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天使
在別墅側邊的僻靜處,溫見到了另一位通靈師,這似乎就是此前丹尼爾提過的,會教她對抗邪惡生物的人。 通靈師叫做瑪雅,她的頭發和眉毛都修得很短,比起銀色更像是銳利的灰。她匆匆和溫打完招呼,就轉回身,問詢起身旁呼吸急促的女孩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女孩剛剛見過克洛伊,她僥幸脫離了控制,可還有好幾個人仍然留在克洛伊的房間。 女孩說,她原本和朋友們聚在一起喝飲料,她們坐的地方有隔斷,所以沒人打擾,但克洛伊偏偏走了過來,和她們每個人搭話。 “我們都不是那種受歡迎的女孩,這并不是自我貶低,只是說,我和我的朋友們沒有成為人群中心的興趣。但克洛伊很像那種人,她帶著超大的微笑靠近我們,每當我們說什么,她就會立刻接話,表示自己也有類似的體驗,我們的話讓她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某件事……可能是我的偏見,受歡迎的女孩都喜歡這樣做?!?/br> “其實,我們之中沒人熟悉她,但能感覺到她沒有惡意,因為她,很笨拙,這顯得她并不是真的盛氣凌人。而且她的氣味和肢體動作都很正常,不像是剛磕了,所以大家也試著和她聊聊?!迸⑴貞浿?,事情是怎么變成那樣的。 “克洛伊看起來很高興,她說,自己已經被拒絕許多次了,她很幸運能加入一個真正的團體,開啟談話,并主導談話。這時候,事情才開始不對勁了?!?/br> 女孩顫抖地描述,克洛伊是怎樣制造出了一個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的房間,又如何壓迫眾人的精神,讓每個人都用追捧的語氣陪她聊天。 “我能離開,是因為我講不出話,我是那種遇到壓力就講不出話的類型。所以,克洛伊把我開除了?!?/br> 說起這些,她仍在發抖。 溫對克洛伊的了解很少,但她能感覺到,克洛伊很想交朋友。 而且,剛剛在派對上見面的時候,克洛伊似乎很渴望和誰一起待在房間里,她大概認為這是親密的表現。 這讓溫心情有點復雜,她之前也考慮過,多個朋友也挺好的。不過她還是沒有對克洛伊太主動,總以為兩人會慢慢變熟的。 “我要解決這件事?!?nbsp; 她低聲告訴身邊的銀發男孩,她相信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就算要帶上希奧多,也還是等于獨立解決,這很合理。 秋秋點頭表示了解,他立刻去和瑪雅溝通,兩人很快就確定了方案。 希奧多也迅速回應了溫的呼喚,到場后,他難得敏銳一回,竟然發現了在場有好幾個他不認識的人。 通常來說,如果他想不起別人是誰但別人認識他,希奧多一般會認為是自己忘了。 但今天,新出現的銀發男孩好像讓他產生了危機感。對方叫出他的名字后,希奧多特別想知道這人是誰。 “你最近好有求知欲??!”溫不想浪費時間和他糾結這個,她突兀地夸獎起希奧多,“說到這個,我也有些想知道的,你剛剛去做什么了?” 希奧多很快轉移了注意力,他高興地說,自己剛剛在和朋友們玩桌游。游戲規則很簡單,但很能鍛煉注意力: 大家需要圍成一圈,按次序快速翻開自己牌堆頂端的卡牌,如果卡牌上的圖案出現了重復,圖案一致的兩人就需要迅速行動,搶奪桌子中間的柱狀圖騰,沒搶到的人需要拿走棄牌。 贏家會是最先清空自己牌堆的人,所以,這游戲有點像連連看或者說對對碰,主要考驗玩家的反應速度。 噢,聽起來挺有意思的,溫問他玩得怎么樣。 “我不知道怎么說,但我的牌一直在變多?!彼\懇地描述了狀況,“那些圖案都很像,我搞錯了好幾次,以為我的圖案和別人的一樣,可其實不一樣。他們說,遇到這種情況的話,一樣需要把棄牌堆的卡牌全都壘到自己的牌堆下面,所以我的牌基本沒有減少過……” 沒玩過這個游戲,但這聽起來不是什么好事,感覺輸得很慘。 算了,他自己不難過就好。溫體貼地看著他。 而且,他這副對輸贏無所謂的態度,也讓她緊繃的心情放松了一點。和他在一起,焦慮總是會變少,時間也過得很快。 沒錯,就在兩人聊天的同時,傳送術法已經達成了效果,兩人順利地來到了目的地——克洛伊的房間。 溫謹慎地四處觀望,這好像是個舞臺后的更衣室。 對,克洛伊也是戲劇社的,但年底她好像沒有表演,在做后勤工作。 這個房間沒有任何人,克洛伊和被困住的女孩們都不在。 溫有種不詳的預感。 