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5_第十五章 歧途不可行
后怎能甘心被宜妃在人后這般詬病,她含辛茹苦撫養五阿哥平安長大,做生母的沒有半句感激的話,反而在背后這樣指責她,只因沒有親耳聽見親眼看見,太后才一直隱忍不發,但對于宜妃,再沒什么好臉色。 這對嵐琪而言,甚至對其他所有人來說,都不是壞事。昔日太皇太后還擔心有五阿哥這個聯系,太后會與宜妃走得親近,沒想到她們大概是注定合不來的兩個人,反而因此關系變僵。 說起來,宮內不養在生母膝下的孩子越來越多,五公主也是養在寧壽宮,可卻沒有哪邊是這樣尷尬的關系,宜妃自己不僅毫無反省之意,反而還把自己孤立出來,別的好事兒沒怎么顯露,偏偏這件事弄得扎眼,誰看著都在心里偷笑。 如在惠妃眼中,宜妃就是個蠢貨,自從宜妃與她決裂后,她幾番示好無果,心中也打定主意,哪怕日子再難過,也絕不再與這個女人往來。近來兩人越走越遠,反是那天宜妃在太后面前吃了癟,與她同道回宮時,在路上絮叨了幾句,若是從前,惠妃必然會趁機將宜妃拉攏,可如今卻沒了這份心思,不過面上客氣聽聽而已。 而不論旁人怎么看待現在的惠妃,她現在正時時刻刻夾著尾巴做人,身邊沒有了燕竹那般可信的人依靠是其一,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兒子還沒回來。 眼下裕親王恭親王還帶兵駐守漠北,防止噶爾丹反撲,大阿哥是裕親王的副將,整個戰役從頭至尾都跟著裕親王,現在裕親王大軍不歸,大阿哥就還在外頭,皇帝不主動開口讓他回來,誰也不敢提。 惠妃眼看著太子平安歸來,眼看著皇帝恢復健康,可他的兒子還被留在外面,宮里熱熱鬧鬧慶祝打勝仗一個多月了,她的心還一直吊在嗓子眼,怎么都不能安生。 重陽節那日自寧壽宮歸來,看到寧壽宮里未上書房的小阿哥們和公主們嬉鬧的模樣,心中很是失落,按說她的大孫女如今也是可愛玲瓏的時候,可兒媳婦扣著不往宮里送,哪怕她真心想看看孩子,也看不到。不知為什么,如今每每靜下來想,惠妃都會陷入自己一無所有的恐慌中。 但那晚八阿哥從書房回來,卻給惠妃帶來好消息,胤禩興奮地告訴養母:“兒臣聽說大皇兄就要回京了,額娘別擔心?!?/br> 八阿哥是從三阿哥嘴里聽說那些話,自從三阿哥隨太子走了一趟漠北,與太子的感情比從前親厚了許多,雖然他不在毓慶宮念書,但如今時常會被太子叫去,已經是和四阿哥一起時常出入毓慶宮了。 胤禩溫和地勸慰:“三哥說是太子哥哥提到的,想必就快了,額娘不要擔心,大皇兄會平安歸來?!?/br> 雖然只是孩子說的話,可如今在深宮里已沒有一個人真正來關心自己的惠妃,卻聽得莫名心暖,再回想寧壽宮里孩子濟濟一堂的熱鬧,更加明白自己不能失去八阿哥的心,哪怕只是維持看著體面的關系,她也要牢牢把握住。 可是惠妃安心不過幾日,四五天后,雖然朝廷上也稱裕親王恭親王手下一批人要先行回京,大阿哥似乎也在列,可還不等惠妃安心,另一種聲音就傳出來,說是此番讓噶爾丹逃亡,未能將其剿滅,全因裕親王輕敵所致,延誤了最佳追擊的機會,換言之就是他放跑了噶爾丹。 皇帝的態度一直是要追究此事,裕親王必然免不了被問責,可這些日子卻有傳言,說大阿哥也牽涉其中,皇帝若追究,大阿哥身上同樣擔負著責任,現下大阿哥即將提前回京,皇帝將如何對大阿哥懲處,就在這幾天了。 大阿哥于九月下旬率先回京,風塵仆仆入宮后,被皇帝命令先來見過祖母和母親,胤禔從寧壽宮出來后便往親娘這里來,惠妃直接就等在了長春宮門外,見到面色黝黑的兒子時,做娘的人潸然淚下。但惠妃拉著兒子的手進屋后關起門不知說了些什么,母子倆似發生了極大的沖突,大阿哥竟是摔門而出,嚇壞了長春宮里的人。 