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6_第八章 小夫妻不和
,哪怕就這一回,今天發生的那些,過去就過去了吧。 宮外頭,四阿哥回到家中,毓溪等在臥房里,久久不見丈夫回來,卻等來丫鬟的話,說四阿哥去宋格格屋子里了,說福晉今天應酬一天也累了,讓福晉早些休息。 毓溪呆呆地,半天才醒過神問:“是宋格格去門前等的?” 丫鬟應道:“宋格格都睡下了,四阿哥突然過去的,說您和側福晉今天都累了?!?/br> “我能累什么?”毓溪冷下臉,想到今日在宮里尷尬的事,她是后悔的,可那會兒真就沒控制住。而三福晉的嘴實在招人恨,若非婆婆及時把她叫走,指不定就要吵起來,說實在的,若真能吵一架才好呢。 本以為自己失禮的行為,還有和三福晉的矛盾,會被婆婆責備,可婆婆把她叫開,只是問她有沒有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永和宮歇會兒,關于自己對太后失禮的事,只字未提。但現在看到四阿哥這奇怪的態度,毓溪心里又打鼓擔心婆婆在丈夫面前告了狀,心中怎么都不能安定,便派人把小和子找來。 小和子聽福晉轉彎抹角地想問四阿哥是不是見過德妃娘娘,便清楚地稟告:“四阿哥今早離了永和宮后,再沒見過娘娘?!?/br> 毓溪心頭一松,可聽小和子又說環春送四阿哥出門說了幾句話,她心里又堵上了。 中秋已過,年末之前后宮再無大事,太后又一次提起為皇帝選秀的事。之前皇帝已派戶部曉諭八旗,秀女的花名冊早在中秋前就已呈報,只是玄燁沒當回事,擱在一邊沒有理會。而隨著花名冊遞交上來,各地在旗的適齡女子早早由家中送入京城,或在京城本家親戚家里住,或租住客棧驛館,且等皇帝下旨擬定遴選的日子。 之前一次又一次為皇子選福晉,以及皇帝挑幾位漢家女子在身邊,都不是正兒八經選秀的架勢。這一次算是動了真格兒,從全國各地來的秀女將有上百號的人,經內務府等層層篩選后最后剩下的,會由皇帝和太后一道親自接見遴選。 留牌子、撂牌子的事,嵐琪她們管不著,就等皇帝選中哪些人,再根據她們的家世背景和留在宮里的地位安排進內宮居住。人少自然好辦些,若是人多,還要弄清楚新人之間有沒有瓜葛糾紛的,有沒有親近熟悉的,并非隨便指派一處讓她們居住那么容易的事。 眼下皇帝那兒日子還沒定,事情尚無進展。嵐琪和榮妃卻早早清點好了宮內無人居住的各處殿閣,派人打掃準備,又提前讓內務府、敬事房安排宮女太監,預留出一定的人手,著各旗參領、領催通報旗下應選女子的人數,好在應選之日安排相應的宮女嬤嬤在宮內接應,并根據人數來安排她們等候在何處。嵐琪是頭一回經手這樣的事,與榮妃一一商量,倒也做得有幾分模樣,叫太后十分欣喜。 重陽節上,玄燁為表示孝順,總算了卻太后心愿,擬定九月二十五選秀。剩下半個月的時間,好等那些尚未入京的秀女趕到京城。而那十五天里,皇帝帶著兒子們和宗室子弟巡視畿甸、圍場秋狩,腳不沾地,各處晃悠,總算在選秀之日前回到宮內安頓,整個人都曬黑了一層。 那晚在永和宮休息時,嵐琪比著皇帝臉上和胸前的膚色說:“夏天那樣毒的日頭都沒曬黑,入了秋卻曬成這樣,皇上再晚半個月回來,臣妾夜里就看不見您了?!?/br> 玄燁卻道:“等新人進宮,你就真在夜里看不到朕了,過幾年你四十歲,是不是要和榮妃她們一道停牌子了?” 