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戒指
他們都被騙了,什么策反都是假的,黎堯就是要他們死,林書音慌亂爬起,必須要把尸體處理掉。 黑暗中燈光閃爍,汽車轟鳴,兩人齊齊回頭望去,參天大樹隨風搖曳,像張牙舞爪吃人的鬼魅。 “快走!” 宋文柏拽過林書音的胳膊,“跟我一起走?!?/br> 暴雨如潮,林書音拂去額角的雨珠,“我得回去!” 果敢遠離安城,遠離綠林社,同樣的,果敢也是陳志賢無法觸及的地方,坤沙的地方武裝軍足有兩千人,逃跑無非是拖延時間,所以她要回去,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為他們謀得一線生機。 遠處的車燈投出斑駁樹影,林書音頻頻回頭,來不及了,再拖下去兩個人都得暴露。 “你相信我?!?/br> 濕漉漉的臉龐在燈光下愈發蒼白,宋文柏能感受到她抖得很厲害,可決然的眼睛是那樣的鮮活,是他貪戀的那份韌性和頑強。 如愿看到車輛駛離,林書音轉身朝向公路旁的綠林,卻又腳步一頓,接著跑向雨中的尸體。 林書音從不知道尸體會這么冰,是比雨水更刺骨的寒,尖銳的寒意直鉆毛孔,林書音幾乎要握不住覺溫的手臂。 表帶扣得很緊,額角冒出冷汗,越著急越出錯,林書音手指顫抖,昏暗視野下,尸體手指處發出微弱熒光,是戒指。 鵝蛋大的墨翠和瑪瑙戴在五指上很是夸張,而戴在無名指上的細圈銀戒指便顯得低調許多,解表扣的動作戛然而止,林書音摸向銀戒。 尸體僵硬,手指腫脹,戒指套得牢靠,刺耳的鳴笛聲正一點點逼近,林書音只得強硬掰直尸體蜷縮的關節。 仿佛能聽見人聲,林書音使勁朝外拔著戒指,快點,再快點。 終于,戒指脫落,身體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手心冒出血珠,林書音不敢停留,在車輛到來前,踉蹌著跑進綠林。 豆大的雨珠無情垂落,砸得人睜不開眼,身體失溫到不再顫抖,林書音已經感受不到多少寒冷,全憑求生本能緊緊攥著戒指,拼命往前跑,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跌倒就立刻爬起,穿過綠林,穿過漫山的罌粟田。 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跑到莊園。 莊園內一片通明,罕見的無人值守,林書音推開半開的大門闖進庭院,腳底濕滑,一個趔趄跪在地上。 可林書音沒有再爬起來,就這么跪在地上望向站在走廊下的男人。 和成海別墅那夜相似的姿勢,雨很大,林書音渾身濕透,褲腳沾滿泥土,跪在水中,只是這次男人為她撐傘。 目的達成,他不在乎棋子的死活,林書音握著拳攥緊戒指,可是沒關系,因為她這顆棋子也正要吃掉下棋的人。 “我知道……宋文柏在哪!” “還請會長,放我一條生路?!?/br> 女人聲音嘶啞,說到最后語氣哀求,而走廊下的男人仍無動于衷,一時庭院里只聽得見雨聲。 林書音垂下頭,冷雨順著衣領滑進衣內,遍體生寒,每一寸骨頭都在發痛發漲,掙扎著要刺破皮rou。 雨還在下,林書音維系跪姿一動不動,他沒有離開,那她就還有機會,慘白如霜的唇瓣抖動幾下,林書音正欲繼續,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意識昏沉之際,有人朝自己走來,那是耀輝。 命運第一次眷顧她這個賭徒,林書音安然閉上眼,沉沉睡去。 黑夜籠罩一切,包括她的夢,舉目只見漆黑的夜,林書音卻覺得安詳平和,緩緩閉上眼,心臟劇烈跳動,不是的,她忘記了什么。 床榻之上,沉睡中的人呼吸變得急促,睫毛不斷顫抖,傭人輕聲上前,誰料女人突然睜開眼,傭人嚇得后退幾步。 頭暈目眩,林書音捂著額頭,摸了一手汗,傭人拿著濕毛巾小心上前,指尖觸碰的瞬間,林書音一個驚顫,戒備地后縮,眼神警惕。 女人反應實在大,傭人不知所措,不安地問道,“林小姐?”〔1〕 手指松動,一個銀圈掉落,傭人彎腰卻被搶先一步,林書音奪過戒指,掌心是深紅凹陷。 傭人年長,為活躍氛圍,笑著說,“替您換衣休息時一直攥著拳,原來是戒指?!?/br> 思緒被拉回,林書音手指無聲收緊,將戒指籠進掌心,與凹陷逐漸吻合,她夢中念念不忘的就是這枚戒指。 “您有沒有對別人說起這枚戒指?” 女人神情嚴肅,傭人收了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搖了搖頭,接著便看到女人手指比在嘴邊,笑了起來。 “您可一定要保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這枚戒指?!?/br> 原來淋雨發燒是為找戒指,傭人點了點頭,好奇地瞥了一眼戒指,剛覺眼熟,戒指就被收起。 “按這條路找,坤沙會知道在哪的?!?/br> 耀輝抬眼看了一眼被紅筆標注的地圖,微微頷首,林書音朝身后看去。 黎堯抬步走近,距離一米時停下,耀輝拿著地圖悄聲脫離,如何不引起懷疑地提醒坤沙才是他所要關心的。 “身體可好些了?” 又是這幅虛情假意的模樣,畢竟事還沒辦成,宋文柏還好好活著,而她要活命,揭了那層假面,底下各有各的籌謀。 “好多了,多謝黎哥關心?!?/br> 林書音語氣自然,稱呼也由“會長”轉為“黎哥”,他要繼續,那她就陪他演下去。 門窗大開,風聲簌簌,林書音看向室外,莊園空蕩,人都被派出去尋找覺溫的蹤跡,果敢已經封鎖,地方就這么大,最遲不會超過今天,坤沙就會得知覺溫的死訊。 不光是保鏢,就連傭人都少了許多,臨近晌午,該備餐了,一個女傭走過走廊,離客廳越來越近。 是昨晚照顧自己的女傭。 蓬松的潔白裙角闖進視線,在空中停了一秒后,黎堯才后知后覺這飄揚的裙角不是被風吹起,肩膀上綿軟發燙的觸感一觸即離,澄澈香氣同樣不給人反應的時間,清冽地直達鼻腔。 修長纖手夾著一片落葉,林書音勾唇笑著,“落了樹葉?!?/br> 虛假的噓寒問暖到此為止,男人身體僵直,不知道等會又要洗多久,林書音眼中得意,轉著落葉的根莖,葉片旋轉。 角落處不見女傭的身影,林書音掏出戒指戴在無名指上,笑意消失殆盡。 覺溫的葬禮比想象中要盛大許多,坤沙親自給尸體凈身、裹尸,專請大師連日超度,硬生生將停尸時間拖到七天,期間尸體發臭,不得不用冰塊水果才勉強蓋住沖鼻尸臭。 出殯那日,整個果敢人皆來送行,面帶愁色卻不見哀情,到了不得不埋葬時,一個中年婦人趴在靈柩上哭的昏天黑地,久久不肯松手。 較之覺溫母親的悲慟,坤沙除了面容憔悴了些,顯得異常平靜,可他們都知道,這份平靜不會持續太久。 婦人哭昏了過去,傭人抱著人下去休息,昏死的人格外重,兩個瘦女傭有些吃力,路過時,林書音抬手扶了一把。 坤沙注意到動靜,睨了一眼又轉過身去,專心致志坐在墳前和僧人念經文,做最后的超度。 葬禮結束,婦人才醒來,坐著呆滯不動,親眷傭人圍坐一團細聲細語地安撫。 “吳先生往生極樂?!?/br> 所有體己話里,唯有這句最令坤沙動容,眼底又滾出熱淚來,真心實意道,“多謝林小姐?!薄?〕 “坤沙先生,節哀順變?!?/br> “覺溫??!”婦人大喊一聲,眼看又要暈過去,坤沙伸出手欲要將人接過,林書音手快一步,環住婦人的肩膀,“夫人節哀啊?!?/br> 傭人跟在身后,而親眷抱作一團,林書音扶著人往前走,不時低頭柔聲安慰, 而身后,坤沙沒有跟上來。 他看到了,那枚戒指。愛子心切,他親自給覺溫凈身,絕對不會忽視此刻她戴在手上的就是覺溫無名指上少的那枚戒指。 “會長,電話?!?/br> 黎堯站在樹蔭下,燥熱難熬,一臉燥郁接起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臉色稍霽。 烏泱泱一群女人走過來,黎堯習慣性遠離人群,朝一旁退了退,定睛看到中心的林書音。 人一多,路過時撲面而來一股熱浪,再遠便只能離開樹蔭到太陽底下,黎堯皺著眉沒有再動,原本緊圍的圈層越擴越大,人流散亂。 高位自不缺奉承的人,目的達成,林書音自覺讓位退至外層,與黎堯擦肩而過。 一個痛失愛子的父親只為發泄怒火,而在這樣不講道理的遷怒下,沒有任何一個嫌疑人能幸免。 —————————————————————— 〔1〕果敢地區90%的人口為華人,歷史上曾使用中文作為官方語言,并采用中文教育制度,盡管緬甸政府逐漸滲透其文化,但當地居民仍保留使用中文的習慣。 〔2〕如前文所述,緬甸有名無姓,姓氏總共有叁種“貌”“哥”“吳”,根據年齡區分,等男人年長或者獲得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以后,便會被尊稱為“吳先生”。這也是緬甸吳先生特別多的原因,其實不是真正的姓氏,是尊稱。來源百度。(坤沙聽到阿音說“吳先生”有反應其實是聽到有人認可自己兒子感動的,悲喜參半。) (PS:黎堯是從無到有,動心是有過程的,還沒那么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