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光天化日之下都草菅人命,誰知道這些錢是哪來的,殺了他們,為民除害!” 這些人眼睛猩紅,口中興奮地喊著,形容早已瘋魔。 他們義正嚴辭地為自己的強盜行徑借口,目光垂涎地從莊內的一草一木上劃過,下手的動作也越發狠戾。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名護衛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 最嚴重的便是腹部的皮rou外翻,是由釘耙造成的。 平日里的農具成了行兇的殺器,正如往日無害的百姓成了今日的瘋子。 這邊發生的事侍女已經急急忙忙朝莊內傳報,饒是如此,兩名護衛還是不免擔心莊主夫人和小少爺。 他們雙拳難敵四手,不少人沖破防線已經朝山莊四處奔去,誰知道會不會撞上。 侍女上起不接下氣地找到阿音時,眼淚已經糊了一臉。 “夫、夫人,快走!那些人闖進來了!” 自從出事后,夜一便一直守在阿音周圍,見狀憑空出現。 “怎么回事?” “來不及說了,夫人我們先出去避避吧!如今山莊內全是涌進來的百姓,他們瘋了!” 就在這時,夜一目光銳利地朝墻后一角射去:“誰?!”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一道畏畏縮縮的人影從墻后站出, 抱著頭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 在她身后,跟著一個衣衫泛白的小男孩,膽怯地將整個人藏在她腿后。 侍女看清這人的模樣后警惕地擋在阿音身前, 神情不善地說:“許娘子?你想做什么?!” “我、我……”她頂著夜一冷沉的視線結巴了半天,最后把眼睛一閉,硬著頭皮說,“相夫人若是找不到去處,可以先去我家避避?!?/br> 侍女:“你們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的?!痹S娘子一臉著急,“相夫人于我有恩……” “所以, 你們就是這么報答恩人的?”侍女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惹人厭的蟲子。 “我、我們只是走投無路了……” 夜一制止了侍女的繼續輸出,審視地看了許娘子一眼, 轉過頭對阿音說:“夫人, 此處確實不宜久留, 我先帶您和小少爺離開?!?/br> 他說著朝上空發了一枚信號, 沒過多久,又有兩名護衛朝這邊過來。 “其他人怎么辦?”阿音面露擔憂。 “這些人是沖著山莊的食物財物而來, 應該不會為難他們?!?/br> 不多時, 一輛樸素的馬車從山莊后門駛出, 朝山下疾馳而去。 數日后。 許娘子從外邊回來,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 合上門, 這才往屋內走。 許娘子的丈夫早些年便亡故了,只剩下娘倆相依為命, 當年他們被強勢的婆家人欺辱時, 還是阿音幫忙, 還留了這處院落,才讓他們過上清靜日子。 看見院內桃樹下做著的人, 許娘子連忙上前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一告知。 “山莊內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了,外頭的人多,根本不夠分的,到每戶人家手上就只剩一點了。那些人認為您離開的時候帶著了大批糧食,如今還在四處尋找您的下落?!?/br> 一護衛氣急,拳頭捏得緊緊的,額上有青筋暴起:“這群畜生!我這就去殺了他們!” 眼見他就要轉身朝門外走去,夜一一把拎住他的衣領:“冷靜點!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夫人和小少爺的安全!” 那人身上的氣焰這才冷卻下來,臉上卻浮現無能為力的萎靡。 咬著牙問:“可有其他人的下落?” 許娘子縮了縮脖子:“有兩個護衛打扮的人死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br> 意想之中的遷怒并為發生,眼前的男子只是用手捂住臉,深深吸一口氣,再抬頭,除了眼眶有些泛紅,一切如常。 夜一見阿音一直沒有說話,擔憂地問了句:“夫人?” 阿音像是才回神,聲音沙啞地問:“還是沒有莊主的下落嗎?” 夜一垂眸:“并未?!?/br> “不過我們已經讓人暗中守在回山莊的必經之路上,若是莊主回來,一定第一時間聯系上?!?/br> 阿音揉了揉眉心,滿臉疲憊。 侍女端來一碗粥:“夫人,先吃點東西吧?!?/br> 許娘子看了眼,欲言又止。 阿音注意到她的神情,嘆了口氣:“如今食物不多,能省則省,我同你們一樣吃些干糧就好了?!?/br> 說著將碗遞給了一旁巴巴看著她們的小男孩,溫柔地笑了笑。 她們出來得急,什么東西都顧不上帶,還是后來夜一幾個從莊外一開始給這些百姓準備的食物里搬了些,不過下手太遲,拿到的數量也不多。 而且這些時日遲遲未能降雨,天氣已經越來熱,內城河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他們現下所待的院落沒有井口,以后指不定連水都稀缺。 