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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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人去茶室坐,從糖聊到鹽,從鹽聊到制鹽源頭的人。 劉進賢再引導幾句,話題自然聊到各鹽場的刺頭們。 能被鹽課司職官熟悉的刺頭,才是他們本次的主要目標。 這批人煽動之后,再根據下屬官吏的反饋,去尋摸小刺頭,讓他們結成同盟。 這件事急不得,謝星珩列出名單,等劉進賢詳細打聽過,又做了一番篩選,初次只選了三個人進行煽動。 余下的人或是淘汰,或是挪后。 他們要徐徐圖之。 煽動開始時,輿論也隨之散布到民間,讓他們身邊的環境發生變化。 內部有生存需求和生存壓力,外部有環境誘導。只等鹽價上調,稅務上漲,就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們集結與否,是朝廷的選擇。 文世昌助攻,讓謝星珩短暫的拿到了主理鹽務的權利。比不得鹽課司的權利,但過遠遠見幾個人,輕而易舉。 這是謝星珩來到海城以后,第一次去鹽場巡視。 沿海而建的曬場,早早迎來了燥熱的夏季。 空氣里的咸腥加倍,在這里,一眼看去,只有人、鹽、灶。 白花花的鹽田里,來來往往穿梭著黝黑的人。 排列有序的灶臺,升起一股股灰色的煙。 肥頭大耳的官吏,管理著瘦骨嶙峋、衣不遮體的百姓。 他們很多人,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赤腳在地上行走。 沿海而居的百姓,漁民數量比鹽戶少,他們家家戶戶都要制鹽,每家都有定額的數量。交不出來鹽要罰,私自加灶多制鹽,也要罰。 這是灰白的世界,與這個城市的繁華完全相反。 海城最大的義莊,就設立在沿海區域。 這里的棺材現做現賣,連帶賣草席與火葬服務。 從鹽場出來,沒走多遠,才繞過兩條街,經過幾處民房,謝星珩就看見了義莊。 火葬的價位,都要一兩二錢。 若是自己背來柴火,帶只瓦罐裝骨灰,可以便宜二錢。 百姓們通常選擇出錢。 因為他們還要制鹽,柴火是必須品。 連年制鹽,他們撿柴砍柴都難,換算過來,用義莊的柴火,還便宜一些。 他們還可以跟別人家合燒,更省一些。只是分裝骨灰時,要仔細點。 謝星珩站在義莊外,還沒進去,就聽見好些孩子在撕心裂肺的哭,也有很多少年人磕頭求人買。更有眾多婦人夫郎跪在男人尸體面前,滿臉麻木,插標等人來買。 這般人間煉獄的場面,竟真的有人拿著一吊吊的銅板,游走在里面,一個個捏著或大或小的人的下巴,讓人拿水潑他們臉,看著樣貌,精挑細選。 謝星珩眸光含怒,跟著他出來的安家兄弟在他旁邊低聲勸道:“大人,我們不能久留,這附近很多眼線?!?/br> 安家兄弟出自鹽幫,底層百姓有多苦,他們再清楚不過。 當年若不是宋威買了他們兄弟,他們恐怕早已白骨化土,不在人世了。 這些場面,他們見過,也深知內幕。這不是他們能碰的,也不是他們幫扶得過來的。 哪怕后來鹽幫壯大,他們吸納了很多兄弟,也借著勢力,買了很多孤苦孩童,依然無法阻止這件事。 他們太弱小了。 謝星珩閉閉眼。 他讓安家兄弟過去問價。 看不見的,他管不過來。 看得見的,救一人算一人。 這場面,比他剛穿越來時遭災還慘。 那時他們逃離故土,看得見希望。 后來雖有人趁機嫁娶,但孩子是嫁人,不是賣了為奴為婢,也不是送去小院里做妓子。來生還有希望再見,日子能熬出頭。 哪像現在,他們連人都不是了。擺在這里連畜生都不如。 安家兄弟看他心意已決,互相對視一眼,沒再勸。 他倆圓滑,深諳與人交流之道,過去報了謝星珩的名頭,又說了謝星珩頭一次來買人,希望大家給個面子,除卻少數幾人表現出不滿,但基本都讓了。 謝星珩再不濟,也是五品官,在地方上,足夠大了。 買來的人,他沒地方安置。 安家兄弟挑了幾個還能說清楚話的人,問他們還有沒有住處,家里多大。 沒地方住的人占了多半,少數人有住處,可以收留幾人擠一擠。余下的,安家兄弟另外租了民宅安置。 他倆會辦事,挑著謝星珩挑選的要煽動的人,在他們家,或者鄰居家租個小屋,哪怕是個鋪位也行。 百姓們缺銀子,收留的又是這般身世的可憐人,銀錢到位,孤兒寡母進家門。 謝星珩也因此,見了那三人。 他初期選中的三人,都姓楊,算同族兄弟,住一條街。 這個關系,這個距離,會讓他們更好結團。 傍晚下起了小雨,謝星珩站在小巷子里等著人員安置妥當,楊家老大楊飛出來給他一把破傘。 謝星珩側目看他。 楊飛很高,骨架大,肌rou結實,一看就是常干體力活的勞力。 他穿得破,一條褲子滿是補丁,腳上踩著的草鞋也破破的,上衣就是個短褂,胸襟敞著,露出胸口的斑駁鞭痕。 他沒直視謝星珩的樣貌,更別提與謝星珩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