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不慣誰
“暫時不要走出院子,不要離開加雷斯家?!?/br> 沒有任何寒暄,丹直截了當地這樣講。 呃,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說這個。 林溫難以回應。 不過,就算有所鋪墊,也緩解不了她此時的尷尬。不是什么別的,類似一種溜出去玩,卻正好被大人抓包的緊張。 “你現在只要離開太遠,珀西對提示版的屏蔽效果就會消失,存儲在本地的信息會被上傳。加雷斯畫出的封印非常少見,必然引起天界的重視,它們會派分管你的天使前來確認情況?!?/br> 丹解釋說,那個封印實在很完美,一般的天使,恐怕檢測不到任何高等惡魔的痕跡。如果當場無法判斷,溫就會被帶到上級部門,進行更詳細的檢查。顯然,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br> 好的,雖然情況很突然,她還是表示自己大致理解了。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找到加雷斯家的地下室。高等惡魔絕對會被他的家族視為戰利品,我們需要找到品級達標的惡魔附身你,你再解決它?!?/br> “這時候再離開,所有的敏感信息會被同時提交。來檢查的天使會按自己的想法串聯順序,并且上報?!?/br> 丹的語氣沒有任何緊張感,好像他覺得可行的事情,就會被理所當然的完成。 “沒有誰會想惹更多的麻煩,只要封印的事情能說得通就行。此外,不要再用你之前的武器了,它會引導你體內的力量沖破封印?!?/br> “???” 為什么這樣,她好不容易有個防身武器,就被限制使用了,難道她真的能赤手空拳對付惡魔。 她希望丹繼續補充點內容,但他好像在等她回應。 “嗯,很清晰,我明白了?!绷譁嘏M織語言,“可是,你描述的事,聽起來很困難啊。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br> “如果有問題,我會把珀西叫醒的,你要是還不放心,可以拖著加雷斯一起去。但我想,你自己可以解決的?!?/br> 好吧,他都這么說了。林溫也相信自己。 “先找到地下室吧,我無法到場,只能和你一起考慮,有什么比較簡單的解決方案?!?/br> 是的,他在洛杉磯。 “司機會在附近等著,這是他分內的事,協議上有,你不必擔心?!?/br> 聽起來姑且算在安慰她——他相信她可以活著出來,沒什么大問題。 “所以,地下室怎么走?” 她提問。 “你在室外嗎,圍著屋子走一圈,觀察一下附近的植物有什么特征?!?/br> “再陌生的場景,只要你能概況整體狀況,你就有能力分析細節?,F在,先描述大致的印象就好?!?/br> 林溫老老實實繞了一圈,她對本地植物的了解實在有限。她邊走,邊進行干巴巴的敘述: 房子很大,周圍種了一圈很高很絢麗的帶葉子樹,很高的樹下面有花草,還有一些又矮又禿的紅樹杈樹。 “你提到了低矮的落葉喬木,它們是聚集在一起的,還是分散開的?有這些樹的地方,存在花草嗎?” 這些樹靠在更高的樹周圍,很擠很擠,種不下什么別的。林溫拍照識別,是山茱萸。 “山茱萸的辟邪效果是這個領域的常識,它們起到庇護的作用,惡魔獵人會在附近的場所,完成凈化的收尾工作?!?/br> “所以,它們也通常和我所說的地下室入口相鄰。去室內找一找吧,這種地方會給探尋者暗示,像陷阱一樣?!?/br> 都明著要她去踩陷阱了,林溫不知道到底是該擔心還是不擔心。 不能用硬幣的話,她還有一個剛從加雷斯那里拿到的戒指。 