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向項在邊上使眼色,示意栗朝安,別逼她。 就在兩個人相約無聲地出去時,栗朝安把面端在手上,走到門口,終究還是沒忍住,“圓圓,我們聊一下,好嗎?” 案前的人轉過身,丟開了手里的筆,沉靜應對,“好?!?/br> 客廳里,父母兩個人坐在一張沙發上,向項要圓圓也坐下來。她卻堅持站著,站在電視旁邊,正對著他們。 栗朝安良久沒有出聲。向項看著,也催促著他。 等到他想好措辭的時候,卻被圓圓搶先了一步,“爸爸,昨晚的事,我先替馮鏡衡跟你道歉。無論如何,他沒有立場與身份朝你那樣?!?/br> “但是,我今天一天工作的時候一直在回想,為什么你們爭吵的時候我沒有叫停你們,或者干脆直接給mama打電話……” “因為,說實話,那一刻我真的有傾向著馮鏡衡,我知道我說這話會叫你很灰心??墒?,人確實只是當下的動物。沒有一個人可以做事后諸葛。因為他同你辯駁的時候,我沒來由地想起了小舅。想起你和mama那些年爭吵,我逃避著去找他?;蛘適ama教訓我的時候,只有小舅無來由地偏幫我,他不問理由,只怪他的阿姐,你這樣會把圓圓逼壞的?!?/br> 對面的栗朝安晦澀地沉默著,卻是向項,她驚覺,嘆了一聲,“圓圓……”這么多年了,她依舊沒有忘記小舅。 栗清圓說著,不禁頷首加劇了她的態度,“對。我那么一刻就是這么自私且逃避?!?/br> “但是我今天和馮鏡衡的態度卻始終是怨懟他的。因為他冒犯了我的父親。我跟他強調甚至爭執的就是,有些話,我要留著我自己說,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br> “我和季成蹊分手了。我不管你們怎么想我,還是覺得我這么快開啟新感情是不是有點草率。但是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也不想我的一份感情而影響到任何人。反過來說,如果我的所謂愛情叫我父母這么容不下,那么我確實該暫時脫離出來思考一下,到底哪里出了問題,讓我跟我父母出現了這么大的信息偏差?!?/br> “所以,我現在平心靜氣地問你們,到底你們覺得我和馮鏡衡是哪里有問題?” 栗朝安端正地沉默。向項怪圓圓,“好好說話。這么嚴肅,人家以為上法庭呢?!?/br> 片刻,栗朝安才出聲,“昨晚那事,我跟你媽說過了,她回頭解釋給你聽吧?!?/br> “爸爸,我想聽你親口說。這里沒有外人,我不覺得我們有什么父女大妨可以要避諱的?!?/br> “……” “你真的還期許著我和季成蹊能回頭嗎?你知不知道他那晚去柏榕酒店找我,在意識到我沒有回心轉意的苗頭后,他控訴了我一大船的話,連同著我父母。我那時候就下定決心,這輩子我即便再也遇不到比他好看比他優秀的男人了,也絕不回頭吃這口夾生飯。不,甚至該是他嘔出來的隔夜飯?!?/br> “他控訴你什么了?”栗朝安聞聲,幾乎是站起來問圓圓的。 栗清圓忽而落下淚來,不是她覺得委屈,而是她看到爸爸這樣,感受到了爸爸的關心與愛意。她搖搖頭,表示過去的事已經不重要了。甚至,她并不想回頭去聯想絲毫。 她只想告訴父母,她最直觀的感受,“我知道你們擔心什么,擔心我和馮鏡衡的懸殊,擔心他那樣的家庭我未必勝任,擔心他到底有沒有百分百的真心對待?!?/br> “我想說,這些我都想過了。就像小時候,爸爸總是擔心我的大考,擔心我的粗心擔心我的臨場應變能力,一遍遍囑咐我?!?/br> “卷子是我自己做,人也是我自己在相處。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如果勢必悲觀地想我會有什么損失,我想大概也就如同跟季成蹊那樣,被辜負掉??墒俏也辉偈鞘鶜q的小女孩了,我二十六歲了,爸爸,我能想到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再一次看清一個男人而已。且正因為昨晚馮鏡衡那一出,我反而斷定他即便不愛我了,也不會和我藏著掖著的,更不會分手說一堆倒打一耙的話來給自己洗心革面。他這個人即便‘卑劣’,也只擺在明面上?!?/br> 栗朝安聽到圓圓這番話,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是嫉妒的。他的女兒終究是長大了,圓圓和季成蹊那些年都沒有這么透徹地看待過一個人。 