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75節
要說喜歡,其實還可以,但她有點不敢說。 可要說不喜歡,那豈不又在謝暎面前露了她有意氣他的馬腳? 所以她就沒有吭聲。 謝暎卻也沒有追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后說道:“嬌嬌,你有沒有想過我與別人有什么不同?” 蔣嬌嬌愣了一下:“你一直很不同啊?!?/br> “哪里不同?”謝??粗难劬?,問道。 蔣嬌嬌突然有點語塞,倒不是她說不出來他的好,只是覺得好像明明有許多想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你人很好,長得也好,讀書也很棒……”蔣嬌嬌正在細數他的優點,卻被謝暎給打斷了。 “好了,”他淡淡笑了笑,“不必說了?!?/br> 蔣嬌嬌莫名感覺到他好像有點失望。 她便立馬忘了自己先前還在等著他來哄的事,忙道:“你真的很不同!” 謝暎沒有說什么,只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身上拿出了樣東西遞給了她。 “這個,”他說,“能戴一年四季?!?/br> 蔣嬌嬌順著他的動作垂眸看去,只見謝暎手里正拿著一支小巧的琉璃梅花簪。 她倏然驚喜抬眸:“你剛才去買給我的?” 謝暎淺淺笑著,點了下頭:“嗯?!?/br> 蔣嬌嬌想也不想地便抬手把姚二郎送的那支燈球從頭上抹了下來。 謝暎微怔。 接著她已將他送的花簪拿到手中,迫不及待往發間戴去。 謝暎指間輕攥,靜靜看著她在那里搗鼓。 “好看么?”她眼中盈滿了笑意,向著他問道。 謝暎凝眸看了她半晌。 “嗯,”他莞爾道,“好看?!?/br> 蔣黎正在內廚里準備涼菜,琥珀打簾走了進來,稟道:“娘子,‘梅花里’的客人到了?!?/br> “好,時間差不多,先把香飲上了吧?!笔Y黎吩咐著,手下未停。 琥珀自嫁了人之后就當了她的管事娘子,后來蔣黎正式開店做起了買賣,就讓她又做了這家名為“酥心齋”的掌柜。 蔣黎雖然是個有一技之長的老板,但平日里也并不在外堂中應客,大部分時間她都只在幕后經營,但每月里也會有十天親自掌勺,不過只接受“一日三閣,一閣一桌”的預定。 當然,也有例外。 譬如現在“梅花里”的這桌新客,就已經是今天第二桌客人了,讓蔣黎破例的原因倒也沒什么特別,很簡單——來下定的是明清堂的掌柜。 蔣黎便只當是做個順水人情,而且是以后肯定會有收益的人情。 她自是挺樂意。 給不同閣間的內席客人準備的香飲也是不同的,琥珀等了一會兒,才親自端著剛泡好的湯綻梅去了。 她來到名為“梅花里”的酒閣子外,侍候的女使剛將紗簾打起,里面就傳來個聲音說道:“此間窗外的河上風景倒確是不錯?!?/br> 雖然這些話已不是第一次聽,但琥珀心里還是頗為自家娘子得意,走上去送香飲時連聲音都多輕快了幾分:“兩位請先飲這‘湯綻梅’,酒菜稍后便送來?!?/br> 說話那人是個中年文士,他順口叫住琥珀,問道:“聽聞這內席是由你們老板娘一手安排,那雪泡梅花酒應該含在其中吧?” 琥珀微笑禮道:“我們娘子是老板?!?/br> 那人愣了一下。 “至于雪泡梅花酒是有的,客官放心,待會便送上來?!辩昕蜌獾卣f完,便轉身退了下去。 中年文士頓了頓,朝旁邊那個正自默然淺笑的人看去,新鮮道:“這也值得她專門糾正我一回?” 對方只笑道:“既是給人家的稱呼,別人糾正你也沒什么?!?/br> “難怪我聽說這位蔣老板早前在夫家可不是個一般的媳婦?!敝心晡氖柯詭д{侃地說道,“現在已似可見其脾性三分?!?/br> 男子揉著額角,口中不以為意地道:“你是來吃飯,又不是相親,何必管那許多?!?/br> 文士看了看他,問道:“頭又疼呢?昨夜睡得如何?” “還好?!彼畔率?,轉而端起了面前的香飲,“只是略有不適,無妨?!?/br> 中年文士看著他輕嘆了口氣:“你說你這三司使當的,竟比以前還心累。要我說,你要么那頭放放手,要么這頭抓抓手,不然讓你吃藥調理你又不喜歡,我看你這樣都擔心你英年早逝?!?/br> 原來此時坐在這“梅花里”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司使陶宜和他的兄長。 只見陶宜略有無語地看著對方,失笑道:“二哥哥,一家人何必如此相殘,你咒死了我也沒有什么好處的?!?/br> “我這是擔心你?!碧招欀颊f道,“朝廷里的事本就已經夠繁雜、夠令人費心了,偏你身邊還沒個能貼心照顧起居的人,讓你續弦你又不肯,堂堂的計相……” 陶宜抬手打斷他道:“你莫要如此啰嗦,辜負了人家這店里造出來的清靜?!?/br> 陶宣知他一向不喜歡這個話題,為免攪了大家的興致,也不想讓弟弟更感不適,只能無奈地閉了嘴。 恰好此時菜也上來了,陶宣就轉而招呼他道:“來來,正好嘗嘗這雪泡梅花酒到底如何?!?/br> 陶宜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對酒菜都沒什么興趣,淺嘗了一口后就放下了。 酒的確不錯,但他今日不太想多飲。 陶宣見狀,就讓人去問問看能否另外添個酒釀元子,并叮囑酒釀要多些。 陶宜道:“不必這么麻煩,我隨便吃些就夠了?!?