然而之后大阿哥去乾清宮,父子倆卻說得好好的,皇帝沒有發出任何要問責大阿哥的旨意,好像裕親王延誤軍機與大阿哥毫無關系,大阿哥辭別父親后徑直離宮,至傍晚才有消息,說皇帝請太后在寧壽宮擺宴,明日為大阿哥接風洗塵。 其他兄弟都沒見到兄長,八阿哥從書房回來,本還興奮地問寶云大皇兄怎么樣,寶云一面描繪說大阿哥被曬得黝黑更結實高大了,一面叮囑八阿哥:“娘娘和大阿哥起了沖突,母子倆不歡而散,今天長春宮里的人都看著的,八阿哥您去和娘娘說話時,要小心些?!?/br> “好容易見上了,做什么要吵架?”八阿哥不能理解,待他再來見養母時,卻不見惠妃有任何不悅,像是寶云說了謊一般,養母對他一如既往地溫和,噓寒問暖說了好一陣的話,一道用了晚膳才散的。 八阿哥給惠妃道晚安要辭別時,順口問:“皇阿瑪明天在寧壽宮擺宴,給大皇兄接風洗塵,兒臣直接從書房過去可好,還是先回來,讓額娘給我換衣裳?” 惠妃這才露出幾分懨懨之色,但強打精神答復養子:“你們兄弟幾個熱鬧,你自己去吧?!毖韵轮?,惠妃好似不會參加明日的慶功宴,但隔天八阿哥隨眾兄弟來到寧壽宮,養母還是早早就在了。 太后擺宴,請的只是宮中妃嬪,幾位宗親長輩和老少福晉,裕親王恭親王福晉并幾位側福晉都在,但她們個個兒都神情緊繃不敢多言語,畢竟皇帝能原諒兒子,未必能原諒她們的丈夫。此番大敗噶爾丹,朝廷一直沒有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慶祝和論功行賞,相反越來越多的言論提及兩位親王延誤軍機,她們都是在皇室周旋幾十年的人,心里都明白其中的輕重。 后妃之中,除了貴妃外,四妃齊聚,之下的宮嬪并沒有全數前來,不過是與四妃交好的一些列席,再有平貴人、章答應,都在家安胎沒來一道熱鬧。 皇帝是開席后才來,一直與太后和大阿哥在上首說話,嵐琪這邊榮妃正推了推她,示意往惠妃那邊看,見宜妃湊在惠妃邊上嘰嘰喳喳不知說什么事,還以為兩人又湊到一起了,可惠妃突然冷臉瞪著宜妃,宜妃被嚇了一跳,不屑地哼笑一聲躲開了。 榮妃冷笑:“這個宜妃啊,終日招貓逗狗,還當自己十幾歲那會兒嗎?” 不等嵐琪回答,上首傳來朗朗笑聲,眾人循聲看過去,但見太后沖著榮妃道:“榮妃還不帶三阿哥過來謝恩?” 榮妃不解,看皇帝滿面笑意,大阿哥也含笑退到一旁,猜不出是什么事牽扯上她和三阿哥。太后繼續笑道:“皇上方才與我說,這次打勝仗,軍隊里有功勞者不少,勇勤公鵬春便是戰功赫赫。方才大阿哥贊他英勇無敵,家中有漂亮小女兒待字閨中,咱們娘兒幾個合計著,三阿哥也大了,只有和我們三阿哥最般配了?!?/br> 榮妃呆呆聽著,被嵐琪推了一把上前,三阿哥已經從眾兄弟里走出來,溫和儒雅的孩子此刻靦腆地笑著,與母親一道朝上行禮后,就被太后叫到跟前挽著手說:“董鄂氏家的女孩兒都是絕色美人,往后成了家,可要好好疼人,像你大哥和太子哥哥一樣?!?/br> 三阿哥臉上漲得通紅,之后榮妃又上前聽了幾句話,待回到坐席里,宮嬪女眷紛紛道賀,榮妃自己還云里霧里不知怎么回事,只有一句話聽得清楚,準兒媳出身名門,勇勤公鵬春在朝廷位高權重,董鄂氏更是與幾大家族比肩齊名的大家族。 等這一陣熱鬧散了去,宴席照舊,榮妃才喘口氣似的,嵐琪端過溫茶讓她緩一緩,榮妃捂著心口說:“怎么這么突然呢,我心里還想,皇上不知幾時能想起我們三阿哥的婚事,看著大阿哥和太子的年紀,差不多至少該提一提了,可是他那么忙……”頓了頓又說,“我還想,自己出身寒微,大抵未來兒媳婦也比不上兩位嫂嫂,沒想到皇上那么上心,找了這樣高門大戶家的女兒,我這個未來的婆婆,倒有幾分自卑了?!?