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就是一生了。屬于他的一生。 柳南蕉買了一個新的魚缸,比原來那個大一些。蝶尾在換水進去后很快就死了一條,他很難過。金魚很便宜,漂亮又好看,但他沒有再去買。剩下的三條魚依然平靜安詳地游動著,少了一個同伴,對它們來說,似乎不是什么值得驚奇或悲傷的事。 誰知道呢,魚在水中,就算流淚了,也是看不到的。 新的一周上班,一切如常。同事們一面做事,一面不咸不淡地聊天,不知怎么說起所里今年設監測點的事。說海誠的老大人特別豪爽,一點架子都沒有。所里去人家的地盤鼓搗,那邊還提供了不少人力物力。 柳南蕉心里一動。就聽一個老同事感慨道:哪里是看小年輕啊,那是副所長的面子大。人家和謝董也算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吧。聽說謝董的兒子也是d大畢業的。 柳南蕉默不作聲,聽著他們繼續閑聊。說起了今年校招的事。海洋所這種單位招聘都是通過學校內部,只是今年推薦上來的候選人中,有的能力和水平與學校背景不太匹配。 本碩都是d大的呢。有人嘆氣:現在的高校教育啊。 是一個姓龔的教授推薦過來的吧。一個年長的同事問。 是啊,您怎么知道? 以前也有過。那個老同事說,私自改推薦名單什么的。有一回被發現了,鬧得挺難看。小柳就是d大那屆的吧?應該知道的。 柳南蕉一愣。是有這么個事的。海洋所和他們學院差不多二位一體,一半的所里領導原本都是校友。研究生畢業投簡歷,研究所是重點單位,校內推薦,按成績拿名額。柳南蕉原本穩穩當當地上了名單,結果到了終面不知怎么被硬生生擠下來了。而且他不是唯一的一個。那段時間什么亂七八糟的傳聞都有,最后柳南蕉完全放棄了。他沒有任何背景,也不會鉆營,整日只知道埋頭做實驗。還因為不樂意寫假數據開罪過當時的導師。事情出來后,他轉而聯系其他相關的工作單位。但他的專業那些年在國內總體算冷門,沒有內部渠道,找對口的工作非常困難。 那個同事繼續說道:然后好像被弄下去的學生里有謝董的親戚還是什么,人家親自過來找副所長談。后來發現里面是有貓膩,好的被篩下去了,給所里報上來的都是次的。咱們畢竟屬于科研部門,不能這么胡搞。就和學校要求,重新報了一次名單。 柳南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點發呆。他就是那個后來又上了名單的。 這年頭。光有能力沒有背景還是不好混啊。一個同事感慨:那個謝董的親戚,到底是誰啊? 大家猜來猜去,最后箭頭指向了柳南蕉:不會是小柳你吧?你一直那么低調,老陳介紹一個博士給你相親,你都不去。 柳南蕉趕緊擺手:我一個小碩,每個月工資還房貸都夠嗆,就不要耽誤人家教授的女兒了。 大家哈哈笑,說也是也是,都一樣慘。話題很快轉向了別的。 送包裹和信件的阿姨敲門:柳南蕉? 他應了一聲,茫然地接過一個袋子:我沒買東西啊? 那誰知道。阿姨擺擺手,捧著一疊報紙走了。 柳南蕉打開袋子,一張卡片掉了出來,沒有署名,只有一行字:這輩子欠你的。 他的喉嚨一下子就堵住了。袋子里是同合樓新出鍋的牛rou小火勺,熱的,飄著牛油的香。老店沒有分號,吃這個總得排隊。他上一次吃,還是在大學的時候。 同事蜂擁而至,柳南蕉有點心疼。等他坐下來的時候,袋子里剩的已經不多了?;鹕缀陀洃浝锏臉幼臃趾脹]變,他咬了一口,是瘦牛rou,沒那么膩,但香極了。 謝霖沒聯系他。柳南蕉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打電話給他,可惜那邊一直沒人接。他想也許就是謝霖突然心血來潮吧。誰知道送東西這個事一發不可收拾,每天都有,樣樣不重。 一周左右的時候,所有同事都知道了,有人在追柳南蕉。他沒法解釋,只得一遍一遍給謝霖打電話。但提示音總是響一聲就被掛斷了,似乎是被拖進了黑名單。他真的不懂謝霖。 某個晚上電話終于接通,那時候卡片柳南蕉已經攢了一疊。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些卡,在那邊傳來喂的一聲時,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謝霖聽上去很疲憊:有事? 柳南蕉沉默了一下:東西是你送的? 嗯。 謝謝。但是以后還是不要了,不太好。 為什么? 柳南蕉嘆了口氣。說一點都不感動是假的,他這么多年,很少被人如此認真地對待。但終究是不行的,他怕了謝霖:我好久前說過了 謝霖打斷他:我想通了。你對別人怎么回事,那是你的事。但你攔不住我喜歡你,這是我的事。 喜歡兩個字仿佛一把錘子,捶得柳南蕉心口發痛。他有點苦澀:謝霖,我這些日子仔細想了一下。其實有時候好多感情,不是我們以為的那種也許退一步看會清醒一點 謝霖仿佛根本沒有聽他在說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