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趙氏疑惑:“這是什么?” “民女學過金針渡xue,夫人想要纖體,藥茶只管一時,終歸治表不治里。若輔之以金針,效用事半功倍不說,亦能養膚芳體、凝駐芳華?!?/br> “凝駐芳華……”趙氏眼中閃過一絲意動。 世上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芳華永駐,何況是趙氏這樣視容顏如命的。她每日為了拴住夫君的心患得患失,生怕一個不慎夫君被外面那些個小妖精勾了魂去。陸瞳這話,可謂是正中她心。 她看向陸瞳:“你說的可是真的?” 陸瞳頷首:“不敢欺瞞夫人?!?/br> 趙氏哼道:“量你也不敢?!?/br> 她盯著陸瞳的臉和衣裙,難掩心動,倘若這醫女所說不假,若她也能如這女子一般纖弱單薄,穿起薄薄紗衣來,豈不是如仙子一般?自家老爺那被勾走的心神,或許不日就又能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了。 思及此,趙氏便嫣然一笑,對陸瞳道:“既然如此,我就給你這個機會,你為我施針。若真有成效,本夫人自會好好賞你,若你膽敢騙我……” 她臉上的笑容倏爾散去:“敢欺騙審刑院詳斷官夫人,你可知是什么下場?” 陸瞳恭聲道:“民女不敢?!?/br> 見陸瞳這般乖順模樣,趙氏似乎也很滿意,正想繼續說話,外頭忽然有丫鬟來報:“老爺回來了——” 趙氏滿臉驚喜,顧不得花廳里的陸瞳,兀自起身朝外迎去,邊道:“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陸瞳與銀箏站在花廳里,只聽得外頭有人走動的腳步聲,伴隨著趙氏噓寒問暖聲,有人走進了花廳。 陸瞳抬眼看去。 是個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或許還更年輕,這男子紗帽圓領,金帶皂靴,行動間著實威風。濃眉直眼,黃胡子,眼神又很有幾分懾人。 這人本應是位很有威嚴的官大人,奈何個頭不高,體態又臃腫,使得他看起來好似一只穿了官服的、大腹便便的黃鼠狼。同身邊人站在一起,宛如美人與野獸。 比起趙氏,他看起來才更像是需要服下那味藥茶的人。 男子一眼看到廳中的陸瞳,腳步一頓:“這是……” 陸瞳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 范正廉。 這就是將陸謙打入牢獄定罪的,那位百姓擁戴的青天大老爺,審刑院詳斷官范正廉。 第六十二章 表叔劉鯤 花廳中的趙氏見狀,攙著范正廉邊回頭笑道:“這是醫館的坐館大夫,陸大夫?!?/br> 范正廉點頭,目光在陸瞳臉上多停留了一刻。 年輕又貌美的醫女,很難不被人注意。 趙氏見狀,伸手按了按前額,作勢體虛:“老爺,妾身近來身子有些不爽利,才請陸大夫上門來瞧瞧?!?/br> “身子不爽利?”范正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轉頭關切問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許是天熱的原因……” 趙氏與范正廉往屋里走去,一面回頭對陸瞳使眼色。 陸瞳會意,收好醫箱同婢子退出花廳。 趙氏的婢子將二人送到了范府門口,約定了陸瞳下次登門的時間,這才離去。 望著重新關上的范府大門,銀箏有些憤憤,低聲抱怨道:“這范府的人真小氣,還說朝廷命官呢,拿了藥茶,一個錢也沒出,診金也沒有,連口茶也不奉?!?/br> “不會之后姑娘給范夫人渡xue,她還是一毛不拔,想要空手套白狼吧?” 杜長卿小氣歸小氣,可從來沒虧過陸瞳的月錢。 陸瞳轉過身:“無事,我本來也不是為了診費?!?/br> 今日她登門范府,與范正廉的夫人趙氏搭上關系,已達到了目的。更何況,她還親眼見到了范正廉。 這位范大人,衣飾都很講究,再看府邸豪奢,仆從傲慢,陸瞳心中的疑竇也得解幾分。 陸瞳帶著醫箱往前走,銀箏拉住她:“姑娘,回醫館的路在那邊?!?/br> 陸瞳望了望遠處:“天色還早,我們去另一個地方?!?/br> “去哪里?” 陸瞳道:“去看看我那位京城的親戚?!?/br> 曹爺那頭的消息,關于官家的少,恐生事端,沒有背景的平人百姓,卻能將家底都給翻個遍。 銀箏給的銀子夠多,得到的消息也就越詳盡。 快活樓打聽的消息,當初陸謙在盛京被官府通緝,官府遍尋無果,最終是靠著一人告發陸謙隱匿的藏身之所才會被官府追查到下落。 而那位告發陸謙的證人,叫劉鯤。 劉鯤…… 陸瞳目光閃了閃。 說起來,她還曾叫他過一聲“表叔”呢。 “走吧?!标懲珜︺y箏道。 二人離開范府門前,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卻沒留意在范府的對街處,有人停下腳步,望著她們二人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身側有人詢問。 