嵐琪沒料到玄燁突然說這樣的話,本還開著玩笑的臉色頓時僵住,抿著唇,看著玄燁不說話,人家卻輕輕哼笑:“你急著把所有的事都料理好,逼著朕不得不答應太后立刻辦選秀的事。本來朕還想拖一拖,近來略閑著,好與你四處去逛逛,可你卻急著把新人召進宮來,難道不是往后夜里再也不想見到朕?” “臣妾可是做祖母的人了?!甭牷实圻@番話,她反而心定了,彎腰替玄燁系寢衣的帶子,口中道,“皇上和臣妾都隨遇而安吧,做皇帝、做妃嬪本都各有職責。至于新人,只要皇上別為了那些漂亮年輕的拂了臣妾的體面,臣妾才不和她們計較,都是和溫憲一般大的人,臣妾犯得著和她們過不去嗎?” 玄燁輕咳了一聲:“總不見得選新人,選和咱們一般大的?她們年紀小,又不能怪朕?!?/br> 嵐琪笑了,轉身去端參茶給他,站在一旁想玄燁這些話,突然自己又笑出來?;实酆攘藚⒉?,沒好氣地把茶碗往她手里一塞,恨恨道:“你怎么笑得出來?朕就煩,過陣子新人來了添新的麻煩,你就該纏著朕發脾氣,朕還要來哄你?!?/br> “皇上放心,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睄圭餍那樯鹾?,可轉身就被玄燁拉到身邊,問她笑什么。 “心里高興就笑,怎么就一定要有為什么?”嵐琪不愿說她心里想的事,可玄燁的手已經搭在腰間,一副不說她就慘了的架勢。她身子一哆嗦,避不開男人霸氣的目光,唯有臉頰一紅,說道:“我是想啊……那些年輕漂亮的新人來,你是受用了,可你最年輕健壯那會兒,她們可一輩子也見不著。往后的夜里,咱們恐怕真不大能見面,可是最好的時光里,你差不多就是我一人的?!?/br> 嵐琪故意你我相稱,說著極曖昧甚至失禮的話,可這的確是她的驕傲,不早不晚,彼此相遇在最好的年華,纏綿十幾年的花前月下。一想到這些,就是再來年紀更小的新人,她也無所謂。話音才落,身子就被重重地壓著倒下,她才給人家系好的帶子幾下就被扯開了,玄燁堅實的胸膛露在面前,大手則往她腰下游走,怒氣沖沖地說:“我如今比不得從前了?” 嵐琪看到玄燁精壯的胸脯心里就怦怦亂跳,自己再叫他一揉搓,早就身子發軟,不由得目色旖旎、言語曖昧,極小聲地說:“那怎么證明給我瞧瞧?” 玄燁霸道的哼笑間,床邊帷幔層層落下,遮住無限春光。隔天就是九月二十五,一夜盡興,心滿意足的男人高高端坐上首,往底下看那些十四五歲、如花年紀的秀女,真真就是看待孩子一般的目光。 能進入最后遴選的,總不會有太丑陋的人,看多了容易眼花?;实蹘资陙黹啽M美色,又早過了血氣方剛的年紀,如此一天選看兩旗秀女,四五日后,除了太后挑選了幾位家世品貌都不錯的外,玄燁自己留下的,看重的都是她們背后的家族背景。不過一早就定下的瓜爾佳氏倒也叫他眼前一亮,至少可以憑著姿色,再培養出一個名正言順的寵妃來。 等新人正式入宮,已在十月中旬。果然每一批都會有出挑的人物,新人們大多在常在、答應的位分散居宮內各處,唯有瓜爾佳氏一人封得貴人,更賜“和”字封號,轉眼間宮里就多了個漂亮年輕的和貴人?;实鄹鼘⑺才旁趦π銓m隨佟妃居住,雖非一宮主位,卻是這一批新人里唯一住進東西六宮的人。 內務府的綠頭牌,早在新人入宮前,就按照冊封的名號做好了,嵐琪和榮妃親眼見過,瞧見一列列新鮮人物,榮妃在一旁苦笑道:“都快放不下了,是時候停一些牌子了,硬留著也沒意思?!?/br> 嵐琪只道:“等皇上吩咐再說吧?!?