/br> 嵐琪笑道:“jiejie說傻話,沒有咱們哪兒來的阿哥們,您可是皇上的榮妃娘娘,大清國數一數二尊貴的女人,還不夠給公爺家的女兒做婆婆?jiejie安安心心,等著喝兒媳婦茶吧?!?/br> 榮妃笑道:“日子還沒定呢,早著呢?!闭f著突然心中一緊,抓了嵐琪的手道,“是不是榮憲也?” 嵐琪壓根兒沒想到這個,看到對面榮憲嬌俏可人地和幾個姐妹說笑,也有些不舍,唯有安撫榮妃:“早些晚些的事,jiejie安心,皇上能為三阿哥指一門好親事,怎會虧待親生的大閨女?” 榮妃嘆息:“此次征戰漠北,硝煙荼毒,皇上要安撫人心,我估摸著,差不多就是其中哪個部落了。純禧只是嫁了個臺吉,咱們榮憲,我倒盼她能嫁個親王?!?/br> 嵐琪只是笑笑,未做言語,席間偶爾看向上首,與玄燁對視時,兩人心靈相交的默契,總能換得彼此溫暖的笑容,算是這表面上看似熱鬧,暗地下權欲洶涌的宴席上,最寧靜平和的一幕。 可帝妃倆真 情實意,在旁人眼中卻十分曖昧,即便僅一兩次,也被許多人看在眼里,或是說,有許多人本就盯著他們。譬如太后與皇帝之下,坐于席首的太子和側福晉,側福晉已經是第二回拉了拉丈夫說:“別老盯著德妃娘娘看,會被人誤會的,胤礽你別看了?!?/br> 側福晉當然知道丈夫看什么,小兩口成親雖不久,但感情已十分融洽,李側福晉一心一意想爬上太子妃的位置,當然會對丈夫和皇室里的事盡心盡力,可能不能成為太子妃,并非她自己能說了算,更糟的是,太子雖然血氣方剛,卻并不常常碰她,反而會多寵幸幾個毓慶宮里得太后允許開臉收房的宮女。但是每回行房前后都會讓她們服用避孕之藥,私下里對側福晉說,他眼下還不能有孩子,更告誡側福晉不要著急,她若有了身孕,一定會遭遇不測。 側福晉在深宮無依無靠,不聽丈夫的話還能聽哪個?成親以來事事都順著太子,除了行房之事,太子對她也算情深義重。 這日宴席散后,皇帝回乾清宮去,夜里似乎翻了王常在的牌子,嵐琪也懶得管,與四阿哥領著弟弟meimei一道回來,嵐琪笑著問兒子:“胤禛啊,若是好日子湊巧,你愿不愿意與三阿哥一道成婚?” 四阿哥笑:“額娘是不是算計著,那樣能給宮里省不少銀子?” 嵐琪一愣,嗔怪兒子:“你就這么擠對額娘?” 四阿哥陪著玩笑幾句,又問母親:“兒臣與毓溪成親后,立刻就要離宮嗎?” “大概是的,不過還沒來得及給你三阿哥和你選阿哥府,現下好些事等著預備呢?!睄圭黝^頭是道,笑瞇瞇看著兒子,“你著急離宮和毓溪自由自在的,嫌額娘啰嗦是不是?” 四阿哥搖頭,一連正經地說:“毓溪年紀小,大概還不會當家做主的事,兒臣年紀也小,心想若是皇阿瑪和額娘能允許,讓她在宮里住兩年,跟著您學學本事就好了?!?/br> 嵐琪彼時和兒子玩鬧說他偏疼媳婦,又胡鬧著說將來要虐待兒媳婦好好調教她,做娘的沒個正行,兒子倒是心甘情愿哄著她一樂。那晚嵐琪什么都沒多想,但隔天一早青蓮來傳話,說四阿哥病了不能去毓慶宮念書,才隱隱覺得昨晚與兒子的對話有些奇怪,趕緊換了衣裳過來,進門時正見小和子往外跑,被青蓮喝止,問他跑什么。 小和子伏地說:“奴才去給四阿哥領功課,問問太傅今天念什么書?!?/br> 嵐琪叮囑道:“就是四阿哥病了,不該說的話不許多嘴?!毙『妥訖C靈著的,叩首答應后,就趕緊去給主子辦差了。 嵐琪聽說兒子還有心念書,就知道身子沒大礙,留下環春和青蓮獨自進了他的臥房,果然見兒子披著一件衣裳坐在桌前,乍見母親來,起身要來行禮,嵐琪趕上前按下他,摸了摸額頭并不燙手,問道:“哪兒不舒服,怎么不讓宣太醫?!?/br> 四阿哥閃爍其詞:“沒什么要緊的,歇一天就好?!?/br> 知子莫若母,嵐琪反問:“真是一天就好了?” 