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死局
時隔半個月,許舟再次回到集裝箱,只是幾天沒回,桌面就覆了層薄灰,只好重新打掃。 雨夜,許舟打著赤膊坐在門口,手里夾著根細煙,是林書音先前丟在這里的香煙,火機打了好幾次才點著。 雨停天亮,許舟一夜沒睡,腳邊積了一地的煙蒂,風吹草動,許舟猛地站起,手指抖得連香煙都夾不住,明知希望渺茫,內心還是不可抑制地期待。 萬一,萬一是她呢。 “是這兒吧?!?/br> “就是了,集裝箱不在這兒嗎?!?/br> 手拿鐵錘的一群人踏過草叢,麻子領頭遠遠瞧見集裝箱跟前的男人,“喲,許舟,你怎么在這兒?!?/br> 接著自問自答,“書音姐讓你來的?嘖,收拾這點個地方哪用得著這么多人?!?/br> 麻子手一揚,烏泱泱的人舉起鐵錘砸向集裝箱,“行了,趕緊的吧?!?/br> 腳底生根般移不開半分,許舟僵在原地,耳邊人聲失真,只剩錘頭敲擊鐵皮的聲音一下一下砸進腦中。 “滾!” 只見剛才還愣著不動的男人瘋了似地怒喊,正在砸擊鐵皮箱的幾人被拽住衣領摔在地上,鐵錘脫手,幾人紛紛往后躲。 哐的一聲,有驚無險,麻子呆了一下,氣急敗落踢走鐵錘,“許舟,你發什么瘋!” 男人未有回應,擋在集裝箱前,麻子反應過來,“難不成這是你的地兒?” 又勸道,“哎喲,這集裝箱冬冷夏熱的,有什么好的?!?/br> “是她讓你砸的?!?/br> “誰?書音姐?” 麻子抽出根煙,綠林社這幾年新進的一批全是半吊子,許舟是個少見的好苗子,他惜才,不想跟許舟來硬的。 麻子不再裝傻,遞出煙盒湊近了些,壓低聲音,“真心實意?別扯了,上邊的人玩玩而已?!?/br> 許舟眼神冷冽,定定看著身旁語重心長的男人,麻子噗嗤一笑,拍拍許舟的肩膀,“男人想要一個女人,是藏不住的。你以為就我一個看出來了?” “你跟了書音姐一場,她不會虧待你的,趁著事情沒鬧大之前,老實拿著好處閃人?!?/br> “真心值幾個錢,許舟,差不多就行了?!?/br> 煙霧繚繞,真是嗆人。許舟紅了眼,胸口憋悶,人人都以為是逢場作戲,只有他清楚,曾有真情,是他親手摔爛了那點可能。 年輕人死犟,不撞南墻不回頭,看那個沖動勁就知道要去干什么,麻子扔了煙,朝身后喊著,“愣著干什么呢,還不趕緊將人攔??!” 怒急攻心,出拳失了章法,最終雙拳難敵四手,被壓在地上,許舟拼命掙著,“滾!” 五大叁粗的幾人費勁壓著,麻子拖著鐵錘走向集裝箱,眼看錘頭要落在鐵皮上,身后傳來大喊。 “哥!我求你,別砸、別砸……” 麻子放了錘,許舟入行兩年,他就沒見許舟服過誰,這是頭一回聽許舟喊哥,喊得情真意切。 可是他上有老下有小,想在安城討口飯吃,單薄的兄弟情填不滿錢窟窿,“既然你喊我哥,那就聽哥一句勸?!?/br> 云一散陽光毒辣,后背出了一身汗,麻子脫了西裝外套,鐵錘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只要活著就沒什么放不下的,你以后啊,不吃情苦,就過好日子!” 又是一錘,鐵皮彎曲,房屋已經開始變形,眼皮垂著汗珠,要掉不掉,麻子擼了把臉,舉起鐵錘,“你放心,這屋子我誰都不讓碰,哥親自給你砸!” 嗓音嘶啞,喉嚨發出低低的哀嚎,男人漲紅著脖子,竟硬生生抬起上半身,幾人只好加重力度,“許舟!差不多就行了!” 身體被牢牢壓在地上,臉磨著地面,塵土飛揚,眼里進了沙,模糊中,鐵屋塌陷成了堆廢鐵。 像是xiele所有力氣,熱淚滑過鼻梁落在土里,許舟停止掙扎,靜靜趴在地上,望向被踩在腳下的鐵皮。 他們都說差不多就行了,可往事種種,哪怕不得圓滿,他也想留下點念想,而就連這點念想,都沒有了。 草叢旁,林書音坐在車里聽著男人的低吼,鐵錘敲擊聲很大,一下又一下,手指顫抖,煙灰稀稀拉拉落在地上。 天正亮,林書音卻莫名想起那個晚上,如果那晚許舟坦白,她真的會既往不咎,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吃完那碗清湯面嗎。 答案他們心知肚明,所以許舟選擇繼續隱瞞。 所謂的坦白局就是個幌子,只是為了探許舟的底,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沉淪。 她自始至終就沒給過許舟選擇的機會。 吳四海死了,李斌的仇已報,她不會留在安城,孑然一身來到安城,要走也是一個人走,她不會帶任何人離開,也不會為誰留下。 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個死局,許舟深知這點,于是出賣、隱瞞,步步為營,只為留住她。 事實證明,許舟成功了,為了查清他和宋文柏的關系,她將許舟放在身邊,接著一步一步,再也無法回頭。 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所以,她不怪許舟。 草叢歸于平靜,林書音踩滅煙蒂,走進車內,要怨只怨她沒生在普通人家,遇上真情也難卸心防,而他運氣不好,偏偏愛上她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