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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后宮叫德妃.5_第九章 美好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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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前夜,大阿哥進宮將福晉母家孝敬惠妃的禮物送來,自從妻子生了女兒后,母親對他總是沒什么好臉色,倒也不是責怪兒子,而是每每見了面都說:“不是額娘心狠,這上頭的事都要催你,算算日子再一年多太子的側福晉就要入宮,興許緊跟著太子妃也要選定,你是皇長子,皇長孫也該由你來生才對,難道到那會兒才著急?”

    而今天,大阿哥總算在母親面前稍稍挺直了腰桿,少年郎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嬉笑著說:“前幾日祭祀大典后回家,她說不舒服,請大夫來瞧,竟是有一個月身子了,只是她才生養,大夫說未必能保得住,讓悠著點兒?!?/br>
    惠妃喜出望外,總覺得是自己當初讓嬤嬤把兒媳婦調教好的,雖不在兒子面前明說,卻傲然道:“她早晚要感激我?!庇侄?,“你該謹慎的,先別告訴其他人,過了頭三月再說?!?/br>
    因太歡喜,便領著兒子在長春宮小佛堂上香磕頭,盼著佛祖保佑,兒媳婦這一次能真正給她生個孫子。

    大福晉這一次命運如何,誰也不知道,宮里頭卻出了另一件新鮮事。眼瞧著除夕元旦過去,宮里已經開始準備皇帝南巡之事,相關的大臣也已南下一路敦促接駕。

    待得圣駕浩浩蕩蕩離宮南下,皇帝沒讓妃嬪們相送,利落地就出門了,等儀仗前后都出了四九城,宮里人才松口氣。而此次御駕出巡,正月初八離京,擬定二月末回宮,前后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若是路上為了什么耽擱或改動行程,恐怕三月里回來也是有的。宮里人都說,皇帝出門時妃嬪們還穿著襖,裹得鼓鼓囊囊,等他回來,都將是春日輕衫另一番風景。

    而最令人憂心忡忡的是,皇帝一去兩個多月,沒個人在邊上怎么成,這下好了,宮里除了隨扈伺候的宮女外,竟無一個妃嬪隨駕,江南春光無限好,女人們的心都懸上了。

    轉眼圣駕離京已有四五日,這天嵐琪忙里偷閑,抱著十四阿哥在屋檐下曬太陽,榮妃帶著榮憲來串門,二人正閑話,宮門前有人來稟告嵐琪:“主子,皇貴妃娘娘不大好,剛才暈過去了?!?/br>
    皇貴妃的病,反反復復,承乾宮里終日充斥著湯藥味,嵐琪偶爾見了玄燁,若聞見他身上的湯藥氣息,就知道是從皇貴妃那兒來,若是提起,玄燁總嘆:“還是不見好?!?/br>
    此刻嵐琪與榮妃匆匆趕來,正見青蓮蹲在寢殿門外哭,她捂著嘴不敢出聲,可卻哭得可憐。見二位娘娘來,才慌慌張張爬起來,榮妃皺了眉頭說:“你哭什么,你這樣子,承乾宮里其他人怎么辦?”

    青蓮一臉的驚恐和悲傷,抽噎著說:“奴婢以為娘娘剛才那一陣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br>
    她話音剛落,門前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眾人循聲望,但見四阿哥跑著進了門,他身上還穿著書房里的單衣,大冷天的就這么跑回來了。

    孩子一陣風似的從門前過,嵐琪看到他臉漲得通紅,似乎沒看見自己和榮妃,也不問青蓮怎么樣,一路沖進門,將周遭的人都看傻了,小和子氣喘吁吁跟著跑進來,手里還兜了件沒來得及給主子穿的大氅。

    “二位娘娘里面請,外頭怪冷的?!庇欣潇o的宮女掀起簾子請嵐琪和榮妃進門,榮妃這才回過神,拉了嵐琪一道走。

    內殿撲鼻而來的就是藥味,每回來都一樣,兩人已經習慣了,屋子里雖然燒著地龍養著病人,但清爽整潔,藥味雖然讓人覺得刺鼻,也不至于嫌棄這地方不干凈,這一切必然都是青蓮的功勞。想想當年太皇太后把青蓮送來“監視”承乾宮,如今主仆倆卻情誼深厚,與長春宮那兩位的關系真真云泥之別。

    走進內殿,便聽見皇貴妃在問:“小和子呢?”

