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喝8瓶的嬰兒
我的很多處事方式,都來自心理學原理,另外一些,則來源于中國古典名著莊子。 在醫院里面對綁架人質的精神病患者john的時候,我所應用的理念,就是出自莊子中“螳臂當車”的典故。 在當時的情境之下,一個手持利器、綁架人質的精神病患,無異于巨大的車輪,任何人員的輕舉妄動,或導致人質傷亡,或危及病人的性命。面對這個巨大的危險,我一個尋常老百姓能做些什么呢?去逞英雄?像電影描述那樣,我神乎其神,騰空一躍,閃現在他的背后,發動突然襲擊?那還不如說我會暫停時間來得方便呢! 實際情況是,我如同小小的螳臂,任何正面沖突都是害人害己,被巨大的車輪毫不留情地給碾死!所以,我不得不裝得跟他一樣,試圖走進他的世界,成為他世界中的一分子,只有這樣,才可以取得他的信任,安撫他的情緒,進而救出人質。 至于論語中的一則成語——欲速則不達,更是在當晚第二次上演。被交警請出車子來的李詠霖,情緒異常激動。這與他過去成熟穩重的形象不可同日而語,他不斷晃動雙臂頻繁擺著手勢,嘴里大喊大叫:“我老婆快死了,她要自殺,你們是怎么辦事的,為什么要攔住我!” 那位交警小伙子,有著一雙挺漂亮的大眼睛,倒還保持著禮貌和冷靜,敬了個禮,說:“先生,不管您有什么急事,超速了就是超速了,請您出示駕駛本?!?/br> 小jiejie和未婚夫的車也停在路邊,他們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解釋,試圖擋在交警與李詠霖之間:“哎呀,這位警察小哥,幫幫忙吧,他前妻是真的要自殺,要不然我們也不會這么著急的。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該扣分扣分,別的就先不說了,回頭我們登門謝您?!闭f完,小jiejie趕緊拉扯李詠霖“快點,別鬧了,把本給人家?!?/br> “憑什么啊,你們什么意思,???我老婆都快死了!還在這種事上扯皮?!崩钤伭匾呀浭チ死硇?,仍舊胡攪蠻纏,最后干脆一把甩開小jiejie。 這一鬧,反而麻煩了,交警起初還沒理會。忽然見他沖到了自己面前,身子本能地向后一退。李哥還在大鬧大嚷,交警提鼻子一聞,皺了皺眉:“喝酒了吧,你?” 這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除了老威酒精過敏外,我們全都在聚會上喝了酒。 老威坐在車里罵了句:“cao,這下可沒完了,酒后駕車還超速!那個測酒精的小玩意兒可靈啦,你下午喝一瓶啤酒,到現在都能測出來。唉,真他媽的!”他一推門躥下車,也沒跟交警解釋,大喊了一聲“還誰認識李詠霖家,上我車!”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再加上他那高亢洪亮的美聲嗓音,倒是讓糾纏中的人們給驚醒過來。連交警小哥都不禁瞪著眼睛回頭直看,哪兒來個程咬金?! “我認識?!毙iejie和楊穎不約而同。 “行了,都上來吧,省得找不著。李詠霖,把你家門鑰匙扔給我。錢先生,你陪著老李在這處理,完事追我們去?!?/br> 忘了介紹,錢宇,是小jiejie未婚夫的真名。 韭菜哥點點頭:“放心,交給我了,你們趕緊去救人吧!” 這樣一說,交警臉上也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莫非真的有人要自殺?” 韭菜哥一瞅機會來了,忙不迭一通解釋,又把李詠霖拉在一邊,唯恐他干出襲警的蠢事來! 有老威做主心骨,我們也沒再耽擱,四個人上了車,在限定速度內,盡快趕到了李詠霖家。 