她明明在說馮鏡衡卑劣,口吻卻是眷戀不舍的。這是他們過來人的火眼金睛。 向項也看在眼里。她不知道是圓圓終究成長了,還是這些日子耳濡目染地學了點霸道人的我行我素。 偏偏,她為女兒這樣的我行我素而驕傲。 不為別的,就這份自己能養活自己的本事,到哪都餓不死。感情,如果不能錦上添花,那么就舍掉拉倒。沒什么大不了的。向項尤為地鄙夷一些女人的悲觀宿命論,仿佛遇錯一個男人,就要了她們的命一樣。一步都不敢錯的人,本身就是自卑的,自我矮化的。 向項推了推栗朝安,后者終究平等地跟女兒和解, “昨晚和馮鏡衡的那番話里,有些不是真心的。圓圓,我再糊涂,也不會容忍一個背叛你的男人。他再優秀,成為不了我的女婿又與我有什么干系?!?/br> “我只怕你掉進去太快?!?/br> 穿太陽花睡衣的人,口吻堅定,“可是,熱戀不都這樣嗎?” 一句話落地,客廳的三個人,各懷心思。圓圓懵懂,栗朝安驚嘆,向項莞爾。 一時間,圓圓反過來問父母,“你們當初就沒有過這樣嗎?爸爸?!?/br> 栗朝安不覺咳嗽了聲。向項端正坐著,姿態教養如淑女,抱著雙臂,有一說一,“熱戀的人都是沒腦子的。包括你爸爸?!?/br> 栗朝安:“向項!” 語出驚人的人,“你敢說不是?是誰送我回家,一條巷子連發折返了七八趟,向宗都出來遞話了,再不回去,天都亮了?!?/br> 圓圓聽到都不禁笑了,她笑的是小舅,“小舅好可憐,還得出來做工具人?!?/br> 向項點頭,“你外公那會兒恨不得把你爸爸嚼了吃了。原來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好了傷疤就忘了疼。有時候女人也一樣呢,明明年輕的時候受盡婆婆的苦,最后自己做婆婆了也愛擺譜。人呀,表里如一的就是了不起。就沖這個,我就看好馮鏡衡,畢竟敢跟老丈人叫板的沒幾個。他這樣的,將來自己有了女兒,人家為了女兒嚴格苛待女婿還情有可原。畢竟,他當年就是這么以身作則的,我就不允許你老丈人有半點模棱兩可。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br> 栗朝安聽向項這么說著,一時面上也掛不住,“行了,和你一樣風風火火的,你都喜歡!” 向項也不掩飾,“是呀。知己難逢,佳音難覓。沒準我和馮鏡衡他mama還能對得上脾氣的。不都說兒子一般像mama的嘛?!?/br> 圓圓在線打假,“也不全是,他哥哥并不像他mama?!?/br> 向項倒是好奇起來,“哥哥什么樣子啊,兄弟倆哪個更漂亮些?” 圓圓一時沒接話。 向項催促,邊上的栗朝安很是無語地看著她。向項臭他一眼,眼神數落他,落個兩不追究就拉倒,還要追著問什么。難得糊涂才是上上智慧。 到底圓圓還是說了偏心的話,弟弟更好看些。 向項點頭,自己的女兒她曉得,“不好看的,堅決入不了你的眼?!?/br> 重要的話留到最后說,“那,你倆沒事吧。吵架了么?” 栗清圓頓了頓,想起馮鏡衡臨走前那副嘴臉,心想,我為你開脫這么多,你還不至于那么沒風度地真分手了吧。 圓圓只承認吵了兩句,沒什么大不了。 栗朝安菩薩上身,聽到女兒為此爭吵,即便心里埋怨馮鏡衡沒度量,終究還是有點懊悔自己的。 再聽到圓圓說了這許多,陡然地來了一句,“我和你們商量一件事好么。為了避免以后再有這種面對面的沖突,我在想,要么我搬出去住,要么我跟你們申請周末自由的外宿權利??梢詥??” 栗朝安與向項都沒想到。沒想到,今晚談判最大的黑馬是圓圓。她真得跟誰學誰,惟妙惟肖,栗朝安甚至一時覺得,今晚全程圓圓在苦rou計,最后的一記回馬槍沒準也是那個狐貍精馮鏡衡教的。 客廳烏鴉飛過安靜了片刻。向項轉著手腕喊疼,她這才告訴栗朝安,我今天為什么不開車呀,就是昨晚做瑜伽的時候扭著了。你去給我找個膠布貼貼呢。 一個晚上,栗清圓都暈暈乎乎的。 她生氣有人那個臭態度,也生氣隔這么久了,他一通電話都沒有,連同短信。 自顧不暇的人甚至都沒發現,父母在外面頭靠頭專心致志貼膠布的景象有多么的怪異且不同。 * 馮鏡衡朝老沈倒完一通牢sao,看一眼手機,信息欄里紅點一片,沒一條他想看的。后悔了,“我和你個單身漢說得著嗎?” 沈羅眾:“你就是找一萬個已婚男人取經都沒用。因為人人都不是馮鏡衡?!?/br> “滾吧?!?/br> 沈羅眾叫鏡子別不信,你這個人天生怪種,劍走偏鋒的人注定是另類的,不被眾人理解的。 你自己的因,唯有自己去果。 