    里頭有宮女匆忙出來找,小和子滿頭汗進來,跪伏在門前聽話,嵐琪和榮妃立在一旁,皇貴妃也沒顧得上和她們打招呼,見了小和子就先罵:“混賬東西,近些日子沒人給你緊緊身上的皮,就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了是不是?”

    說著就要人拖小和子出去打,竟是因為小和子傳這事兒叫四阿哥知道,急得四阿哥從課堂上跑回來,據說都沒和太傅打聲招呼,又是大冷天穿得那么單薄,在書房失禮是一事,萬一凍病了又是一事。

    若是平日,四阿哥一定護著小和子,可今天那孩子只管拉著皇貴妃的手不說話,照皇貴妃的脾氣,宮里人違逆不得她,小和子這頓打是逃不掉,但好在有榮妃和嵐琪在,榮妃笑著勸說幾句,就先讓人把小和子打發出去。

    二人走近床榻,皇貴妃不耐煩地說她們:“我不過離座起身急了,有些犯暈,一個個大驚小怪,怎么把你們也驚動了?”又說,“出了門別各處去宣揚,再傳到外頭叫皇上知道,打擾了皇上南巡的興致,你們擔當得起嗎?”

    皇貴妃還是這樣,刀子一樣的嘴,可心真不見得那么壞,嵐琪和榮妃早就習慣,反而能聽見她說這些,才覺得安心,至少精神還不錯,身子不至于那么糟糕。

    “快回書房去,越發沒規矩了,你阿瑪不在宮里,你就胡來?”皇貴妃皺眉嗔怪著兒子,可被胤禛緊緊抓著的手,并沒有要掙扎開,說了半天還是輸給兒子,不得不好聲好氣地哄他,“額娘沒事兒,你瞧見了可安心了?乖乖回書房去,不然額娘不安心,還怎么養???”

    胤禛低垂著腦袋說:“回去也坐不住靜不下心,只想陪在額娘身邊?!?/br>
    皇貴妃有些著急,嵐琪上前半步福了福身子道:“您讓四阿哥留下吧,四阿哥在,嬪妾們就安心了?!?/br>
    皇貴妃瞪著她不說話,可嵐琪卻轉身與榮妃道:“榮jiejie,咱們回吧?!?/br>
    榮妃本也沒什么主意,見嵐琪這樣說,樂得順道出來,兩人也不管母子倆怎么辦,就自顧自地走了,青蓮一路送出來,說方才慌了才派人去找德妃娘娘,給德妃添麻煩了。

    嵐琪反安撫她幾句,讓她有事只管去永和宮找她,離了承乾宮,榮妃湊在身邊輕聲道:“瞧著真是不大好,你看見沒有,娘娘的眼神都有些散了,看人不像從前那么銳利?!?/br>
    嵐琪方才還云淡風輕的模樣,這一刻反而緊繃了臉,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待與榮妃散了,回到自己的寢殿,竟是進門就覺得腿軟,環春幾人架著主子攙扶到榻上,好好的人突然捂著臉一陣啜泣,半天才平靜,嚇得她們都不敢說話,嵐琪則吩咐:“讓太醫院的人來見我?!?/br>
    與太醫院的人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環春綠珠幾人都被打發在門外,紫玉輕聲問環春:“jiejie,皇貴妃娘娘是不是不成了?”

    環春比了個噓聲:“這話說不得?!?/br>
    好半天太醫院的人才離開,眾人再進去伺候,但見屏風后主子歪在炕上,呆呆望著窗外,環春問要不要用茶,嵐琪擺了擺手,讓她們都出去。

    這樣一呆,連內務府來人都給打發了,只等溫憲公主哭鬧著要額娘,眾人才敢抱著小公主來打擾嵐琪,她哄著孩子,卻突然垂淚,把小公主嚇壞了,伸手摸摸額娘的臉頰,跟著一道哭。

    結果眾人又不得不把母女倆分開,環春跟在身邊遞帕子,好生道:“您這是怎么了?”