這期間,誰也沒再說話。所幸有兩位向導跟著,我們也不至于迷了路。 在南二環邊上,廣渠門附近的小區里,我們停下車,然后向李詠霖家所在的單元樓跑去。 沖進電梯,大家已是氣喘吁吁。 “哪個是他家門鑰匙?”老威唯恐時間趕不及,馬上問道。 小jiejie來過他家,卻不可能知道鑰匙,楊穎有時會幫忙照看外甥女,所以很快找了出來。 出了八層電梯門,向左拐,再向右拐,第一個門就是。 然而到了門口,原有的緊迫感卻蕩然無存,老威看看我,我看看老威,不由得都放慢了步子。 門,是虛掩著的。 這個門縫顯示出了某種征兆,壓在我們每個人心頭,讓我們幾乎喘不過氣兒來。 早教的阿姨不至于忘了鎖門。這只能說明,至少楊潔來過這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間挺寬敞的客廳,墻面四白落地,角落里堆著些搬家用的塑料箱子。屋里沒有鏡框、相片以及作為一個家庭常有的那些裝飾品,倒像是出自離婚之后,一個不善治家的男人之手。 我低頭看看門口的鞋架子:“有你meimei的鞋嗎?” 楊穎臉色慘白,嘴皮動了幾下,出不來聲。我也不去多問,答案顯而易見。 老威靠得我特別近,仿佛要把我給擠進去了。 這種感覺,恍惚只在以前鬼屋冒險的時候才有,后面一個緊挨著前面一個,人挨著人,生怕掉隊之后就遭遇不測。 然而鬼屋的一切,都是人們假造出來的;眼前的情況,卻是真實地給人以恐懼感和壓迫感。 也許,你最不愿意看見的一切,就是現實。在咖啡館里,在路上,乃至在電梯里,你還可以讓自己的大腦逃避在幻想中,可到了房間里,你就無法這么做了,你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又忙不迭地盼望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咬了咬嘴唇,邁進屋去。 這一步,倒似*兩重天。外面,夏夜炎炎,經過一番折騰,我們每個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濕了,然而屋內,一股股空調機吹出來的冷氣,瞬間弄得我們一陣哆嗦。 客廳是如此的寬敞,又沒什么家具,四人站在里面,也不覺得擁擠。 楊穎一進來,就揣著一個念頭,馬上朝著最里面的臥室跑去。毫無疑問,她了解這房子的構造,我們卻不行。 我和老威掃視了一圈。 左側是通向臥室的走廊,應該有兩間臥室,右手是衛生間和廚房,我貼過去,靠著墻,一手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里面沒有人,潔具都還扣著蓋子,不過瓷磚上有些水漬未干,說明有人在不久之前洗過澡。 我轉過身,朝著臥室走廊走去。 向走廊盡頭看去,我可以看到的臥室門是開著的,而楊穎兩手捂在嘴邊,快要哭出來。她的這個表情,讓我一陣悸動。 這到底是什么表情,是驚嚇而后的難過,還是擔心之余的慶幸?距離太遠,看不真切。 等我們來到走廊的中部,我把手搭在另一間臥室的門把手上,楊穎領著個女孩子走到門口。 眼前的景象,恐怕窮我一生,都難以磨滅。 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子。 不,請不要誤會,她身上連一點傷痕都沒有,絕沒有受到過母親的傷害。她穩穩當當地站在那里,只是對于半夜闖進我們一幫陌生人,展現出了一個孩子應有的迷茫。 這些都不是問題。 有問題的,是那個孩子的模樣: 她的臉蛋特別的胖,兩個臉頰胖嘟嘟地鼓起來,高度已經超過了嘴巴,也就是說,我從側面幾乎看不到她的嘴唇。我知道什么叫嬰兒肥,自然也見過許多人家的孩子,但嬰兒的模樣,如果挪到一個兒童身上,就實在太不正常了! 