胤禛抿了抿唇,避開了母親的目光,嵐琪見他如此,更加篤定了有什么事,正色道:“若是不愿意說,額娘不逼你,可你該知道,書房的課業不能說不去就不去,難道要等你皇阿瑪來問你是怎么回事?” “額娘,那我跟您說的話,您不要告訴皇阿瑪可好?”胤禛微微蹙眉,懇求母親,“額娘能不能為我求一求皇阿瑪,讓我回書房念書去,毓慶宮終究不適合我,那里是二哥的地方?!?/br> “額娘不能答應你絕對不告訴皇阿瑪,我們要考慮的事遠在你之上?!睄圭髡浾f道,“不想騙你說不告訴阿瑪,轉身卻還是什么都對他說,不如咱們現在就商量好,你到底對不對我說,而額娘聽過后,也明確告訴你,到底會不會去告訴皇阿瑪?!?/br> 胤禛稍稍有些失望,可母親是真誠的,沒有把他當孩子那般強迫,但打這個商量,他心里真是沒底,眼中滿滿都是糾葛,一時沒法兒給嵐琪答復。 嵐琪摸摸他的腦袋說:“阿哥們生病不上學,是要讓太醫看過后稟告給你皇阿瑪知道的,你不讓宣太醫,誰都會覺得奇怪,今天的事,額娘先為你周全,下不為例。你自己好好想半天,想明白了來告訴我,你到底為什么不想去毓慶宮?!?/br> “是?!彼陌⒏鐭o力地應下。 嵐琪喚來環春和青蓮,讓她們宣太醫,又私下找太醫說了話,隨便找了個借口報上去,四阿哥難得躲在承乾宮里偷閑半日,母子倆隔著兩座宮殿都心事重重,嵐琪在兒子面前淡然鎮定,獨自在屋子里才露出擔憂,時不時就讓環春去問問四阿哥怎么樣,一直盼著兒子找她去,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么。 可是承乾宮里一整天都沒動靜,直到傍晚,弟弟們下了學來探望患病的四阿哥,嵐琪怕兒子露出馬腳,為免在兄弟面前尷尬,才主動過來幫他應付了一下。等兄弟們散了,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去打擾胤禛,吩咐青蓮好生照顧四阿哥,便要離了。 但一行人走出承乾宮不久,小和子從后頭跑出來,著急地說:“德妃娘娘,四阿哥請您回去坐坐?!?/br> 嵐琪心頭一松,轉身往門內來,只見兒子已經等在門邊,尷尬的臉上帶著愧疚,嵐琪拉了他的手說:“你看,因為你撒謊稱病,弟弟們當真了,額娘早晨為你撒了謊,剛才不得不再在弟弟們面前撒謊,回頭若是你皇阿瑪問起來,額娘興許還要撒謊,小小一個謊言,會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大,到最后,要么暴露在陽光下化了,那還是好的結果,不然那就要把滾雪球的人壓垮了?!?/br> “額娘說的是,我會好好記著?!彼陌⒏绺鴯圭饕宦坊亓俗约旱奈葑?。關上門再無外人時,嵐琪再次道:“你想好了?額娘可不保證不對你阿瑪說?!?/br> 四阿哥鄭重地點頭,攙扶母親坐下,背手站著道:“毓慶宮里雖寬敞,可側福晉她畢竟住在里頭了,人倫禮儀我都明白,不能與皇嫂太過親近,所以我一直謹慎自己的言行,可是還是會遇到很多尷尬的事?!?/br> “尷尬的事?”嵐琪默默揣測可能發生什么。 “額娘,二哥他……喜好女色?!彼陌⒏缯f來,臉上微微泛紅,“他會和一些宮女親熱,毓慶宮的人好像都習慣了,可兒臣怎么都看不慣。偶爾有幾次連側福晉也撞見,大家都十分尷尬,偶爾他們會發生一些小的爭吵,總之課堂之外,那里有太多的是非。再有昨天,兒臣聽見幾個已經被二哥收了房的侍妾在說,說太子哥哥給她們用藥不讓她們懷孕,這些話聽了,我心里實在難受。額娘,毓慶宮里的確能學到很多東西,可課堂之外的事,實在太麻煩,我現在常常不能專心念書,二哥他人前人后很不一樣,我心里越來越毛躁?!?