    嵐琪總算又平靜下來,沉沉地說:“我心疼四阿哥,也心疼皇貴妃,過去的早就過去了,這些年我只看見她對四阿哥全心全意的好,她是個好額娘?!?/br>
    “四阿哥若是不懂事的娃娃也罷了,最是懂事的時候可又還只是個孩子,要怎么承受得???”

    環春很冷靜,勸慰著:“若真有那一天,娘娘您要打起精神好好安撫四阿哥,四阿哥好歹還有親娘?!?/br>
    可想到胤禛拉著皇貴妃手的模樣,她這個被惡意欺負都不見得會哭的人,卻撐不住這樣的事戳在心里,心痛地說:“可我代替不了皇貴妃……太醫說,已經在熬日子了?!?/br>
    環春聽得心驚,輕聲道:“娘娘她不是還很有精神?怎么就?”

    嵐琪的心沉到深淵里,合十在胸前默默祝禱,輕聲地說著:“希望她能等到皇上回京?!?/br>
    皇貴妃畢竟是位同副后的存在,嵐琪和榮妃不能真的隱瞞這件事,兩天后在寧壽宮與太后商量,太后嘆息:“皇帝也不能為了她打道回府,路上擔著心也沒意思,這幾天派人回來請安的,問問他們皇帝忙什么,說是親自視察河工,水里蹚田里走的,真是忙得很呢?!?/br>
    太后言下之意,是不要打攪皇帝,嵐琪知道她沒親眼見皇貴妃的模樣,一定還覺得出不了什么事,加之感情也不大深,這樣的決策有她的道理,但兩人退出寧壽宮,終究覺得不妥,榮妃更是萬事小心的人,十分贊同嵐琪的決定,到底背著太后,把消息送了出去。

    等到皇帝派人加急回復,又過了兩天,玄燁親自給嵐琪寫了信函,叮囑她照顧皇貴妃,很明確地告訴嵐琪,此次南巡事關重大,過兩年興許就要對準噶爾部開戰,皇帝必須收緊財政,南巡一趟便是要估摸朝廷眼下的財力,能支撐多久多大的戰事。

    “皇貴妃雖重,終不及江山,皇上也沒法子?!睒s妃聽嵐琪告訴她這些事,不免消極神傷,“若是將來我也如此,皇上大概連擔心都省了,他對皇貴妃一向愛重,對我不過爾爾?!?/br>
    嵐琪卻正色道:“jiejie何來這些話,與其傷感這沒有的事,不如咱們姐妹都健健朗朗地活著,好好陪他一輩子?!?/br>
    榮妃聞言神情一振,重重地點了頭。

    但背過榮妃,嵐琪還是為此傷感,體諒玄燁是一回事,為皇貴妃惋惜是另一回事,更要緊的是,她不確定胤禛這孩子能不能想明白,萬一皇貴妃等不到皇帝歸來,這孩子會不會在心里怨恨父親,這才是她最最不愿看到的事。

    好在上天垂憐,又或是皇貴妃舍不得人間太多事,那次暈厥后病情沒有進一步惡化,隨著正月過去,二月天氣漸暖時,精神竟與萬物一道復蘇,嵐琪再去探望幾次,也見皇貴妃眼中原有些散了的神情,又銳利清明起來,四阿哥臉上也有了笑容。

    但嵐琪心里始終不踏實,皇貴妃的病一直反反復復時好時壞,如青蓮那日躲在門外大哭一般,興許下一次暈過去,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

    轉眼皇帝離宮已有一月多,按照原先的行程,若是二月末回京,就快該在回程的路上,可是江南傳來的消息,此番行程要延后,而伴隨著這一消息傳進宮,另一件讓六宮嘩然的事打破了皇帝不在家時宮里寧靜的日子,妃嬪之間奔走相告,紫禁城里蒸騰著說不出的酸味。

    果然沒有妃嬪隨扈,皇帝抵不住江南春色,蘇州城人杰地靈,當日隨駕南巡的妃嬪都看在眼里,那里的女孩兒都是水一般花一樣的人物,彼時皇貴妃每到一處就宣召地方官員勒令他們“仔細”,這一回誰也不跟著,那些官員,可不是要更“仔細”?

