個紋身可以洗掉嗎？”顧溫利落地扯下一側衣服，露出了自己的紋身，問紋身店的前臺小姐。

    “小姐，您這個紋身看起來是今天剛剛紋好的呀?！鼻芭_小姐看了看，皺了皺眉，說。

    “我后悔了，可不可以馬上洗掉?”顧溫有些焦急。

    “不可以，你這個紋身看起來是針刺的，皮膚黏膜肯定有損傷，馬上洗會傷害皮膚，還是等三個月以上穩定了再洗比較好，不然皮膚會潰爛的?！鼻芭_小姐不明白顧溫的焦急，只覺得顧溫奇怪，為什么這么成功漂亮的紋身要馬上洗掉呢，“而且根據個人體質問題，洗紋身或多或少都會留疤?！?/br>
    “這樣嗎……”聽完前臺小姐的話，顧溫有些頹然。

    “小姐你這幾個月先別碰紋身，養好一點。這幾天紋身不要碰水。等這塊皮膚恢復好了，洗紋身也容易一些，不然容易潰爛?！被蛟S是不忍看顧溫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前臺小姐忍不住提醒，“到時候去醫院掛號，用激光洗紋身會好一些。我們店里只能冷切或者藥洗，沒有激光處理得好?！?/br>
    “好……謝謝你?！鳖櫆攸c了點頭，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她走出紋身店，走到了馬路旁。

    還是在春天啊。已經褪去了所有的寒冷，真正的溫暖隨著春風涌了上來，一下一下吹拂著顧溫的頭發。發絲繚繞在她眼前，被她輕輕撥開。她想好好看看這世界。

    她看到陽光不留余力地灑滿大地，看春日花朵喜上樹梢，看雀躍的微塵被鍍上一層金粉，搖曳在車水馬龍的人間。

    一股暖流脈脈地注入她本有些寒冷的心，她覺得四肢百骸微微地獲得了動力。

    她想要自己的未來屬于自己。

    回公寓的路上，她按了按太陽xue，想了想。離高考已經不到兩個月了，她的皮膚恢復力不錯，應該可以恢復好。忍一個多月應該沒有問題，身體嚴嚴實實藏在校服里面，別人也看不見。只要高考一畢業，她就去洗紋身。

    歐陽昀和彥希要出國，林懷瑾會去港區，自己留在國內，大學期間應該不會和他們有交集，這樣他們也不會發現自己的紋身還在不在。想到這里，顧溫微微放松了一些。

    回到公寓，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對著紋身拍了個照片。

    以防萬一，可以到網上去定制一個一樣的紋身貼。以后真的遇到什么意外，用這個應付他們也是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