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賭城，燈紅酒綠之景，紙醉金迷之氣。

    包廂門開了，劉永志登時站起來，頗為謹慎地朝包廂門口看了看，袁啟峰便是因為賭博被盯上，副處長的位子剛坐熱乎，他可不想被ICAC請去喝茶。

    有賊心沒賊膽，黎堯選的就這種貨色，陸淵睨了一眼，然后徑直坐在沙發上，張睿抬了手，請人入座，“劉處長請放心，都是自己人?！?/br>
    袁啟峰掉馬前他們也是這么說的，劉永志如坐針氈，張睿揚了揚下巴，跟著的人搬出一箱子，鎖扣一開，全是錢。

    劉永志搓了搓手，雙眼渾濁，陸淵坐在對面，“聽說幾年前，警署在綠林社安插了一批臥底?！?/br>
    聽說，聽誰說的，沒想到陸淵在警署的眼線已經摸到這一層，劉永志收回手，卻又眼饞，盯著錢箱移不開眼，“袁啟峰幾年前確實從警校選了個好苗子進綠林社?！?/br>
    一邊收著綠林社的錢，一邊安插臥底刷政績，袁啟峰這是想黑白兩頭都吃啊，陸淵手肘搭在沙發沿邊撐著下巴，姿勢慵懶，死的那個好苗子不就是黎堯身邊的那個阿梁，但他要問的不是這個。

    “你們警察，都怎么聯系臥底？”

    厚壁古典杯，透明冰塊泡在棕黃酒水里，男人抿了口酒，語氣隨意，可劉永志不敢大意，臥底相關信息在七年前全部被納入中心區，嚴格保密，上頭還有人盯著，不得不謹慎。

    張睿抬了抬手，立馬又有人搬出一個銀箱，劉永志咽了咽口水，聞著迷人的油墨香，新鈔摸在手里感覺都還熱乎著，當官的都敢說為官要為民，可當這么多錢砸在身上，誰能抵擋得住，若真能不為所動，那只能是因為錢還不夠多。

    啪的一下，陸淵踹倒箱蓋，鎖扣卡得嚴嚴實實的，劉永志坐正了身體，“一般會安排一到兩個對接人聯系臥底。臥底身份信息會錄入系統，但自從中心區全面接管臥底行動后，檔案密碼就會定期重置，只有對接人知道?！?/br>
    還是砸錢管用，什么話都說了，男人面上一哂，“也就是說，只有對接人能證明臥底身份?！?/br>
    劉永志心里一咯噔，惴惴不安，第二天，不詳預感果真發生了，不過與臥底無關，而是ICAC。

    貪污受賄，數額巨大，證據屬實，終生監禁。僅僅只過去一周，副處長再次換人。

    “書音姐，書音姐？”

    劉祥連喊幾聲，林書音才從回過神來，朝賬本上掃了一眼，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辛辣酒水順著喉腔滑入空蕩蕩的胃中，林書音隨意擦了擦嘴轉身就走，如今她還能活著，不過是因為黎堯還需要利用她除掉宋文柏，按理來說，身份暴露后她只是個工具，這些賬本自然也輪不到她插手。

    可在安城八年，她得罪了不少人，一旦有任何失勢消息傳出，她活不到第二天。幸運的是能拿到臺面上的賬本都是干凈的，黎堯不在乎這點小錢，允許她走個流程，在人前扮演有名卻無實的“書音姐”。

    而她堅持周日慣例，除了為求生為保命，還是為了可以名正言順進入酒吧。

    “書音姐，程先生出差了，您稍等?！眴趟南却蛄藗€招呼，然后嫻熟地更換賬本，林書音自始至終沒瞧一眼，她今天就不是來見程明生的。

    包廂開的暗燈，大廳閃爍的霓虹燈照進包廂，窗外，一片喧囂躁動。

    換完賬本，女人沒有離開，而是站在落地窗邊看著一樓大廳，喬四沒有打擾，自覺退離，輕輕帶上門，聽到關門的聲音，林書音放了酒，四處摸索，沒有監控。

    交易雙方平等，所以在程明生的地盤，她有絕對的自由，果敢后，公寓有被人翻過的痕跡，她能感覺到暗處的監視一日勝過一日，可和宋文柏的聯系，并不一定要會面，酒吧嘈雜，人流密集，且免于監視，是保持通信的絕佳場所。