/br> 轉眼已是年末,臘月時皇帝下旨,將于正月巡幸五臺山,著皇長子和皇三子隨駕,四阿哥這回雖沒撈著隨駕的差事,但是皇帝卻把他送去九門關防,讓他與九門提督及將士們一道看守好京城。這是極其緊要的位置,特別是皇帝一旦離京,九門之治,關乎著紫禁城里那張龍椅。 胤禛來給額娘請安時,嵐琪沒亂插嘴辦差的事,只叮囑他要小心身體。待到臘月時,皇帝在除夕侍奉太后過了年后,正月初三就動身起駕往五臺山去,后宮妃嬪一律不隨駕,皇帝帶著兒子和大臣就走了。 圣駕一離京,四阿哥立刻就準備了鋪蓋搬去九門大營居住。嵐琪聽說這消息,直嗔怪兒子太緊張,大正月里就把一家子人都撂下,本有心接兒媳婦和孫兒們進宮解悶,一想到毓溪那么緊張弘暉,還是作罷了。 因是正月,四阿哥府中難免會有送往迎來的人情,宅門進出的門禁比往日松了些。那天毓溪在自己屋子里與前來拜年做客的娘家親戚說話時,底下丫頭卻來通報,說宋格格出門去了。 要說府里的規矩,大多是德妃娘娘定下的,譬如四阿哥出入宅門不能帶側室妾室,譬如側福晉和格格侍妾不可以隨意出入宅邸??此茋揽敛唤饲?,但阿哥府就是個小禁宮,她們身為皇子的女人,若不謹言慎行,就算在宮外住著,一樣會惹出大麻煩。 一直以來,府里女眷們恪守這些規矩,只有李側福晉因為生兒育女,為了孩子的尊貴,才被松口可以隨四阿哥和福晉進宮請安,但宋格格依舊只是比奴才高了那么一點點的侍妾而已。只因這半年來,四阿哥在家時大多歇息在宋格格屋子里,她漸漸覺得自己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了。平日里驕縱張揚些也罷了,今天竟然膽敢不向家主母請示就自己跑出去,毓溪聽到時,臉色都變了。 娘家的親戚必然是幫自家閨女的,紛紛數落宋格格不懂規矩,慫恿毓溪要好好整治侍妾。她們都在家里做正室夫人,雖然都是大老婆,可都及不上小老婆在丈夫跟前吃得開?,F在輪到四阿哥府里也有這樣的事,明明事不關己,也樂意看到小老婆受責罰。 毓溪當然不會留她們等到宋格格回來看自己責罰妾室,早早把娘家親戚打發了,就找人來問,想知道宋氏跑去哪兒了。其實她生氣歸生氣,也沒 覺得是多大不了的事,頂多是在自家親戚面前有些抹不開臉面,若是宋格格只是跑出去隨便逛逛也罷了,她并不想小題大做。 可毓溪壓根兒沒敢想,宋格格竟然是準備了點心食物,帶著丫頭和家中小廝,套了馬車往九門大營去探望四阿哥。丈夫離家只有兩天,才兩天她就等不及,宋格格這樣做,讓外人看來,就是四阿哥府里沒規矩。 毓溪這下氣大了。偏偏宋格格跑了趟大營,非但沒叫四阿哥責備,反而兩人還樂呵呵地處了一下午。她得意揚揚地穿著丈夫的大氅回來時,等待她的卻是家法家規。 大正月的日子,正院里一片肅殺氣息,毓溪質問宋氏為何這樣壞規矩。才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的人,怎么會服氣被福晉教訓?本還跪在地上的人,突然站起來,挺直腰桿兒說:“妾身只是心疼四阿哥在大營里吃不好,那里將士都是習慣了粗糙日子的,咱們爺哪里經受得起?福晉每天忙著接待這個客人招呼那個親戚,妾身雖是自己跑去的,可說的是您讓妾身去的,四阿哥可高興了,還讓妾身回來告訴您,要您在家要小心身子,不想應付的客人,讓管家打發就是了?!?/br> 宋格格向來嘴厲害,伶牙俐齒一番話,自以為有理有據,站得住立場,卻不曉得她自己跑去還打著毓溪的旗號,是更加戳人的事,向來溫和寬厚的四福晉終于忍耐不住,厲聲要下人對宋氏動家法。 