保守起見,她換回自己的身體后,才拿出了戒指。 她的聲音也變回了自己的,不過她堅稱,這是信號不好導致的。 從加雷斯那里拿到的,是一枚華麗的黃金戒指,主石一眼就看得出來,純度很高的歐泊,這種彩虹色的寶石只要聽說過,很容易就印象深刻。 歐珀旁邊鑲嵌著兩個稍小的寶石,她估計是碧璽。這都是十月份的誕生石,他明顯是買來給自己做收藏。 開車過來的時候,他應該沒有戴,不然她多少會注意到。 “歐泊和碧璽都是能儲存光的寶石?!?/br> 丹尼爾提醒道。 “祝圣之后,結合能引導光路的符文,可以用做武器?!?/br> 林溫變得不是很開心。 她真的,很不開心。 雖然這樣很恥辱,但她確實談不上對加雷斯毫無溫情。 至少,怎么都還有一點點,一點點真感情。 而他做的這些事,難道都是為了給他的這個戒指充能?她沒忘記自己的靈魂綁定著什么天使光輝,一聽就和這個戒指有關系。 以前也沒見他戴過,為什么偏偏和她zuoai的時候戴,這到底什么意思? 她試著使用戒指,發現自己確實可以給它充能。 她開始思考,要不要去樓上,再揍幾下加雷斯泄憤。 算了,不應該浪費時間。林溫不想管這個了。 只是,這讓她心情起伏很大。連帶著她對丹尼爾的信任度,也下降了一個數量級。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認識加雷斯比認識丹尼爾久多了,她自以為了解那位前任,卻還是沒想到他可以這么這么爛。 總之謹慎一點好。 “你是怎么掌握,現在的情況的?” 她想先搞清楚這一點,不然,怎么都有點不安心。她到底有沒有被人監視? “我只是會時刻檢查珀西的魔力波動,他的狀態讓我判斷出了封印的類型和施術者。你又打電話給司機,地點很敏感,對方通知了我。我認識加雷斯的父母,也清楚他家族從事的行業?!?/br> “如果你是在擔心,我窺探了你的隱私。我只能說,我恐怕沒有相應的能力,也沒有足夠的心力和時間承擔?!?/br> 丹這樣講。 也是,挺合理的。 成年人是不是最終都要學會,如何把自己的行為說得很合理。 “但,回到這件事本身,我怎么確認你沒有騙我,就這樣去一個滿是惡魔的地下室,真的沒問題嗎?” 林溫還是認為,不能盲目地信任他,他最好給出點證據,隨便什么。 “如果這件事的風險不可想象,我不會讓你這樣做。還有,周五我們約好在紐約見,你想吃什么?” 他回復得很自然。 “嗯,好吧,我可能,”她知道有更穩重的答案,比如客套地說,吃點fine dinner就行,這要求也不是很高,許許多多的答案在她腦海徘徊,可最終,一種原始的沖動控制了她,“我可能想吃rou?!?/br> 天哪,可能是太累了,她現在真的就想吃rou,所有多余的想法都被清空,她從來沒有這么想吃rou。 “你不是素食主義者吧?” 她確認。 “不是。沒問題?!?/br> 他說他會看著辦的。 對生活增加了點期待的林溫回到了屋內,按著定好的方向走。她發現,屋子的內飾確實挺怪的。不帶目的確實看不出來,可她已經知道這會有個地下室的話——墻紙的紋路,家具的擺放位置,似乎都意有所指。 就像在等著自以為是的尋寶者,主動上門喂惡魔。 入口很好找,掀開地毯叩擊了一會兒地面,就能判斷出具體是哪底下有空洞。 丹尼爾表示,不用管什么機關了,去工具間拿把錘子砸穿就行,加雷斯不會在意的。 行吧,出了事提意見的人賠錢。林溫很豁達。 地板很脆,她妥當地砸出了一個入口,工具間拿的梯子正好可以支下去。 進去前,她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把樓上兩個半死不活的家伙都拖過來,如果出了事可能應對及時點。最終,她判斷那兩人也沒什么用,不如自己先下去看看吧。 