/br> 兒子說的這些,玄燁都告訴過她,她擔心過四阿哥在毓慶宮會不會有影響,本以為太子多少會在兄弟面前收斂,可看樣子,太子壓根兒沒變,她不明白玄燁為什么不去約束太子關起門來的行為,皇帝和太子之間的關系,終究是越來越扭曲了。 “這件事,額娘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說服你皇阿瑪讓你離開毓慶宮,你若要離開,必須告訴你皇阿瑪?!睄圭髡卮?,“我不愿我的兒子受委屈,你不想在毓慶宮,額娘會盡力為你周全,可我們不能撒謊。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任何事坦蕩去面對,問心無愧,才能讓你真正立于高處?!?/br> 胤禛點頭答應,但憂心忡忡地說:“皇阿瑪若知道,二哥必然會被責備受罰,他已經很苦悶了?!?/br> “可他是太子,他應該比你更懂事?!睄圭骼范G坐到身旁,細細與他分析道,“這件事若以你離開毓慶宮為結果,對誰都不會好,額娘不得不去對你阿瑪說那些話,你阿瑪就會責備太子,而你又離開了,那所有人都會以為,是你挑唆了其中的關系。不論旁人怎么看,你和二哥的兄弟情,都會受到傷害?!?/br> “我明白,所以……” “沒有你以為的所以,這件事只有兩個結果,你離開額娘去告訴皇阿瑪,或不離開,額娘什么也不說?!睄圭鞔驍嗔藘鹤拥脑?,略強勢地說,“你自己選擇?!?/br> 胤禛迷茫地望著母親,抿著嘴不知怎么辦才好,嵐琪引導他:“毓慶宮里的學識,比書房里更嚴謹更深奧,這是你曾經告訴額娘的?!?/br> “是,毓慶宮里還時常會有西洋物件,皇阿瑪得了什么新鮮東西,都會拿來給二哥看一看,我跟著開了好些眼界?!必范G應答,眼中目光開始動搖。 “你去毓慶宮,是念書做學問的,太子的私事和你沒有關系,他們就是亂成一鍋粥,也不和你相干?!睄圭髡Z重心長道,“你未來幾十年的人生里,還有更多的事需要忍耐,往往你會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隱忍,相比之下,毓慶宮里那些麻煩,真不算什么。你若做不出選擇,額娘替你選,明年成婚之前,還有一年光景,好好在毓慶宮念書,你成婚之后就真的不再適宜出入毓慶宮,那里有側福晉,而你也算是成人了,叔嫂間的人倫禮儀的確要恪守,到那時候,額娘就能想法兒讓你離開。再之后,你會開始接觸朝政,你會真正有所成長,額娘相信到那時候,你就會發現現在的這些煩惱,不值一提?!?/br> 四阿哥苦笑:“二哥時常說,大臣們很狡猾?!?/br> 嵐琪笑道:“狐貍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的手,只要你自己足夠強大,就能無所畏懼?!?/br> 胤禛微微笑起來,問母親:“額娘不希望我離開毓慶宮?” “你說的這些,都不是了不起的大事,不過是太子私下一些不太雅的習慣,本不該你多管的,你不理會就好?!睄圭髋呐膬鹤拥氖直痴f,“相反,額娘倒希望你稍稍忍耐一下,這不是委屈,而是要你明白忍耐是怎么一回事,你在皇額娘的羽翼下長大,事事順心從來沒有煩惱,可是未來的人生,即便你皇額娘還在,也會有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都要你自己去面對?!?/br> 胤禛迷茫的眼神漸漸明朗,但似乎還是不能下定決心,突然又冒出一個念頭,認真地對母親說:“額娘能不能再答應我一件事?!?/br> “今天怎么那么多要求?你先說來聽聽,哪兒來的壞習慣,總開口就要人先答應你才行?”