偏偏這樣熱鬧的時候,三福晉不知被哪陣風吹來,和五福晉、七福晉、八福晉一道,像是正好路過四阿哥府,想進來喝杯茶說說話。誰曉得一進門就聽說里頭喊打喊殺,一打聽,竟是四福晉在教訓府里的格格,妯娌幾人不禁面面相覷。 三福晉滿面不屑,輕蔑地哼笑:“我就說吧,你們四嫂一向很有本事收拾那些小妖精,我們進去瞧瞧,你們幾個也學著點?!?/br> 幾位阿哥福晉,本是從裕親王府散了過來,大福晉往另一處走,而她們正巧路過四阿哥府,因今日聚會唯獨四福晉沒到,三福晉好奇心重,便想來瞧一瞧。彼此之間早就有傳說,知道四福晉如今一心一意為了孩子,對宮內長輩也有過失禮的事,早已不是昔日人人稱頌的好兒媳了?,F下最討長輩們喜歡的,是五福晉她們幾位小的,對八福晉的品行更是眾koujiao贊。 此刻門前幾個奴才攔不住她們,一邊往正院里送消息,一邊努力阻攔。但幾位福晉都是女眷,她們真要往前走,沒人敢動手去拉扯,就這樣一路到了正院門前。三福晉剛要開口嚷嚷,門前晃出嬌小的身影,甜甜地有人喊著:“伯母、嬸嬸?!?/br> 是念佟從里頭出來,晃晃悠悠跑到幾位伯母、嬸嬸面前。三福晉再厲害,也不至于對孩子兇,念佟拉著她的手,她便彎腰把孩子抱了起來,順口問:“你額娘呢?” 話音才落,四福晉面色平和地從里頭出來。三福晉往她身后探了探腦袋,心里發笑,嘴上道:“難得見你出來迎我們,難道院子里有見不得人的事?咱們妯娌之間有什么可瞞的?你教訓小妖精,我們還叫好呢?!?/br> 毓溪從容道:“念佟自己跑出來,怕她給jiejiemeimei們添麻煩,我才出來看一眼,哪里是阻攔你們進門。既然來了,就在府里用膳吧,四阿哥到九門軍營去住了,咱們能自在說話?!?/br> 三福晉冷笑道:“我們可不好妨礙你教訓人?!?/br> 毓溪淡淡地說:“已經教訓好了,難不成為了嫂嫂想看熱鬧,我把人提溜來再教訓一頓?” 見四福晉不否認,且滿不在乎的模樣,三福晉覺得幾分沒趣,而來了不能立時就走,便抱了懷里的念佟,哄著孩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門,見門內一切安好,并不似先頭聽說那樣打打殺殺,轉身促狹地問弟妹:“你怎么教訓她的?她犯了什么錯?” 毓溪從她懷里把念佟抱下來,平靜地說:“只是一些家?,嵤?,教訓了幾句,讓她回屋子反省去了。怎么三嫂這樣在意?” 五福晉幾人忙過來拉開三福晉,與四嫂岔開話題閑聊幾句,眾人坐下喝茶,說說裕親王府里的趣事,因天色漸暗,都要趕在日落前回家,便早早就散了。 幾位福晉一離開,毓溪面上的神情立刻黯淡,虧她剛才接待客人那樣平靜,實則先頭的怒意根本沒消散,只因不想在人前丟臉才讓人把宋格格帶走。這會兒沒了外人,青蓮正要問福晉晚膳想用什么,卻聽主子吩咐她:“你帶人把家法送到宋格格院子里去,二十杖一下都不能少,還欠了十七杖是不是?” 原來之前才摁下宋氏要打,打了幾下,外頭就說福晉們到了,毓溪立刻把鬼哭狼嚎的宋氏帶了下去。這會兒好好的,眾人以為事情該過去了,沒想到一直對下寬厚的福晉竟如此較真,那冷著臉吩咐再帶人去打宋格格的神情,委實把青蓮嚇著了。果然壞脾氣的人能摸得著底,而平時不聲不響、溫和的人,才不曉得她發起狠來有多厲害。 宋格格那兒雖然不服氣,但是三棍子也把她打蒙了。