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陸曈心道,那就好。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裴云暎做了戚清的上門女婿。否則前債未消,還得再添一把新仇。 林丹青不知她心中腹誹,只伸了個懶腰:“太師千金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一生只能挑一個男人,自然要認真的挑,還不如我們這樣的庶女平人?!?/br> “不如?” 陸曈不解:“庶女平人就能挑很多男人?” 只聽過男人三妻四妾,她在落梅峰待了多年,莫非梁朝現在女子也能三夫四寵? 林丹青干笑幾聲:“沒那么多人盯著,自己處理好就行。我家祖上那位英明的老祖宗曾說過,絕對不要為了一朵花放棄整個花園,弱水三千,我就取三千瓢飲,一瓢哪夠?” 陸曈無言以對。 她輕咳一聲,見陸曈桌上厚厚一摞醫籍,奇道:“醫官院吏目考察不是還要半年嘛,怎么這么早就開始刻苦發奮了?天天住在制藥房,你也太努力了?!?/br> 陸曈垂眸,伸手翻開醫籍,把油燈拿近了些。 “想做點新藥?!彼f。 …… 夏夜悶熱。 戚玉臺回到府里時,府里院燈剛亮起來。 戚清如今雖未禁他足,卻未免他胡鬧,每日戌時前必須歸家。 今日他也是偷偷出的府,光是甩掉父親監視他的那些下人就已十分麻煩。 戚玉臺敞著外裳走下玉階,黑夜里,一雙眼睛灼灼發亮,一向偏黃的臉泛出不正常的潮紅,里頭衣襟解開一點,與前幾日昏昏沉沉的模樣判若兩人。 一陣涼風吹過,戚玉臺舒服地瞇起眼睛,只覺自己宛若行走于云端,飄飄欲仙得快活。 幾個時辰前,他背著府里偷偷出去了一趟,服用了寒食散。 連日來的克制終于得到紓解,戚玉臺解了一回癮,心中通泰至極,余火已經散盡,腦子卻在快活后得越發興奮,沒來由地想做點什么。 他才走到院中,正看見院中有人牽著一獵犬從旁經過,獵犬身形龐大矯捷似頭小牛,一看就讓人心中發怵,正仰頭接著仆人從碗里丟出去的帶血生rou。 戚玉臺停下腳步。 仆人也瞧見了主子,忙行禮:“少爺?!?/br> 戚玉臺心情很好,笑著看向那頭獵犬:“擒虎又壯了些?!?/br> 那頭獵犬似也知曉戚玉臺說的是自己,猛地扭過頭,露出森森白牙,方才嚼食生rou的血混著涎水滴滴答答留了一地,兇猛似頭野狼。 戚玉臺也被駭了一跳。 不過很快,這畏懼就被滿意替代。 “不錯啊?!彼麧M意道。 擒虎是戚玉臺的愛犬,高大兇猛,常年喂食生rou兇性未褪,每年圍獵,戚玉臺都帶著擒虎去獵場。 他不善騎射,次次都是靠著擒虎捕獲幾只獵物,才不至于被那些貴族私下嘲笑。 他也很看重這犬,專門請了人來飼養。一開始不知這獵犬兇性,前頭那個飼養擒虎的下人被活活咬死了,才換了后頭這個異族來的馴獸師,說能把狼訓成犬,果然不過幾年,果將擒虎訓成一只聽命戚玉臺的好狗。 訓犬師覷著他臉色:“這些日子小的日日帶擒虎去城西農莊捕獵,好為圍獵準備,今日又咬掉了一農戶小兒的耳朵……” 戚玉臺最喜歡聽到擒虎傷人,好似惡犬越是兇猛,越是能彰顯主人威懾。聞言果然笑道:“不錯,你訓犬有功,賞!” 絲毫不提及那被咬掉耳朵的農戶小兒。 反正他們會給銀子,是那些賤民幾十年也賺不到的銀子,說起來,還是那些賤民賺了。 訓犬師還在說:“就是回府時被小姐知道了此事,有些不大高興?!?/br> 戚玉臺不以為然:“meimei就是太過心軟?!?/br> 若不心軟,怎么會被一個賤民醫女騎到頭上,自己暗自心傷,還不讓他出手,看得他這個哥哥心疼。 想到醫女,戚玉臺突然心中一動,目光落在面前的獵犬身上。 夜色里。獵犬嘴里呼嚕呼嚕,又低頭去吃銀盆里的生牛rou,尖利牙齒嚼咬那團模糊血rou,“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夜里聽得人心中發緊。 他盯著那團爛rou看了許久,像是透過眼前之景看到別的什么畫面,神色漸漸奇異起來。 許久,戚玉臺開口。 “你說,如果我想讓擒虎想咬誰就咬誰,能不能做到?” 訓犬人一愣,隨即道:“回少爺,自然可以?!?/br> 頓了頓,下人抬頭,試探地問:“少爺想讓擒虎咬誰?” 戚玉臺沒說話。 夜里的風像張潮濕悶熱的網,把地上的血腥氣裹得越發森然。 過了一會兒,戚玉臺轉身。 “來吧?!?/br> 他對訓犬人道:“我有話和你說?!?/br>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京郊圍獵 過了端午,天氣越發炎熱。 盛京的日頭熱辣辣照射大地,街巷中賣冰酪的攤鋪又熱鬧起來。富貴人家受不住炎意,紛紛拖家帶口去山莊避暑,山上樹蔭清涼,倒成了貴族子弟的好去處。 “夏藐”就在這個端午后的第二個旬休到來了。 圍獵的前一日夜里,常進從崔岷手中領到了此次夏藐進山的醫官名單。 京郊圍獵也算盛京貴族子弟每年盛事,先皇先太子在世時,親自參與狩獵,屬于“軍禮”的一部分。 除了侍衛外,隨行還有一些醫官院和御藥院的醫官醫工。 都是非富即貴人家,山上狩獵難免有個擦啊碰啊,醫官隨行幫忙上藥包扎,也方顯得皇家體恤寬容。 去山上的醫官名單一開始就已擬好,統共十位,除了醫官院中幾個老醫官外,新進醫官使也添了幾位,都是些家世還不錯的年輕人。 畢竟圍獵隨行對醫官來說,是件面上有光的好事,好的人情當然要送給更值得的人。 常進望著手中名單,意外看向桌前人:“院使,這里頭……怎么突然多了陸醫官?” 常進記得很清楚,之前那張隨行名單里,可沒有陸曈的名字。 “王醫官突感風寒,由陸醫官頂補?!贝掎捍鼓糠媲搬t籍,淡聲回答。 “原來如此?!?/br> 常進點頭。難怪這名單現在才到他手中,應是臨時調換了人,陸曈醫術不錯,近來因治好金顯榮也在醫官院名聲漸起,有此機會在貴人面前露露臉,對將來吏目考核做入內醫官也有好處。 看來,院使也漸漸開始重視陸曈了。 思及此,遂感激地對崔岷一揖:“那下官就先拿名單去通告醫官們了?!?/br> 崔岷:“去吧?!?/br> 常進退出了屋子,從門外又進來個人,看著常進的背影遠去,才把門關上,悄無聲息地看向崔岷,低聲道:“大人,戚家突然點名要陸醫官隨行圍獵,是真打算在圍獵場中對陸醫官下手?” 前些日子,太師府公子戚玉臺托人給崔岷捎了句話,說今年圍獵場中,務必讓陸曈隨行。 太師公子的吩咐,醫官院如何敢不聽? 更勿提陸曈只是毫無身份背景的平人。 事實上,戚玉臺如此迂回地安排,而不是對陸曈直接動手,已經有些出人意料了。 畢竟以他的身份,要拿捏陸曈簡直輕而易舉。 崔岷放下筆:“不知?!?/br> 陸曈生死,他并不在意。 不過螻蟻。 心腹又道:“小的看那名冊,院使今年不圍獵隨行么?御藥院的邱院使都去了?!?/br> “不去?!?/br> 崔岷道:“明知有變,自當避嫌。至于邱合……” 那個老頭子就是太過于執著追求上進,恨不得所有功勞都要給御藥院攬一份。殊不知這世上多做多錯,尤其是對著那些位高權重之人。 這個道理,十年前他已從另一人身上學到了。 “讓常進代我去吧?!?/br> 他闔眼。 “他最近,對陸曈有點過分關切了?!?/br> …… 常進把名單送到宿院時,林丹青正坐在桌前擦臉,聞此喜訊,面上珍珠玉容粉都顧不得擦勻,扭頭看向坐在桌前看書的陸曈。 “陸meimei,聽見沒有,你明日與我一同隨行圍獵!” 陸曈神色怔忪。 常進平日板著張臉,終是被林丹青興奮感染,忍不住跟著漏出絲笑,“是因為王醫官臨時著感風寒才叫陸曈頂補,機會難得,咳,回頭買點桃子梨什么的好好謝謝王醫官吧!” 他把這消息帶到,便去別的宿院告知其他醫官了。 屋子里燈火微晃,林丹青還在激動:“太好了!原本我還想著單我自己去獵場實在無聊,有你作伴正好!” 陸曈卻沒她那般好心情。 隨行名額一人難求,林父當初在醫官院任職多年,名單里有林丹青不奇怪,但是自己名字也在其中…… 陸曈微微皺眉。 不對勁。 這樣的貴族盛事,何故輪到自己一個平人?須知所有名冊最后要過崔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