嵐琪故意不耐煩,可兒子卻笑著膩上來,看那架勢,似乎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額娘,毓溪這些年都不進宮,宮里什么樣兒她都不知道,皇室里那些伯母嬸娘嫂嫂們如何厲害她也不知道。我和她成婚后,她就能名正言順留在宮里了是不是?額娘,您教教毓溪,她性子那么恬靜,我怕她會被人欺負?!?/br> 嵐琪心想,將來胤禛納側福晉或喜歡上別的女人時,她就要把今天這番話告訴兒媳婦,好安撫兒媳婦泛酸吃醋的心,可是又覺得自己太多事了,做什么去插手孩子們的事,但因為都是女人,都無可奈何地要面對丈夫的三妻四妾,嵐琪不禁在此刻心疼起了毓溪。 “額娘?”胤禛推了推母親,“額娘您不答應嗎?” 嵐琪酸溜溜地說:“額娘答應你,好好幫你教毓溪,不讓她被欺負?!?/br> 胤禛露出笑容,正兒八經地對母親說:“真是很要緊的事,額娘您不知道,二哥的側福晉很厲害呢,您肯定沒看出來吧,毓慶宮里真的有好多好多外頭人不知道的事?!?/br> “那你決定了沒有?”嵐琪反問。 “是,兒臣要學會忍耐?!必范G點頭,“收斂光芒之外,更要學會忍耐不能忍的事,額娘放心,最后一年,我會在毓慶宮學到更多的學識?!?/br> 嵐琪欣慰不已,再與胤禛說些別的話,吩咐他早些休息,才離了承乾宮。 秋風一陣陣過,天氣越來越冷,轉眼入了冬,十一月,裕親王福全終于班師回朝,然而皇帝勒令裕親王隊伍止于朝陽門外,指責福全不遵從皇命,自行其是,果然派皇長子胤禔出面作證,歷數裕親王的罪過,引得朝野及后宮震驚,阿哥們也都傻了。 而裕親王沒有為自己做任何爭辯,傳入宮里的話說,裕親王彼時只含淚道一聲:“我復何言!”便領了全部罪過,之后皇帝與大臣共議,最終裁定,免去裕親王爵位,罰俸三年,撤三佐領,更取消了議政權。 爵位俸祿的懲罰,都不足畏懼,裁撤議政權,不啻是皇帝將兄弟驅逐出皇權的第一舉動,將來還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流傳朝野的,便是皇帝已開始忌憚兄弟年富力盛兵強馬壯,不愿意讓他們存在,動搖皇權根本。 想來,早年恭親王常寧時常受到皇帝責備,但那時候不論鬧得多尷尬,也不至于判下這么嚴重的懲罰,如今撤銷了裕親王的議政權,大概下一步,就要輪到恭親王了。曾經說皇家三兄弟兄友弟恭,也不過是昔日風光,太皇太后走了不過數年,兄弟間的情意就崩析瓦解了。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如是。 對于朝政,嵐琪了然于心,但絕不多言議論是非,這些日zigong里頭傳言紛紛,十分熱鬧。她在永和宮淡然看待一切,心里記掛的,只是她那個滿腹正義倫理的兒子,而裕親王對幾個侄兒都十分疼愛,胤禛他們自小沒少跟著伯父出入校場騎馬射箭,多年情分也在,何況明明這次是打了勝仗,他們未必能明白,為什么裕親王還會領罪受罰。 但是這幾天四阿哥來請安,說的都是功課或閑事,半句不提伯父被皇阿瑪定罪的事,嵐琪心里好奇和擔心,又不敢主動提出來,讓兒子誤會什么,一天天忍耐著,直到那日宮里傳聞裕親王福晉進宮向太后哭訴,她為免是非沒有去寧壽宮應付,傍晚孩子從毓慶宮回來,問母親:“額娘,伯母今天進宮了嗎?” 嵐琪好奇地問:“你關心這個做什么?” 兒子終于對自己說起裕親王相關的事,嵐琪竟松了口氣似的,比任何時候都耐心,拉了兒子坐下說:“胤禛你慢慢講,額娘聽著?!?/br> 四阿哥奇怪地看著母親,忽然笑:“額娘你緊張什么?” 嵐琪一愣,摸摸自己的臉頰,見兒子笑意黠然,知道他故意的,又羞又氣,伸手拍打他:“你只會欺負我?!?