本以為有客人到,她撿回一條命,誰曉得趴在屋子里屁股上的疼痛還沒完全散去,家丁又提著刑具、長凳沖到她屋子門前來,幾個粗壯的嬤嬤不由分說把她從榻上拎出去,等挨了兩棍子她才醒過神,可這一次不論她怎么尖叫求饒,身上的棍子都沒停下來。剩下的十七杖,每一棍都結結實實打在身上。等打完了,摁著她的人松開手時,宋格格已經昏厥,軟綿綿地從長凳上跌了下去。 這件事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嚇住了,四阿哥離宮建府至今,大伙兒頭一回見在家里動大刑,而且責打的還是四阿哥的侍妾,更何況宋格格這大半年春風得意,連下人們都比從前更尊敬她,福晉竟然直接賞下二十臀杖。宋格格往后在這府里,還能有什么臉面? 西苑里的李側福晉聽聞消息,嚇得抱著弘昐一言不發,丫鬟巧珠伏在她膝頭上說:“咱們往后別招惹福晉就是。今天宋格格也太過分,自己跑去軍營還打著福晉的旗號,奴婢覺得四阿哥沒給宋格格臉色看,該是看在福晉面子上吧?可心里一定不知怎么埋怨呢,估摸著福晉也是想到這些,才發了狠?!?/br> 李氏面色清冷,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孩子,輕聲呢喃著:“希望她別嚇著念佟?!?/br> 這件事關起門來本不該為外人所知,可讓三福晉撞見了,怎會不到處去宣揚?她們雖不知道宋格格是挨了臀杖,可不知道才能編得天花亂墜,等嵐琪從青蓮那兒獲悉真相,不禁皺著眉頭說:“她這是把氣都撒在宋氏身上了?!?/br> 環春在一旁說道:“青蓮說這大半年,四阿哥多半是在宋格格屋子里,難道福晉為了這種事不高興?青蓮不是說了,福晉一心一意照顧小阿哥,根本沒閑暇伺候四阿哥?” 嵐琪長長一嘆:“由著他們去吧,怪我一向太護著他們了,讓他們以為這世道就該圍著他們轉,等一切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們若還不能省悟,我cao碎了心也沒用。你看榮妃撂下三阿哥府里的事死活不管,可他們小兩口鬧歸鬧,日子不是好好的?我總是擺出一副開明的態度,卻不曾真正放手過?!?/br> 如此,就連毓溪事后冷靜下來,都擔心婆婆會質問自己為何大正月里在家中打打殺殺。沒想到什么事都沒發生。而丈夫照舊住在九門軍營里,不過是天天派人來問問她和孩子好不好。那以后就沒打過照面,對宋格格挨打的事也只字未提。待到元宵時,宮里擺宴讓她們進宮,毓溪覺得進宮尷尬,便借口身子不舒服,把李側福晉獨自送進宮里去了。 李側福晉進宮是帶著念佟和弘昐,福晉的弘暉阿哥自然是不會放心交給她的,李氏又不敢胡說什么為嫡福晉和孩子找借口,德妃娘娘不問她,她就索性不提起來。之后因害怕三福晉那樣嘴碎的人會對她刨根問底,整個宴會都跟在婆婆身旁寸步不離,雖然穩重,瞧著也是不夠大氣,哪兒像八福晉那樣落落大方?如今每每進宮,太后都會讓她陪在身邊,喜歡得很。 可嵐琪這個婆婆不干涉兒媳婦的事,自己這個做媳婦的,卻讓太后念叨了。太后總是為她考慮的,那日宴席后娘兒倆私下說話時,太后忍不住說:“你怎么教兒媳婦我不該管,可從前都說大福晉不好,三福晉不穩重,如今怎么都沖著毓溪去了?你可要為了胤禛想一想,皇阿哥的妻子可不只是生孩子養孩子用的,難道他們不明白?” 太后教誨,嵐琪洗耳恭聽,答應太后她一定想法開解兒媳婦,可出了寧壽宮的門,卻無奈地與環春嘆息道:“你說毓溪那里會不會也怨我不管他們?