該說不說,馮鏡衡交際應酬那么多客戶代理商供應商,多的是難打交道的老頭、頑固,他都能逢兇化吉。沒理由未來老丈人,他搞不定的。 馮鏡衡非但沒被老沈鼓舞到,反而更喪氣起來,“有什么用。她都跟我明說了,我和她爸同時掉水里,她救她爸?!?/br> 老沈聽得哈哈大笑,“你丫個游泳健將,你難不成要個女人救?!?/br> “你懂個屁。我就要她救,礙著你什么事了!” 老沈笑他,沒臉沒皮。 那一頭,莫翌鵬摸到了馮二帶過來的那個紙袋子,發現里頭是一盒蛋糕,栗子南瓜味的。 他問女伴,吃不吃? 莫翌鵬才要當即拆了這蛋糕的,馮鏡衡一把奪回頭,蛋糕糊了他一袖子,即便這樣,也沒肯莫翌鵬和他的女伴嘗一口,“是你的么,就吃。問過我了嗎!” 莫翌鵬跟馮二賴,“現在問了呀?!?/br> “滾?!瘪T鏡衡喝一口酒再刮著袖子的奶油往嘴里送。整個包廂里,就屬他最另類。誰家好人拿蛋糕下酒啊。 老沈出面調停,不無嘲諷道:“都別招他。失戀的男人最大,啊?!?/br> 第58章 ◎狐貍看到的兔子◎ 老沈的話,莫翌鵬是附議的。 對于馮二這種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他失戀可不是單單失戀,沒準還是失婚。就沖鏡子這么護食的狗樣子,栗小姐提一句我們結婚吧,有人怕不是甘愿被人家套得牢牢的。 原本這話也沒毛病,不知道是誰笑了聲。一群狐朋狗友互損慣了,葷段子也不新鮮的。莫翌鵬聽到起哄,笑瞇瞇繼續道:“所以我就服栗小姐,什么都不用做,就把有人套得服服帖帖?!?/br> 話音落,喝酒上頭的馮鏡衡突然伸手來,逮著莫翌鵬下巴一別作咔嚓的手勢,老友間也不影響他掉臉子。馮鏡衡警告的意味,胡咧咧也得看人,滾吧!莫翌鵬瞅馮二和老沈叨咕半天了,他略微有點不爽,畢竟前段時間我才是站隊你馮二的人,怎么你這個人陰晴不定的,掉頭來,你還是愿意和老沈交心。 莫翌鵬自覺咧咧了,試圖加入他們。也問他們一晚上聊什么大業務呢,豈料馮二壓根不買賬,并叫莫翌鵬挨他遠一點,一身的脂粉味,香水沖得他腦仁疼。 馮鏡衡明明在說他莫翌鵬。結果,莫這廝一不痛快就把女伴打發走了。還把罪名羅織到馮二頭上。人家姑娘不樂意了,怪那位馮先生眼睛長在頭頂上,也太傲了些。 莫翌鵬假意賠不是,說他們馮二向來這樣,好起來是個人,臭起來沒人理的。他今天失戀,純粹看不慣別人成雙成對,就這么小心眼。女伴被這么哄了幾句,才算平復了。 莫翌鵬再回來包廂時,馮鏡衡已經被老沈架起來,說送他回去吧。又問鏡子今天怎么回事,這么不擔酒,不是你的道行啊。 被扶著的人,不以為意,口里的話完全與老沈他們不搭噶,“她喜歡鈴蘭告訴我干什么,她喜歡栗子蛋糕反正也有人給她記著?!?/br> “她那個前男友狗屁不是,他媽我看他一眼都是給他抬咖了。除了和她老爹同行有話聊,有什么?哼,青梅竹馬真是了不起呀?!?/br> “我等了她兩個小時,老沈,你說我這兩個小時去干點什么不好?!?/br> “她那些話,句句都向著她爹,當然也會向著她舅舅,選擇題更是做得穩狠準。無欲則剛的人就是了不起。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過就是仗著我拿她沒辦法罷了?!?/br> 老沈送鏡子回去的路上,看不下去了,要鏡子把手機給他,“我通知你那位來吧,啊。你也別嘴硬了,沒臉沒皮的事你不是最擅長的嘛?!?/br> 馮鏡衡四仰八叉地往車后座上一躺,聽副駕上的老沈這么說,很不痛快,撐手起來罵他們這些偽君子,“誰沒臉沒皮。我比你們這些敢想不敢做的人坦蕩多了,怎么,我說得不對嘛,你去問問她爹,是不是沒放下,鬧這一出,是不是因為他看不慣以我為代表的某一階級,比如,他原先那個情敵?!瘪T鏡衡敢保證,他替栗老師把向女士這邊安撫明確好了,一準什么挑毛病沒有了!這就是男人。 老沈聽不懂鏡子在說什么。鏡子也沒指望好友懂,甚至囑咐老沈一句,我和你說的,別吵吵給外人聽。 沈羅眾嘖一聲,掉頭來問后座上的人,“你到底醉沒醉??!” 后面的人半晌沒吭聲,最后來了句,“這話我也就和你說說。老沈?!?/br> 沈羅眾感懷到鏡子的真心,還報他一句,“嗯。要不要我幫你通知她?!?/br> 馮鏡衡臭哼一聲,“不稀罕。這種算計來的東西有什么意思。一個晚上,她想聯系早聯系了?!?/br> “她壓根不知道我要她什么?!?/br> 老沈也不懂,“你要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