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干凈
左臉火辣辣的疼,黎書偏過頭去,腦子一片空白。 “張阿姨給我說我還不信,你到底為什么???在這么關鍵的時刻,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黎書僵住不能動,耳朵嗡嗡響。 “什么開始的?你們多久了?他都對你做什么了?” 五指在身側收攏,黎書垂眸偏回頭,緊抿著唇不說話。 關萍大為惱火,抓起桌上的項鏈,猛然砸到黎書身上。 下意識閃躲,堅硬的鉆石打在臉上,泛起微微的疼。 “說話??!啞巴了嗎?我問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 “沒有……” “那這是什么?你偷的?還是買的?你放在保險箱里,是怕誰看見?” 食指指向黎書,關萍胸膛劇烈起伏。 “張阿姨都跟我說了,有個男生經常送你回家,小小,你為什么要撒謊?” “我們送你來讀書,那么辛苦,是為了讓你去談戀愛的嗎?” “為什么要這么做?因為他家里有錢?因為他能送你這些昂貴的禮物?” “mama!”黎書淚水盈眶,全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我說錯了嗎?” 話出口關萍就有些后悔,但長輩的身份讓她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哪怕是口不擇言說了這樣貶低女兒的話,也梗著脖子繼續指責,“你沒有在和別人談戀愛嗎?誰會送你這樣一條項鏈,又把你天天送回家?” “是我們的條件還沒讓你意識到你自己的情況嗎?我們賣了房子供你讀書,你爸爸沒日沒夜地拼命工作,把你帶到大城市來,是為了讓你在這里不務正業的和別人談戀愛的嗎?” “你們才多大?談完之后呢?他那樣的家庭,能送你項鏈,考不好有家人兜底,你呢?你能把賣掉的房子賺回來嗎?” “你有為自己的未來考慮過嗎?” 一句句質問刀子似的扎在黎書心上,被砸過的地方隱隱作痛,腦子里已經根本沒辦法思考,淚水蓄滿,只能麻木地掉下。 “沒剩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罵你。下個星期跟我回去,你要在戶籍地考試?!?/br> “他是誰?”關萍起身,走到黎書面前。 沒關緊的窗戶被風吹得吱呀響,光線被擋住,眼前越來越暗。 “那個男生是誰?” 全身的血液倒流回去保護心臟,五指緊攥著,指尖變得冰涼。 “初中同學?!?/br> 黎書聽見自己這樣講。 晚風吹進拂亂別好的長發,她盯著地上的項鏈,嘴唇變得干澀。 “我們已經沒聯系了?!?/br> 忘記最后是怎么收場了,黎書只記得mama和爸爸吵了一架,而她躲在房里,像往常一樣,發呆看著月亮。 mama質問的聲音穿過門板傳進耳朵,她隔著聽筒向對面發火。 “你管過嗎?把女兒扔到我這里,你問過一次嗎?她是我的一個人的責任嗎?如果不是你非要送她來,會有這種事發生嗎?” “我沒管?我怎么沒管?我每天加班加到深夜,你要我怎么管?” “把她帶回去!”關萍歇斯底里,“黎誠,別總是挑我的錯,你也該管管她了!” “反正她要回去高考,我不管你在干什么,最后幾個月,你必須給我看著她!” 記不清他們有多久沒這樣吵過了,這樣的場景明明在十二歲以前很常見,黎書仰頭數著星星,呆愣地抱住膝蓋,孩童一般將自己保護起來。 直到房門打開,有東西扔到床上。 “跟他斷干凈?!?/br> 是那條項鏈。 “小小,別讓我失望?!?/br> 飛機劃過夜幕,像那顆鉆石一樣,將她短暫的,披上美麗外衣的成人禮一點點劃破。 — 黎書做了個夢。 夢里她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的盛夏。 她被堵在校門口,怎么也回不了家。 因為她用水潑了王郁。 七八個男生一起,痞里痞氣地圍著她,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把王郁推到最前面,逼著她對他笑。 他們叫她嫂子,王郁還想動手動腳。 黎書嚇得臉都白了,拿書包打他,不停對著旁人呼救。 可是沒有人搭理,那里人不少,卻沒有人敢管她。 她不想哭,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脆弱,可是她太害怕了,哪怕拿著書包不停地拍打,手也在止不住地顫抖。 她很想打電話告訴mama,可是手機被搶走了,他們每個人都比她高,她根本拿不到。 像被扼住了喉嚨一樣無法呼吸,在王郁試圖攬過她肩的時候,黎書把書包扔在他臉上,轉身跑了。 她從來沒有跑得這么快,聽見王郁在身后罵了句臟話,有人追了上來。 明知道自己根本跑不過他們,可是黎書還是拼命朝前跑,她怕得一直在哭,手腳都變得冰涼,腦子里只有恐慌。 快要被追上時,她跑到了一個籃球場。 里面空無一人,而她體力不支,再度被重重圍上。 王郁站在面前輕浮地笑,罵了句臟話,讓她接著跑。 黎書只能后退,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抵上臺階,摸到一塊石頭,她咬咬牙,剛準備砸過去—— 一顆籃球率先砸到王郁背上。 她看見王郁踉蹌了下,罵罵咧咧轉過身,而她就在這個時候,找準空隙往外跑。 她跑得很快,像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動物,隨風傳來的,是那些人勸阻王郁的聲音—— “算了,算了,是蔣弛?!?/br> 蔣弛,原來她在很早之前,就見過他。 淚水漫過眼角,黎書閉著眼,在睡夢中,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