怎么這事到頭來,反成了我的不是了?” 環春憂心忡忡地問:“主子還是不管嗎?” 嵐琪將心一沉,點頭道:“不管,從前就是管太多了,他們不能一輩子指望我過?!?/br> 主仆倆念叨幾句,回永和宮時,屋子里還鋪著白天各宮送來的元宵節禮。嵐琪閑閑地坐在一旁看著環春找人來收拾,不經意瞧見一副繡工精致的袖籠,環春拿給她看,說道:“是覺禪貴人送的。貴人每年都送親自縫制的物件,心意雖好,只是不稀奇了?!?/br> 嵐琪卻搖頭,指著袖籠的緞面說:“這料子不該是她有的。我也沒有給過杏兒這么好的料子。宮里好些人都還沒見過,我和榮jiejie通??匆谎?,就直接送到寧壽宮給太后用,可也沒見太后舍得拿來做什么穿戴?!?/br> 環春笑道:“您總不會懷疑覺禪貴人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弄來的吧?貴人可是在延禧宮,連門都不怎么出的?!?/br> 嵐琪睨她一眼:“我何至于這樣想她?但是這料子真是很稀罕,她從哪兒得來的呢?” 環春眼珠子一轉,激靈道:“難道是惠妃娘娘送的?” 嵐琪搖頭:“惠妃若和延禧宮有往來,你我早就知道了?!闭f著心頭一亮,笑道,“大概是八福晉孝敬的。八福晉雖然出身坎坷了些,但到底是安親王府的人。安親王府如今雖不十分風光,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早年的榮耀也足夠吃幾輩子了,興許是王府給了她,她又轉贈給覺禪貴人?!?/br> 環春道:“若真是如此,八福晉實在面面俱到,如今宮里沒人說她不好的,就連八阿哥親生的額娘都這樣盡心?!?/br> 嵐琪摸著順滑柔軟的緞面,輕輕嘆息道:“并不是在乎幾件東西,而是心意。兒媳婦都像八福晉那樣做,誰會不喜歡?是我自己把毓溪他們寵壞了,往后若是不能好,也是我自食其果?!?/br> 每當心里有無奈的事,嵐琪都會想依賴玄燁,但玄燁此刻卻不在身邊,好在元宵一過皇帝就該從五臺山起駕回鑾,盼著盼著就能見到他了。 可是四五日后,宮外突然傳進消息,說圣駕回鑾的路上遭猛獸襲擊,皇上龍體無損,但三阿哥受了重傷。 再等具體的話傳來,是說三阿哥為了救駕而受的傷,傷情雖重但性命無憂,皇帝擔心受傷的三阿哥經不起車馬顛簸,要在原處停留三四天,好讓三阿哥養一養精神再走,而大阿哥則被打發先回京城。 榮妃因擔心兒子的傷情,得知大阿哥回京后,好些年不主動到長春宮來的人,早早就守候在那里,就是想等大阿哥來見一面,問問他兒子的事。聽聞胤祉沒事,總算是舒口氣?;蒎鷦t好言安撫。姐妹說了一會子話,才送榮妃離開。 此時兒子還等在正殿里沒走,惠妃回來瞧,孩子果然滿面的不樂意。她做母親的不能不問,便道:“怎么了?剛才還好好的?!?/br> 大阿哥皺了眉頭說:“當時我帶了人馬去前頭探路,一眨眼工夫,皇阿瑪就被猛獸襲擊了。老三那小子實在沒用。額娘,您還真當他有膽量拿自己的性命救駕?照我看,皇阿瑪沒反過來救他就不錯了,誰曉得那會兒到底發生了什么,怎么就成了老三救駕?” 惠妃靜靜聽著,心中想,兒子這些年果然有了變化。如明珠所料,大阿哥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兄弟們講義氣重感情,如今處處都要與他們爭個長短,但凡皇帝褒獎他的兄弟們,他都會不高興,只是跟著上了幾次戰場,心就大了。 