/br> “好歹是我請你來吃飯,既是過節,怎能讓你隨便對付?”陶宣道,“來都來了,總得讓你舒舒服服地出這個門才是?!?/br> 陶宜笑了笑。 很快行菜就把酒釀元子送上了桌,與其他菜不同的是,這份酒釀元子并沒有用銀器盛裝,而是用的木碗,并配了一柄精致的木湯匙。 碗中的酒釀湯呈現出一種淡褐色,面上浮著些許碎開的花瓣,淡黃中帶著幾不可見的微綠。 陶宜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往酒釀元子里放綠萼梅。 但他只當是食店老板為了應景,也并未太在意,隨意舀了一勺嘗下。 陶宣就看見對面的人神色漸漸有變。 “怎么了?”他問。 陶宜沒有回話,而是又喝了一口酒釀,少頃,方抬眸朝兄長望去。 “這里頭還放了陳皮?!彼加铋g透出些興味來,“有意思?!?/br> 第84章 歸去 鐘大娘子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她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了這是誰的聲音,知道這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于是拼著力氣沖破滿身疲憊,緩緩睜開了眼睛。 沈耀宗果然就在她身邊。 “官人,”她驚喜地望著他,“你回來了?”又問,“可用過飯了?你的脾胃不好,不要餓著?!?/br> 沈耀宗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我不餓?!彼麗蹜z地握著妻子的手,輕撫她的面龐,說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br>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歡天喜地進了門趕著想帶她出門去過元宵看燈,迎面而來的,卻是她已病重的消息。 ——“二爺不知道,您前腳剛離開汴京,老太太后腳就叫了大娘子過去幫著抄經,又說要誠心,這一凍便是一日。大娘子得了風寒,她自己雖不說,可連大姑娘都曉得給她送藥茶,偏就只老太太不知。直到人已經起不來了,老太太也不曾關顧過一句,大娘子卻還記掛著不曉得老太太消氣沒有?!?/br> 沈耀宗的心都要碎了。 鐘大娘子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安慰地道:“不晚,我就等著你回來帶我看燈呢?!庇中χf,“你還記不記得,去年你親手給我做了盞兔兒燈,可難看了?!?/br> 沈耀宗卻只不停地說著“對不起”,早已淚流滿面。 鐘大娘子看著他這樣,也不禁落下了眼淚,輕嘆道:“你別太難過,往后的日子還長著?!?/br> 沈耀宗聽出來她這是在說遺言,心里更是針扎一樣疼,他后悔莫及地說道:“我不該拖累你,我,我應該早些放你離開沈家的……” 鐘大娘子卻搖了搖頭:“我從未如此想過。官人,能做你的妻子,我很高興?!?/br> 沈耀宗哭著搖頭:“不,不,是我太自私了,我……” 他咬了咬牙,艱難地說道:“我應該早些告訴娘,告訴你,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是我不正常。對不起,妍娘,是我對不起你?!?/br> 鐘大娘子心疼地看著他,柔聲道:“我早就知道了?!?/br> 沈耀宗一愣,倏然抬眸望著她,怔怔失了言語。 “多年夫妻,我如何看不見你的辛苦和掙扎?”她說,“何況你的確也是為了我,才從不曾碰其他女子一下?!?/br> 沈耀宗只覺得自己快要被愧疚和痛苦給淹沒了,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以至于久久不能說出一個字。 “官人,”鐘大娘子緩緩說道,“嫁給你這些年,你待我再好不過,我本也不想要什么孩子,只愿你我長長久久。只是我原想著能陪你一輩子,可惜,如今怕是不成了?!?/br> 沈耀宗流著淚道:“不,你會好起來的,你說了要陪著我,你不可食言,我們要在一起,長長久久在一起?!?/br> 鐘大娘子柔柔一笑,目光微轉,朝窗戶望去。 “今年的燈一定很漂亮?!彼f。 沈耀宗緊緊握著她的手。 “我讓人去多買些花燈回來,掛在院子里陪你看?!彼f著,便要張口喊人。 “你回來了,我真的,很開心……” 察覺到身邊人的氣息正逐漸微弱,沈耀宗一頓,幾乎是慌亂地回身將她抱?。骸板?,妍娘,你別睡,你睜開眼再看看我,妍娘!” 鐘大娘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終是再無聲息。 鮑氏正在院子里和女兒一起賞燈,忽聞女使來報說鐘大娘子剛剛走了,她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了半晌,說道:“幫我更衣吧?!?/br> 這就是要去吊唁的意思。 沈二姐卻攔住她娘,提醒道:“大娘子和大jiejie她們都還沒回來呢?!庇谑菃柵沟?,“婆婆那邊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