侍女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悄悄地掖著袖子抹了一把眼淚。 要不是那群殺千刀的,夫人何至于受這種苦。 枉他們平日受了夫人這么多恩惠! 阿音的身形一日日消減,人也越發沉默。 日頭越發毒辣,恨不得擠干大地上所有生靈的血rou。院里的食物也快要見底了,要是再這樣下去,不等那些人動手,只怕他們自己就要先一步被困死在此處。 然而這種情況下,許娘子帶回來一個更壞的消息,幾乎將她擊垮。 “這些時日以來,那些流匪一直沒有動靜,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流竄到別處禍害別人去了,沒想到今天東邊那幾戶人家就被洗劫了。聽說前幾日是因為他們做了一筆大單子,這才沒空搭理我們,按時間,那時似乎正是莊主等人的隊伍回來之際……” 許娘子擔心相夫人一時接受不了,本來就是避著她同夜一等人說的,但好巧不巧,被她撞了個正著。 阿音徑直推門而入,抱著莊鳴的手幾乎在發抖:“你說什么?” 許娘子連忙寬慰道:“都是些沒影的事,是我不好,都怪我瞎猜!” 阿音卻如何也聽不進去了。 這么長時間沒有動靜,本就不是尋常事,要說沒有預感都是假的。 這幾日她每每被驚醒前,看見的都是自己夫君慘死的模樣,心根本靜不下來。 “夜一?!卑⒁羲浪雷ブ囊陆?,仿佛在抓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紅得嚇人,語氣卻是不容置喙,“帶人去查!” 夜一沒有絲毫遲疑:“是!” 他知道,此刻已經沒有勸誡的必要,不管是他們還是夫人,都需要一個答案。 不管就算要查也不能顧此失彼。 夜一鄭重其事道:“今晚我就同夜四去那群流匪的落腳處一探究竟,以防萬一,夜七會留下,在您周邊護您安全?!?/br> “我待在院內不需要。你們此去危險,更需要人手,要不是阿鳴在,我寧愿同你們一起走一趟?!卑⒁粽f著眼眶又紅了。 “便是為小少爺考慮,也應該讓夜七留下?!币挂徽Z氣堅定,“今時不同往日?!?/br> 阿音聞言點了點頭,沒再同他爭辯。 夜色四合時,兩道人影從一處偏僻院落一躍而出,起伏間便沒入夜晚天然的遮蔽中。 月朗星稀,一如生機斷絕的人間。 小阿鳴已經睡下,阿音站在院中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突然有種走投無路之感,一時不知事情怎么發展到這一地步。 后日便是阿鳴滿月的日子,同夫君的那段對話還歷歷在目,短短幾日卻已是物是人非。 夜七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后,語氣中帶著幾分凝重:“夫人,有好些人朝這里來了?!?/br> 阿音從神游中走出,聽見這話心里漏了一拍,但很快冷靜下來:“那些人未必是來找我們的,先別自亂陣腳?!?/br> 這些時日的遭遇讓她迅速成長起來,如今已能勉強獨當一面。 “我去將阿鳴抱來,你將其他人喚醒,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隱蔽的藏身之處?!?/br> 見他放心不下,阿音釋然笑笑:“就這么點時間,不會出什么事的,這要著真出事,也只能算我們命該如此?!?/br> 夜七卻聽不得這話,滿臉正色:“屬下即便死也會護夫人少爺周全!” 阿音拗不過他,最終兩人還是一同行動。 噼里啪啦的拍門聲響起,將許娘子從睡夢中驚醒。 她推開門,便發現相夫人同她的侍女護衛衣冠完整地站在院中,臉上神色不明。 她整了整稍顯凌亂的衣襟,視線頻頻朝大門處望去,神情驚疑不定,走上前壓低聲音問:“這是出什么事了?” 阿音抿了抿唇:“我們的行蹤暴露了?!?/br> 許娘子立馬將腦袋搖成撥浪鼓,慌里慌張自證道:“我什么都沒說!” 就在這時,外頭的喊話聲傳入眾人耳中:“相夫人,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把食物藏哪了?平日不是以善人自處,如今要對我們見死不救嗎?” 許娘子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事情的嚴重性,咬了咬牙說:“那相夫人你們趕緊躲起來,我去將他們打發走?!?/br> 一時間同往日的瑟縮判若兩人。 阿音卻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一絲決絕:“我倒要看看他們找我究竟想要做甚!” 她說完轉頭看向身邊的兩人:“你們帶阿鳴走?!?/br> 侍女臉色一變,神情比方才更顯急切:“夫人這是做甚?我們為何不一起走?” “他們要找主事人,自然不會輕易讓我離開?!卑⒁裟抗馄届o,目光掃及懷中的嬰孩時,徹底柔和下來,卻帶著一抹無法消逝的悲傷。 隨后,毅然決然地將眼前的骨rou遞到侍女懷中。 “好好照顧他……”她突然語塞,臉上帶著苦笑,“這世道怕是活著都已是不易,能平安長大就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