惠妃曾經希望兒子能看明白自己和兄弟之間的差別,可現在又怕他的野心過分膨脹?;实酆蔚染鞯娜?,難道會看不出兒子動什么心思?但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她這個額娘說的話已經不大管用了。如今時常念叨的,卻是要胤禔尊敬太子,她千叮嚀萬囑咐兒子,只有尊敬太子,他再如何優秀,別人也不敢懷疑他的用心,至于將來要如何取而代之,一定會有最恰當的機會。 這些話,大阿哥倒是聽得進。他比兄弟們都更早接觸朝政和大臣,再單純簡單,也該學會其中的門道。他知道收斂光芒的重要,可身為長子,且如今得父親重用,在朝臣中有口碑,有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要炫耀自身的榮光。 說話的工夫,外頭有人傳話來,說大福晉身子不好,請大阿哥早些回去瞧瞧。胤禔聽了立刻要走,惠妃不滿,不經意地嘀咕道:“她如今很會哄你,在我這兒多坐片刻都不成了?” 沒想到卻換來兒子的怒意,胤禔忍不住抱怨母親:“額娘,您能別這樣說她嗎?給您生了孫子后,她身體一直都不大好,您不是不知道?!?/br> 惠妃一時語塞,可兒子又勾起更多的怨氣,問她:“皇阿瑪如今真的不喜歡您了嗎?”可這是戳了惠妃脊梁骨的話。如今孩子也大了,不需要遮遮掩掩,惠妃立時拉下臉來責備他:“這是你該對我說的話?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硌硬我?不說早年光景如何,你額娘現在都四十歲了,難道要學那些十幾歲的新人,做不尊重的事,去勾引皇帝?” 可胤禔沒有被鎮住,反而說道:“德妃呢?她就不長年紀了?額娘您可知道,老四憑著德妃有臉面,處處都比我們好,我跟著皇阿瑪那么多年了,從來沒碰過九門的事,可是今天我入城,老四那小子竟然叫我卸甲。我跟著皇阿瑪回來,幾時卸過甲?又不是進內宮,卸哪門子的甲?他算什么東西?九門提督見了我都畢恭畢敬,皇阿瑪不過派他去看個門,他就拿著雞毛當令箭!混賬東西!” 惠妃一怔,沒想到兒子的怒意其實是在這件事上,但見他來來回回在屋子里踱步,又恨恨地說:“這樣下去,他更加要得意了,往后還能有我什么事?”一面瞪著母親,滿面痛心疾首的模樣,一面不可思議地問,“額娘和皇阿瑪真的半句話也說不上了?” “你自己的前程,指望我做什么?快回去,回去看你媳婦去,往后這長春宮,你也別來了?!被蒎耐慈缃g,撂下兒子就往內殿去,她不明白兒子是不是真的不懂,她這個惠妃娘娘之所以還能在宮里待著,全因為皇帝還在乎他的長子,是兒子給了她繼續喘氣的機會,可兒子卻反過來問她為什么不能拉攏皇帝的心。這般恥辱何種滋味,惠妃這么多年種種忍耐,這一瞬間,竟是怎么也忍不住。 數日后,圣駕終于平安回鑾?;实垡换貙m就派大臣去三阿哥府里照顧兒子,叮囑他傷愈之前不必出門,甚至下旨賜榮妃出宮的機會,讓她到三阿哥府去看一看兒子。其實,榮妃也從沒見過兒子府里是什么模樣,這一次被皇帝如此重視,緊張兒子的傷情之余,更感慨皇帝的情意,沒想到她人老珠黃的時候,卻越來越感受到丈夫的溫情。 而圣駕回鑾,四阿哥便從九門撤下來,向父親述職之后,因這段日子京城無大事,算是無功無過,并沒有得到父親什么指點的話,一切平平淡淡地結束了。他帶人搬回家里,進門時,小和子湊上來提醒他:“主子,您別忘了那件事?!