    林書音掏出手機快速編輯好一條短信發送，野人山的救援有陸淵的參與，以陸淵的能力難保不會看出什么。

    經典小月牙手機半個手掌大小，被捏得啪啪響，接著被扔進香檳桶里，小巧輕盈的手機摔進冰水中，觸到桶底又翻涌出水面。

    手機進了水，前蓋叁色呼吸燈漸漸熄滅，林書音盯著桶里起起伏伏的手機，但愿陸淵沒有發覺。

    從二樓到一樓的拐角處，突然竄出一個人，林書音本能朝后躲避，卻不想冰涼酒水傾灑而下，上衣濕了大半。

    看清人后，酒保連連鞠躬道歉，“對、對不起，書音姐……”

    腳踝脹痛，剛才也不知道是誰絆了他一腳，但得罪了大人物誰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酒保彎著腰，余光朝四處打量，急的滿頭大汗，唯恐遇見喬四，若到那時候，丟工作都是小事。

    這年頭，賺錢都不容易，更何況她也不想多事，林書音擺擺手，讓人走了，酒保頭低垂著，邊哈著腰邊道歉快步走了。

    視野內闖入一個白色手帕，林書音斜睨了一眼，是個很年輕的女孩，看年紀，不過二十。

    安城沒人不認識她，靠近她的人多是有所圖謀，見慣了諂媚的嘴臉，女孩則顯得另類，尤其那雙眼睛不摻一絲雜質，一眼就能忘到底。

    可她不接受沒有理由的善意，“不用了，謝謝?！?/br>
    離開的身影帶起一股澄澈香氣，張怡不禁嗅了嗅鼻子，等人走遠香味消散才嘀嘀咕咕，“怎么可能會成功……”

    林書音沒急著走，而是找了個靠近后門的卡座，慢悠悠喝著酒，看著收拾包廂的服務員提著黑色大垃圾袋下樓。

    門沒關嚴實，風一吹，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門縫，泡水的手機隨著一堆碎屑被倒入垃圾車，林書音放了酒杯起身，溜出小門。

    小巷嘈雜，一聽就知道是酒鬼在耍酒瘋，吵吵嚷嚷，聒噪得很，先是女人的哭求，接著是男人氣急敗壞的怒罵，林書音裹緊風衣，背對著兩人走向轎車。

    那人的聲音有些耳熟，林書音想了幾秒，很像李菁菁。

    鋪筑在砂墊層上的彈石路面凹凸不平，加工不完整的石塊有大有小，在凸起的兩塊大石塊中間是一塊深深凹陷下去的小石子。

    石塊不曾想過自己是踩著石子才得以嶄露棱角，因為他們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所生活的地方就是整個世界，所以人擠人，人踩人，人吃人。

    那么多人，救也救不完。

    高跟鞋踩地的聲音陡然停止，喝得醉醺醺的瘦男人漲紅著臉狐疑地望向那道纖細的背影，打著酒嗝晃晃悠悠走了過去。

    “美女，一起喝一杯??？”

    結果下一秒瘦男人身體一抖向后倒去，在地上滑行飛出數米，撞到墻壁昏死過去。

    「萬一我沒有成功呢？」

    「不，你會成功?！?/br>
    男人神采奕奕，這份篤定來源于其堅定的信任。

    「她一定會救你?！?/br>
    彼時，張怡還不明白宋文柏這句話真正的含義，直至聽到站在前方的女人問起她的名字。

    不是藝名，是她的本命。

    “張怡?！迸⒙曇舭l抖，再次重復，“我叫張怡?！?/br>
    這泥潭，終于有人救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