往下走了十幾階,臺階變得很高,不像是給一般人類設計的,等下要爬上來估計會很麻煩,手機的信號也越來越弱。 “不用拿著手機了,我們換個方法通訊?!?/br> 丹尼爾的聲音有幾秒的不穩定,隨即又恢復了。 像是腦內傳音。 “這是怎么做到的?” 林溫不得不警惕,她還在懷疑,丹尼爾有辦法監視她。 “珀西做了中介物。簡單地說,你和他之間有種類似傳聲筒的精神鏈接,而我這次走之前,他也同意給我設置一個?!?/br> 有點離奇,不過說得通??墒恰?/br> “為什么我和珀西會有鏈接,為什么他說我拿走了他的力量?” 臺階很高,她下樓的速度很慢,不如先把事情搞清楚。 丹尼爾不說話。 這不意味著他保持了安靜。 好幾次他似乎想要開口,最終卻以嘆氣結束。 “事情的原委不該由我來描述,不過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我覺得你們其實沒有必要在意?!?/br> 他不愿意透露更多。 行吧,林溫不僅勸不動丹,還有點爬不動臺階了,她干脆坐了下來。 這地下室到底有多深啊,最近她真的開始討厭下樓。 “如果你要瞞我這么多事,我現在就回去,我不干了。就算天界要檢查,我對什么惡魔,什么封印,是完全不知情的,我想不到自己做過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我不會認錯的?!?/br> 她不喜歡被蒙在鼓里,她大發牢sao。 “不用擔心,我相信地下室的高階惡魔會尊重你,你進去之后會成為最受尊重的存在,只要你同樣地相信自己,就不是問題。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你不能接受檢查,你和珀西的潛在聯系,足以讓天使長位階的存在引起重視?!?/br> “???”她有點糊涂了,“所以,現在是為了保護珀西,才要我這樣做?” “這是一部分原因,同時,你不可能不受牽連?!?/br> “我希望你們自由,都不要受到審判?!?/br> 聽起來,他是真心的。 起碼沒有惡意。 林溫回頭看了一眼,她拿錘子砸出來的入口,已經成了一個不太明亮的光點。 她不再想著回去,都走到這了,她繼續朝下,朝下,總算遇到了一扇門。 很重的石門,有個握柄,她橫向推動,推出一條縫,很勉強地鉆了進去。 她進去的瞬間,室內一片黑暗,但慢慢地,遠處有一點熒光泛起,并逐漸加強。 哇,這真的就是那種地方,巨大的玻璃罐,不,培養皿,整齊地排列著,幾乎和天花板一樣高,里面都裝著某種人形生物,應該是惡魔。 她在期間穿梭,玻璃的透明度不是很好,看不太清楚。 光越來越強了,光源朝著她走來。 林溫轉回探索的視線,她竟然不太害怕,光源并沒有釋放惡意。 光源哼唱著一首寧靜的歌。 那歌聲也很美,安撫心靈。 “完美?!?/br> 她聽見丹的聲音。 “如果能解決向你走來的存在,就能嚴絲合縫地解釋,加雷斯為什么使用那個封印,天界絕不會進行更深入的調查?,F在,只需要打敗她?!?/br>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生物。 這生物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一個貨真價實的獸人女孩,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小綿羊,熒光從她周身發出。 她背后有著殘破的灰白翅膀,看不出原先是幾翼。 她的眼神有著友情的柔美,笑容是孩子的羞澀。 她的小手有羊的蹄殼和rou墊,可還是更像人類的手,她緊張地交叉手指。 “你看到的應該是一位,拒絕承認自己墮落的墮天使。在此處徘徊、歌唱,試圖凈化這個地下室所有的惡魔。墮天使不能附身人類,但她的精神攻擊會留下類似的痕跡,情況變得簡單了,只要贏過她就行,戒指恰好能釋放有效的攻擊?!?/br> 墮天使女孩抿了抿嘴唇,她抬起自己的手,高興地攤開,展示其中的物品。 一個懸浮的球。 “她拿著,一個球。呃,不,你知道皮蛋嗎,很大的一個,里面是黑的,外面透明,有點綠,就是那種感覺?!?/br> 林溫想不到更好的比喻。 “應該是惡魔力量的凝結體,她不能進一步處理?!?/br> “也許你會同情她,認為不該結束她悲哀的生命,可這是唯一的解脫。她不是她以為的自己了,她現在做的,只不過是融合惡魔的力量,讓它們更混亂?!?/br> 丹篤定地表示。 林溫和女孩對視著,誰都沒有動作。 眼前的獸人女孩,簡直像老屋里無人關心的毛絨布偶,毛發都可憐地打著結。 仔細看她的臉,會發現從眼角而下的深深淚痕。 淚痕扭曲了她的微笑。 忽然,墮天使女孩把黑色的球藏到了身后,就像是害怕逸散的能量傷害溫。 她后退了幾步,爬上梯子,站到了一個培養皿頂端。 她照亮了培養皿,林溫可以清楚地看見,里頭有個靛藍色的惡魔,看起來臟器都被掏空,幾乎只剩下一張皮,就這么漂浮在液體上。 墮天使女孩粗暴地把惡魔撈起,強硬地把黑球塞進它嘴里。 吸收了黑球的惡魔,一下子膨脹了起來,它的體積持續增加,就像一只充滿氣的河豚。 它的皮膚被持續拉伸,整張臉都被攤開,擠在玻璃內皿上。 這應該很痛,它悶聲哭泣著。 墮天使女孩看起來很滿意,就像剛剛扎好一個節日氣球,她高興地回來了。 她朝著林溫走來。 “迷失的靈魂啊,”她的笑越來越熱烈,哼唱的語調越來越欣喜,“我會救贖你?!?/br> “我一視同仁,救贖所有有罪的,從來如此?!?/br> 隨著墮天使女孩的嘴角越咧越開,林溫開始緩慢后退,她不想被一視同仁地凈化,她的人生志愿不是做河豚。 “用圣歌進行公正的引領——她曾是熾天使烏利爾的地上使者?!?/br> 丹尼爾總算說話了。 “她會執著于和你進行戰斗,只要你制服她,她會承認自己的不正義,主動屈服?!?/br> “可是,如果你這么說,那這一屋子的惡魔都沒讓她屈服啊?!?/br> 林溫還在后退,她感到情況大為不妙。 墮天使女孩不緊不慢地跟進著。 “不用害怕,我會帶你去正確的地方?!?/br> 她張開手臂。 “加雷斯贏了她,不然她不會出現在這里?!?/br> “而你剛剛贏了加雷斯?!?/br> 林溫開始發現,有些說得通的邏輯其實可以特別荒唐。她想反駁,又不愿意承認自己不行。 “既然一個價值不高的硬幣,你都能改造成武器,那說明你的才智總會讓你找到正確的辦法,先試著用戒指攻擊吧?!?/br> 謝謝你的鼓勵,林溫無聲地說。 她承認自己是很強,在毫無準頭地射出數次光束后,她成功打裂了好幾個培養皿的外壁玻璃。 聽得見液體滲出的聲音,也許有新的邪物就要出現。 林溫想要攻擊已經站在她面前的墮天使女孩,已經離得很近了,她還是射不中她。 因為,只要這位墮天使輕輕一抬手,就能扭轉她光線的方向。 完了,這要怎么賠啊,她聽見惡魔被天使光輝擊中,受燒灼的慘叫。 “我想問一下,我需要顧及這些惡魔的生命嗎,畢竟這好像算是私人的所有物?還是它們是邪惡的,死了也沒關系?” “這要看你怎么思考,你和加雷斯的關系了?!?/br> 丹尼爾竟然這樣說。 這也太微妙了,到底什么意思。 “他欠我的,他應該無條件支持我,就是這種關系?!?/br> 已經這樣了,沒必要增加道德負擔,林溫果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