必范G則早就忘得干干凈凈,反問他:“什么事?” 而此刻,四福晉已經帶人迎了出來。胖乎乎的念佟歡喜地跑向他,胤禛見了女兒也十分高興,把閨女抱起高高舉過頭頂,小姑娘咯咯大笑。毓溪緩緩上前,溫柔地說:“一會兒玩瘋了,夜里該尿床了?!闭f著朝胤禛福了福身子,道:“辛苦了?!?/br> 胤禛放下女兒,上前扶了妻子的胳膊,略愧疚地說:“我一個月不在家,該是辛苦你了?!?/br> 毓溪甜甜笑著:“就別客氣了,你趕緊回屋歇著去。進宮見過額娘沒有?額娘也該說你瘦了吧?” 胤禛應答著,又單手抱起女兒,說他想兒子了,一道往正院去??刹呸D身走了沒幾步路,卻見前頭宋格格花枝招展地過來了。她身上的棒傷已經痊愈,本以為受挫的人會自此消沉,可她倒是依舊光鮮亮麗地活著,此刻更是膽大地跑來攔在半路上。見到她時,毓溪心頭一緊,莫名地有幾分心虛。 宋格格一向嘰嘰喳喳的,今日也滿嘴抹了蜜似的,一番恭維哄人的話,說得胤禛也不好講她什么,可是就這么停在半路不成?毓溪實在沒有耐心了,禁不住說:“meimei有什么話改天再說,今天四阿哥累了?!?/br> 宋氏瞥她一眼,似乎經過上次那頓打去了半條命,她反而更不把福晉放在眼里,故意做出柔弱模樣,怯怯開口道:“福晉教訓的是,妾身不該來給四阿哥請安,還請福晉寬宏大量,妾身舊傷未好,實在再經不起一頓毒打了?!?/br> 毓溪瞬時變了臉色,又不好發作,心中正發悶,卻聽胤禛冷聲說:“你做錯了事就該受罰,那日我事后才知道,你是自作主張來的,福晉若不罰你,府里就沒規矩了。你回去吧,過幾日我再去和你說話?!?/br> 這下輪到宋格格變了臉色,眼睜睜地看著四阿哥帶著福晉和孩子走了。后面跟著的正院里的丫鬟、婆子還狗仗人勢地把她推到一邊去。宋格格一個踉蹌幾乎沒站穩,邊上丫鬟扶著她,勸她算了。宋格格卻看著活蹦亂跳的念佟,含淚咬牙切齒地說:“我原本也有這樣的女兒的?!?/br> 這邊夫妻倆帶著孩子回到屋子里,胤禛洗手換了衣裳,便從搖籃里抱起兒子,可孩子不知是覺得父親陌生,還是餓了或犯困,胤禛一沾手他就哭,哄了半天也不好。胤禛見毓溪的臉色越來越緊張,便讓乳母抱去,還笑著哄她:“額娘講,男孩子多哭幾聲,將來才有力氣,說話有聲兒,你別太擔心?!?/br> 毓溪忍耐下了心里的不安,含笑點頭:“是呢,額娘說你出生后抱在慈寧宮養,天天哭鬧,吵得太皇太后不能安寢?!?/br> 幾句話,算是解了剛才的尷尬。毓溪喚來茶點與丈夫對坐,聽他講軍營里的事,可她總忍不住惦記孩子,稍稍聽見遠處幾聲啼哭,就緊張地往外看。胤禛體諒她擔心孩子的事,好心說:“你去看看孩子吧?!?/br> 毓溪卻連連搖頭,漲紅著臉:“這一年來,我總是撂下你不管,你才回來,我怎么好又丟下你?” 胤禛剛要開口,卻見西苑的巧珠急匆匆地跑來,她本不該擅自闖入正院的,這大概是急了,跪在門檻外說:“福晉,我們小阿哥病了,側福晉求您給請個大夫瞧瞧?!?/br> “弘昐病了?”胤禛略緊張,說著話就起身了,走到門前才突然想起來,轉身略尷尬地對妻子道,“我去看看弘昐。弘暉也一直哭,你去哄哄他?!?/br> 毓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丈夫隨巧珠離去,若非弘暉突然一聲啼哭讓她緩過神,還不知道要這樣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