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凝視著六年來朝思暮想的臉,終于卸下偽裝,半是無奈。 “喝吧,是我……裴敬川?!?/br> 不知是否真有幻覺,裴敬川覺得,窗簾的紗幔鼓起,輕輕地開始搖曳。 可窗戶緊閉,屋內并沒有風的痕跡。 那雙睫毛很長的眼睛睜開了,瞳仁很亮,澄澈得仿若玻璃珠一般。 陳駒定定地看著他。 剛才還語含諷意的裴敬川,卻突然變成了啞巴。 橫亙了整整六年的時光,他們彼此對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陳駒伸手,輕輕地摸了下裴敬川的臉。 “是你啊?!?/br> “嗯,” 裴敬川喉間晦澀,好想側過臉去吻一吻對方的掌心,可終究只是笑了笑:“我回來了?!?/br> 陳駒還在看他,眼睛睜得很大,甚至都帶了絲好奇。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跟著笑起來。 “太好了?!?/br> 陳駒聲音很輕,眼睛紅紅的。 “那你不要叫我,我想讓這個夢再久一點?!?/br> - 陳駒睡眠一般,很少做夢。 他有時候會想裴敬川,太想了,受不了,就做點關于他的夢。 經常是大雪紛飛的夜里,裴敬川從后面抱著自己,他們當時還在讀高中,少年骨rou初成,還未長出漂亮的肌rou和有力的臂彎,但是裴敬川的懷抱好溫暖,他那么高,又那么強大,無論陳駒說什么,都會認真地聽他講完。 然后用手捂住嘴,低低地笑一下。 陳駒從來不覺得裴敬川是冰。 在陳駒心里,裴敬川是春天,是guntang的巖漿,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他很喜歡,喜歡得要命。 而這份懵懂的情愫,從最早的心動,慢慢抽枝發芽,最終在心里長成參天巨樹,偶然間的夢里,一個穿白襯衫的少年會朝他走來。 陳駒揉了揉眼。 頭痛得厲害。 他聽說了裴敬川可能要結婚的消息,心情不好,跑來老同學的酒吧買醉,結果酒沒喝多少,人就趴下了,慫慫地去樓上房間睡覺。 有點丟臉。 陳駒坐了起來,無語地扶著自己的腰。 除了腦袋難受,渾身也酸痛,簡直像跑了八百米似的,哪兒都不太舒服—— 他頓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衣衫。 以及此刻才發現的,浴室里傳來的聲音。 足足過了好幾秒,陳駒僵硬地轉動脖子,在房間里掃視一圈。 衣架上掛著西裝和襯衫,床頭柜擱著一包煙,而身旁的床褥,則有清晰可見的褶皺,足以證明昨天晚上,是兩人躺在這張床上。 陳駒唰地一下,給被子掀開了。 還好,他的衣服都規矩地穿在身上,只是經過一夜的睡眠,滾得皺了點。 他稍微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爬起來,開始找手機。 草。 陳駒再次頓住。 他手機壞了。 摔碎后沒打算換新的,送去店里修,還沒到約定的時間,而他也懶的拿備用機,此時此刻,居然連看眼時間都做不到。 陳駒吞咽了下。 無數可怕的猜測在心頭浮現,他小心翼翼地下床,就要貼著墻根開溜。 就在這個瞬間,門開了。 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睡完了就跑,” 裴敬川就裹了個浴巾,頭發濕著,上半身的肌rou還掛著水珠:“陳老師好冷酷?!?/br> 他也就在陳駒面前,會開這樣的玩笑。 見人沒反應,裴敬川挑起眉毛:“沒醒?” 陳駒呆呆地看著他。 “怎么,” 裴敬川朝他展開雙臂,眼眸里笑意更深:“要我抱你回去,繼續睡嗎?” 老友久別重逢,理應坦然。 陳駒先是捂著嘴,不可置信地傻了好一會兒,緊接著就跳了起來,像只快樂小鳥似的沖了過去,嗷一嗓子摟住裴敬川的脖子。 裴敬川笑著拍他的背:“輕點,要斷氣了?!?/br> 陳駒不肯放手,嘴里一疊聲地叫:“天哪,你怎么回來了!” 叫完又左看右看:“真的是你!” 裴敬川干脆給人抱起來,一步步地朝屋里走:“嗯,是我?!?/br> 上學那會就這樣,他比陳駒高不少,每到冬天的時候這家伙賴床,裴敬川掀開被子哄人起來,偶爾催得急了,陳駒會閉著眼裝死。 裴敬川就一把給他撈過來,抱著去洗手間。 宿舍四個人,其余倆是外班的藝術生,那段時間出去集訓,也沒人看見。 當然,看見了也無所謂。 都知道陳駒年齡小,身體不好,長得像個漂亮的洋娃娃,誰都愿意疼一疼他。 “天……我真沒想到會遇見你?!?/br> 巨大的喜悅沖昏了頭腦,以至于床褥微微下陷的時候,陳駒都沒注意,自己坐著裴敬川的大腿,面對面,以一種極為親密的姿態對視。 曾經真的太親了。 所有暗戀的悸動,久別的思念,在這一剎那都消失不見,只要人見了面,就仿佛還是從前的少年。 裴敬川騰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臉:“小狗?!?/br> 話音落下,陳駒的鼻子就酸了。 也只有裴敬川會這么叫他。 童年的時候,小孩子嘴巴比心眼快,完全不理會陳駒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