她看見了鏡子里的自己。 是的,鏡子里的,是黑發的林溫, 今天她沒有主動轉置過身體,絕對是控制著克洛伊的邪靈造成了影響。這恐怕意味著,邪靈掌握了塑造她身體的方式。 這很有風險。 “看著我的眼睛?!彼⒁曋W多,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必須先確保情況不會進一步失控。 而她對希奧多的判斷力實在有點信心不足,尤其是剛剛聽說了他玩找相同游戲的輝煌戰績,她難免有些擔心,如果等下出現了什么離奇的狀況,比如說她的復制人大量出現,希奧多會完全分不清。 即使她身上有著庇護的天使輝光,但如果邪靈能偽造類似的東西怎么辦,她需要不會出錯的辦法。 “記住我看你的方式,我們已經特別親密,特別熟悉了對不對?” 她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他的衣領,好在彼此注視的時候貼上他的額頭。 “記住,我不是在用看戀人的眼神看你,我們沒有正式地戀愛過,不完全是戀人,可我們的關系,還是很特別?!?/br> “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有疲憊的感覺。就仿佛我們都是小孩,而我是帶著你玩的那個,永遠有好多事情想做。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會專注地聽。如果我們有誰用手指了某一個地方,另一個人也會好奇地去看。這是種安心的感覺,相互信任的感覺,其他人不會有的感覺?!?/br> “所以記住,這就是我們對視的時候,會有的感覺,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太一樣?!?/br> 希奧多安靜地看著她。 他點了點頭,說他完全記住了。 這時候,傳來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林溫急忙轉身去看。 眼前的景象,讓她非常驚訝。 整個世界,她最熟悉的金發女孩正和克洛伊一起站在門口。 蘇莉溫,金發的蘇莉溫。上一次這樣面對面站在她面前,感覺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克洛伊像跟班一樣站在她身后,她的表情比蘇莉溫還要趾高氣昂,仿佛這是她最滿意的位置。 兩人都穿著華麗的戲服,但當然,是蘇莉溫的最為華麗。 如果不是已經知道,蘇莉溫的靈魂正在洛拉體內,她還對此非常滿意,主動放棄了過去的一切。林溫現在的心情絕對是愧疚大于一切,畢竟她的確是個外來者,占據了蘇莉溫的身體。 還好,她清楚狀況,清楚這不可能是真正的蘇莉溫。這一定是克洛伊身上的邪靈在搞鬼。 邪靈是一個概稱,指的是那些不遵循上帝規范的靈體,它們總是制造混亂和恐怖,用虛偽掩蓋真實。 這次她要面對的邪靈怎么也不可能有珀西強,林溫原本很有自信??煽吹剿圃斐鰜淼奶K莉溫,她的心臟還是顫了幾顫。 但她還是馬上鎮定了心神。 這個蘇莉溫很像是邪靈控制的木偶,她只是用不滿的眼神掃視著二人,什么話都沒有說。她的下巴高高抬起,下頜線卻依然保持著精美的弧度。這一切傲然地表示著,她是這個房間最優越的人。 蘇莉溫不說話,在說話的一直是克洛伊??寺逡临|問著希奧多,他不是蘇莉溫的男朋友嗎,為什么和一個從未見過也無足輕重的黑發女孩,單獨待在更衣室。 她又打量了林溫幾眼,想說些刻薄的話,但她在這方面的能量似乎并沒那么充足??寺逡翍B度不太堅定地撂著狠話,她說,黑發和黑色的幕布很相稱,黑發女孩就應該做背景板,請不要強占主角的戲份。 站在她前面的蘇莉溫還是一句話不講,只是氣勢洶洶地抱著臂。 克洛伊的話越來越過分,她似乎從邪靈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所謂的事實,她開始譴責黑發的林溫是個鳩占鵲巢的家伙,奪走了蘇莉溫所有的一切。 希奧多有幾次想要開口,林溫都直接打斷了他,要他別說了。比起希奧多能想到的反駁,她更關心克洛伊到底是在做什么,她想要什么。 不需要一直聽下去,她大概能猜到了。 克洛伊想要一個自己的位置,在小團體里的位置。 她可能不想成為那個最引人注目的女孩,但她想要站在這種人旁邊。 這種想法很常見,但放在克洛伊身上,又有點不對。 因為,就算克洛伊一直在對著她講傷人的話,可林溫卻感覺到,克洛伊有點內疚,她其實不喜歡傷害別人。 