這孩子有多大?我說不清楚,看起來也就四五歲吧,可是她的體重,僅以我目測最保守的估計,少說也有六七十斤。 這樣的身體,撐得她整個身體圓滾滾的,顯得雙臂和兩腿又圓又短。她走路的模樣,最讓我們恐慌,就好像有人拿了個大棒子,在我們的后腦上不約而同地敲了一下似的——她慢吞吞地向前挪動,我實在看不出來她邁的是哪條腿。 一種無可抵抗的念頭涌上來:我心想,什么樣的父母,才會把自己的孩子給喂成這副模樣?! 溺愛孩子,與之相比,都顯得小巫見大巫了。 好不容易將視線從這孩子身上挪開,我詫異地瞥了一眼老威,他就是個從小長到大的巨無霸,兒時的照片,就顯現出其大塊頭的本質來,等到成年,身材反倒苗條了些,但也比一般人粗壯不少。 “有什么辦法呢!”老威曾經唉聲嘆氣地對我解釋“我爸媽都挺缺心眼兒的,小時候,一天就喂我八瓶奶!” “8瓶?”我差點咬破自己的舌頭,在心底初步一換算,在我們還是兒童的那個年代,奶瓶的個頭比較小,不過大約也有250毫升吧。8瓶,那就是2升,2升奶!這是何等壯觀的數字,現在讓我一天喝兩升奶,八成也得撐吐了 “沒法子??!誰讓他們缺心眼兒呢!我老哭,他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給我塞奶瓶!以為我餓呢!他們哪兒知道,我那是撐得哭了!” 老威的這樣形容自己的成長史,多半是一句玩笑。然而眼前這孩子,不禁令我聯想到了八瓶奶的灌溉場景! 這孩子的一身rou竟然如此壯觀。 等到離得近了,我進一步發現,這肥胖分明是一種病態。我開始慶幸自己看過許多書,并瞬間搜索到了腦海中的一個對應點。 我的眼前似乎浮現出這樣一幅畫作,這是17世紀馬德里宮廷畫家胡安?卡雷尼奧?德米蘭達的作品,叫做“穿衣服的惡魔”它描繪的是一個過于肥胖卻沒有一點魔相的五歲女孩,她的名字是尤金妮婭?馬蒂拉滋?維耶侯。很明顯地,她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她很肥胖,對于她的年齡來說是個巨大的人,有著較小的手和腳和形狀怪異的眼睛與嘴。而這種病癥,后來被定名為普拉德。威利綜合癥。有這種癥狀的兒童,出生時身體軟綿綿、皮膚蒼白,不肯*母親的*,在后來的生活中,卻吃飯吃得要把自己撐爆。她從來就不知道飽,因此變得異常肥胖。他們的智力有輕微遲鈍,時不時會大發雷霆,特別是在她們想要食物而被拒絕的時候。這是人類基因中,第15號染色體部分丟失的結果,并且是來自于父親的那部分基因出了錯。 剎那間,有許多事情迎刃而解了,我懷疑李詠霖與他的前妻楊潔在生下這樣一個孩子之后,曾經面對嚴重的困惑;他們應該跑遍了各大醫院,卻很難得到一個明確的解釋。 我開始慶幸沒讓李詠霖與楊潔談論孩子的初衷,當然,其中的理由有些誤打誤撞。我承認父愛和母愛的偉大,卻不敢貿然想象,如果這樣的事件發生在我自己和我孩子身上的時候,我們能堅持多久。 由于這是第15號基因缺失導致的基因病,在現階段,人類還無法攻克這種疾病。也就是說,李詠霖和楊潔只能聽天由命,他們要花更多的精力和錢財去撫養這個孩子,卻要在其他正常兒童的身上,體會著不可磨滅的悲哀。 我開始有這樣一種想法:李詠霖并非沒懷疑前妻到自己家中自殺,而是他不愿意讓我們面對這個孩子。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小jiejie、老威,連同我自己,全都目瞪口呆。不過大腦中所浮現的所有這些,只不過是星火閃爍的一瞬罷了,我的手搭在另一間臥室門把手上,腕子一旋,已經推開了門。 等待我的,自有另一番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