/br> 四阿哥心情不壞,拉了母親的手說:“額娘生氣的模樣,最好看?!?/br> 母子倆沒個正經,嵐琪雖歡喜,可眼下有要緊的事,定下心來問:“你做什么問大伯母?” 胤禛才道:“額娘,往后我要有什么事,毓溪若來找你哭鬧,您千萬要把她轟出去,紫禁城的門也別叫她進,不許她丟這個臉?!?/br> “你是說?”嵐琪怔住,她猜想兒子是心疼伯父,擔心兒子會不理解他父親的做法,怎么這事兒就繞到毓溪身上去了,和毓溪什么相干? 胤禛吃了半塊金絲棗泥餅,口中帶著棗泥香甜氣息說:“當日伯父在朝陽門外一言不發,慷慨從容地接受懲罰,回過頭伯母卻來皇祖母跟前哭鬧,實在給伯父丟臉,伯父那樣英雄氣概,伯母該堅強地站在他身后才對?!彼抡麎K棗泥餅,口齒不清地說,“將來毓溪跟著我,我會告訴她,不論何時何地都要留在我身邊,我的事不用她cao心不用她出頭,她只要在家等著我就好?!?/br> 嵐琪托腮看著兒子,她算是信了血脈的傳承,眼前這小家伙跟他老子一樣,不吃棗泥也說得一嘴哄人的甜言蜜語,沾點兒蜜吃點兒棗,更能哄得別人暈頭轉向,她自己就被吃定了,瞧這光景,兒媳婦和婆婆必定是一個出息,將來她還是費心多疼疼兒媳婦才好,不然光看她傻乎乎被丈夫哄得暈頭轉向,就怪可憐了。 胤禛見母親不言語,咽下嘴里的食物問:“額娘怎么不說話?” 嵐琪則正經問:“皇阿瑪對伯父的懲處,你怎么看?額娘這幾天擔心你不高興,想問又不敢問,你們兄弟之間,可有什么說法?” 四阿哥道:“太傅對二哥說,這就是帝王之氣,將來太子也要如此,朝政之上沒有親情手足,只有江山社稷和勝敗輸贏?!?/br> 嵐琪微微蹙眉:“你聽見那些話,所以你也這么想了?” 胤禛搖頭:“在聽見這些話之前,兒臣就這么想了,父皇不是無情之人,噶爾丹也的確是逃跑了,皇阿瑪并沒有冤枉伯父?!?/br> 嵐琪有些意外,兒子繼續說道:“我也為伯父難過,可朝政和國家大于一切,額娘您想,若是此番就把噶爾丹剿滅,朝廷可有幾十年安枕無憂,但噶爾丹跑了,他那樣野心勃勃,若干年后必然再犯,朝廷隨時都要為戰爭做準備,軍需耗費都是老百姓的血汗,但原本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的確是伯父疏忽了?!?/br> “你這樣想?”嵐琪呆呆地問著,她的兒子,竟已有這般心智?總看他會為了一些小事心里不自在,這一年多來為他開導了不少心事,可這件事上他卻如此理智冷靜,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大是大非之上,一點兒不含糊。 胤禛反問:“額娘覺得我這樣想不對?” “不是不對,是額娘有些意外?!睄圭餍χ谏w真實的情緒,她說不上不高興,可沒來由地,也真沒有什么可高興的,也許是兒子的突然成長讓她措手不及,可她應該明白,兒子終有一天要離去,隔著高墻皇城,她再也不能干涉兒子的心意。那是早晚的事。 胤禛又說:“但伯母畢竟是女流之輩,總有顧及不到的事,額娘若有機會開導勸慰一番,也是好的?!?/br> 見兒子一本正經,嵐琪嗔怪:“女流之輩怎么了?”自然這是玩笑話,說著說著便把話岔開,她不想再和兒子繼續這個話題,說多了就是議論朝政,她原本想要就此事開導兒子的念頭就有些僭越底線,這上頭的事說不清,自己有分寸才好。 之后嵐琪只與環春提起幾句,環春笑著勸她:“明年這會兒,四阿哥大概都成家了,娘娘就放寬心,讓四阿哥自己成長吧?!?/br> 嵐琪卻笑:“哪兒那么容易放下的,他倒是有一天不再需要我,可我永遠也放不下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