哎,說這個可能有點不合適,但她有點明白,為什么克洛伊只能在戲劇社做后勤了。 她完全不會演戲,就算是演蘇莉溫的小跟班這樣刻板的角色,她也演得很差。 真的很差,給人一種不情不愿的感覺,好像有誰在逼她演戲—— 林溫忽然想到了什么。 “克洛伊,馬上就要演出了,如果你要聲討我,可以待會再來?!?/br> 她用堅定的語氣告訴她。 “畢竟,沒有什么比演出更重要。你mama今天肯定來了吧,她最關心你的表演了?!?/br> 林溫看見,克洛伊的肩膀震了一震。 就像聽到了什么不愿想起來的事,她喪失了所有力氣。 她身前的蘇莉溫,也像無人控制的木偶一樣癱倒在地,林溫差點伸手去扶。 “是啊,mama……mama會來的?!笨寺逡拎?。 還真猜對了,林溫長呼一口氣。她的想法很簡單,剛剛她收到了克洛伊家長的消息,那人自稱是克洛伊的父親,說克洛伊發了求救信息給他。 這有點奇怪,真的有點。林溫承認這算是偏見,所以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墒?,如果把父親當作這種情況下的第一聯系人,那應該是關系真的很好。 但從克洛伊父親的語氣來看,事實又不是那樣。 因此,她很難不去猜測,克洛伊也許沒有其他人可以聯系了。 如果考慮那種最糟的情況,也許,她沒有mama了。 不過,還有一種更糟的情況—— 提示板新刷新的任務提示,印證了溫的判斷。 「?。?!緊急提醒 ?。?!」 檢測到用戶位于邪靈的場域,該邪靈生前非基督徒,建議立刻清除,任務成功獎勵100積分。 補充情報:根據用戶的猜測,對邪靈和被附身者的魂體進行了比對,確認99.9%的可能性下,二者為母女關系。 這,這不能清除啊。 清除確實是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她知道自己的鐮刀能派上用場。 可如果直接這樣做的話,那她恐怕永遠不能和克洛伊關系變好了。 而且,想交朋友的克洛伊,可能永遠交不到朋友了,這種事情造成的心理陰影絕對很大。 溫的腦海里迅速閃過了她擁有的各種道具,她確實想起有個能用的。 只是…… 她本來另有它用的。 溫拿出自己的好夢香油。 她本來是想,等那家伙下次回來,用這個作弊,和他好好談一談的。 這瓶僅供單次使用的香油,看來是等不到下一次了。 「……使用者將以占據優勢的主導者身份進入各人的夢境,與其逐個進行單獨交流?!?/br> 沒記錯的話,只要解開邪靈真實的欲望,就能破除它的控制,所以這應該會有用。 溫打開了香油的瓶蓋。 甜香,美夢的甜香,這氣味讓她也漸漸閉上了眼睛…… 安睡。好夢。 不知過了多久,在平和的倦意中,她重新睜眼。 往上看,是泛黃的天花板。 往左看,不怎么樣的一張鐵床,不怎么樣的白色床鋪。 往右看,還是不怎么樣的一張鐵床,不怎么樣的白色床鋪,還有窗外談不上是風景的風景。 唯一好的是,右邊的鐵窗和窗戶之間,站著一個金發的男孩,他正看著窗外。 男孩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正全神貫注地眺望著什么。 即使沒有看到他的正臉,這副場景已經夠美了,其他的東西單調,沒有關系,男孩側影的輪廓,就足夠純美。他的金發更是不可思議,簡直就像神使叩響天國鐘聲時,落下的星光。 “希奧多?”溫確定地呼喚。 她的話語,讓男孩轉過了身。 早上好。他微笑著說。 光明,潔凈的愛,他的笑容讓她心口涌上這些東西。天使一般的小男孩。 九歲,十歲?都有可能,差不多就是這么大。小小的希奧多。 看來,她先進入了他的夢境。 這里好像是個孤兒院。一切陳舊的陳設,以及兩人身上嚴重起球的棉布睡衣,感覺都比她自己上輩子待過的那個要差勁得多。 “溫,一起出去玩嗎?”年少的希奧多,聲音是變聲期之前的童音,清潔了她的心。 藍色的,他藍色的眼睛。帶著一點灰色,像雨雪落入湖泊,清朗地亮著。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暫時,她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是走過去,拼命揉他的頭發。 軟軟的,蓬蓬的,適合亂摸。 反正只是夢而已,都會輪到的,她不急著趕去下一個,先讓她好好捏捏他的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