男子回過神,又看了一眼前面遠去的背影,沉聲道:“無事?!?/br> …… “劉記面鋪”在盛京雀兒街太廟前正當口的一處鋪席上。 面鋪前架著一口巨大鐵鍋,騰騰熱氣從鐵鍋中升起,一同升起的還有撲鼻香氣。門口站著個廚子正鍋里下面,廚子身側不遠處的木柜前,倚著個豐腴婦人,見到陸瞳與銀箏二人,婦人揚起一張笑臉,熱絡招呼:“兩位姑娘可是要吃面?里面有空位!” 銀箏應了,同陸瞳一起走到鋪里坐下。一坐下,銀箏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低聲對陸瞳道:“姑娘,這面鋪好大?!?/br> 陸瞳的目光落在桌前茶盞上,道:“是啊,很大?!?/br> 在這樣熱鬧的集市,最當口的位置租銀必然不菲,縱然面館再如何盈利,要負擔得起這樣一間面鋪,也不是件容易事。 何況這面館里的桌椅擺飾,一看就很講究。 過來擦桌子的面館伙計指了指墻上:“二位想吃點什么?” 陸瞳認真看了菜目許久,才道:“一碗炒鱔面?!?/br> 銀箏也跟著開口:“一碗絲雞面?!?/br> “好嘞!”伙計搭著毛巾又去迎新進門的客人了,陸瞳抬頭,沉默地注視著前方。 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她正對著面館的門口,那個談笑的婦人背對著陸瞳,正與身側的熟客說話。婦人穿了件寶藍盤錦鑲花錦裙,衣料簇新,腕間一只赤金鐲子沉甸甸的,越發襯得整個人容光煥發。 銀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悄聲問陸瞳:“姑娘認識?” 陸瞳:“我表嬸?!?/br> 銀箏有些驚訝,正想開口,伙計已送上兩份面來。噴香的面碗分散了銀箏注意,下意識地道了一句:“好香啊?!?/br> 炒鱔面盛在深藍色的搪瓷碗中,面碗大而深,面條細而勁道,鱔絲鋪了滿碗,一大勺紅彤彤熱油淋上去,香氣撲鼻。 陸瞳取了筷子,沒說話。 王春枝煮的最好的面,就是炒鱔面。 時日過得已經太久,陸瞳都快記不起來這位表嬸的容貌聲音了,只記得她做的炒鱔面很香。 那時候陸家清貧,陸謙常帶陸柔陸瞳她們去田邊捉黃鱔。捉來的泥鰍放進筐里帶回家,隔壁的王春枝會把黃鱔炒熟,每人一大碗炒鱔面。那是陸瞳為數不多的,饕足的美味記憶。 她叫王春枝一聲表嬸,叫劉鯤一聲表叔。劉鯤和父親的性情截然不同。父親古板嚴厲,劉鯤卻和善可親,會將她舉得高高的坐在自己肩頭,也會在父親懲罰自己面壁思過時偷偷給自己遞糖吃。 王春枝和劉鯤在常武縣呆了許多年,直到陸瞳七歲那年,劉鯤問父親借了五十兩銀子,帶著一家妻兒上京做生意去了。至此就失去了消息。 再后來常武縣疫病,陸瞳隨蕓娘上山,一晃七年時間過去,陸瞳自己都快記不清自己曾有這么一房親戚,誰知道會從曹爺的人嘴里再次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 所以她才想來看一看,這位對官府通風報信的、也曾在夏日傍晚給自己煮炒鱔面的“遠房親戚”。 王春枝沒認出陸瞳,自然,畢竟陸瞳與從前相比已變了許多。 至于王春枝…… 陸瞳低下頭,默默地吃了一口面。 這位表嬸看起來再無過去的樸素,老了一些,也光鮮了許多。 從面碗里蒸騰起的熱氣模糊了陸瞳的視線,耳畔傳來前方王春枝與熟客的攀談。 “老板娘,過不了多久就秋闈了,您家小公子今年秋闈,必然高中??!” 王春枝笑著佯作打他:“哪里就高中了,這每年秋考榜上有名的才多少?子德頭次進考場,能順利考完就不錯了,做什么美夢?” “老板娘何必自謙,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兩位公子爭氣,大公子兩年前考中,小公子當然差不了,介時小公子中了舉,可別忘了請我們吃杯酒!” 一番恭維說得王春枝合不攏嘴,喜得連連答應,好似劉子德榜上有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陸瞳拿筷子的手動作一頓。 劉鯤與王春枝有兩個兒子,也就是陸瞳的表哥劉子賢和劉子德。 不過…… 在陸瞳的印象里,這兩位,可不是個讀書的料啊。 她再夾了一著面條,并不放入嘴里,碗間傳來的辛辣香氣一點點漫上來,將陸瞳的臉頰也蒸上一層嫣紅。 陸瞳眸色沉沉。 劉鯤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劉子賢,小兒子劉子德,是陸瞳的表哥。 和表叔表嬸不同,陸瞳其實并不大喜歡這兩位表哥。 這二人性情傲慢,又慣來眼高手低,在常武縣時,為了躲懶,時常讓自己的活計丟給陸謙。陸瞳為此不滿,陸謙卻好脾氣,想著既是兄弟,多干一些也無妨,不必斤斤計較。 不過陸謙的寬容并未得到感激。 陸謙和這兄弟二人一起在書院進學,劉子德甚至比陸謙還要年長兩歲,然而陸謙做學問比劉家兄弟厲害多了。許是妒忌,劉子賢看陸謙不順眼,言語間總是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