    三月春暖,皇帝從江南提前送回來許多時興的錦緞,嵐琪也做了一身水綠色的新衫,這日穿來承乾宮,向皇貴妃例行稟告宮內諸事。

    皇貴妃彼時懶懶地在太陽心子里靠著,一身藕色常服,身上半擁著錦被,回眸瞧見清新靚麗的烏雅嵐琪,唇邊勾一抹笑:“春日里,就該這樣打扮才好?!?/br>
    嵐琪福了福身子,青蓮搬來凳子請德妃娘娘坐,又要忙著奉茶點,她攔著說:“我說會兒話就走,不敢打擾娘娘休息?!?/br>
    皇貴妃卻吩咐青蓮:“昨天的筍很嫩,再去燉湯來,挑芽尖兒最嫩的,

    分兩盅我和德妃一道用?!?/br>
    青蓮趕緊下去,嵐琪聽皇貴妃這話,知道是有話要與她說,而眼下宮里最熱鬧的,無非就是很快要隨皇帝一道回宮的兩個江南美人了。

    不知是皇帝怕突然帶回新人宮里人無法接受,才提前知會六宮,還是旁人有意無意往京里送的消息,出發前六宮就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你這身衣服,是覺禪氏做的?”皇貴妃打量著嵐琪,比起眼前端莊漂亮的人,皇貴妃眼下只算得上整潔素凈,她已經無心打扮,仿佛要留著所有的精力多活一天是一天,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已經不在她眼睛里,縱然在人前撐著體面尊貴,她自己心里明白,日子不長了。

    但終究是個女人,更何況皇貴妃還是個漂亮的女人,這宮里論姿色,覺禪氏、小赫舍里氏出現前,皇貴妃可謂艷冠群芳,所以曾經年輕氣盛的她容不下覺禪氏,再到后來平貴人嬌媚地出現在六宮時,她已經轉了性子,對此無所謂了。

    而今宮里傳得神乎其神,說兩個江南女子如何美艷如何討得皇帝喜歡,她心里涼涼的,可卻沒了從前爭強好勝的性子,不過是不屑而已。

    “衣裳是針線房做的,覺禪貴人手藝雖好,到底不是做針線的奴才,嬪妾委她容易,可旁人若都湊熱鬧,她拒絕了說她冷漠寡情,不拒絕,挑燈熬夜費心血,也未必換得人一聲謝謝?!睄圭骱φf著,“嬪妾不缺衣裳穿,何苦給她添麻煩?”

    皇貴妃輕輕哼笑:“我還是煩你這老好人的性子,哪怕能挑你一點兒錯,我心里也自在些。你一直這樣好,累不累?”

    嵐琪笑道:“叫娘娘說中了,時常也累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br>
    “可不是?”皇貴妃瞥她一眼,哼聲道,“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往后在宮里做主,你要強硬些才是?!?/br>
    “嬪妾謹記?!?/br>
    “皇上啟程回京了?”皇貴妃問。

    “昨晚送到的消息,初一已經從江寧動身,這兩天也該走不少路了?!睄圭鲬?,見錦被滑下一角,她伸手給拉起來,皇貴妃忽然轉過臉,兩人湊得很近,嵐琪稍稍有些尷尬,等坐回原處,只聽皇貴妃說,“你眼角也有兩道細紋了?!?/br>
    嵐琪抬手摸了摸臉頰,不以為意地笑:“昨晚等消息睡晚了些,今天就看得明顯了,何況嬪妾也小三十了?!?/br>
    “聽說那兩個漢人女子,都在十五六歲?!被寿F妃冷冷地笑,“比咱們那會兒大些,估摸著心智也成熟,不知道進了宮是什么光景,我是不想看一眼的,你呢?”

    嵐琪笑悠悠道:“娘娘若不想看,嬪妾也不看了,女人而已,不是沒見過?!?/br>
    皇貴妃臉上露出幾分欣喜,訝異地說:“還以為你會順著皇上,善待那兩個女人討他歡心,瞧你趕不及拿料子做了新衣裳,不就是接受了皇上的好意?我心想你就這么不值,幾匹料子就買通了?”

    嵐琪垂下眼簾,笑得那么清淡,應著道:“那些料子江南貢的,不要白不要,嬪妾和榮jiejie合計了一下,直接拿來充份例了,省下的銀子雖不多,積沙成塔聊勝于無,各宮若有非要爭口氣的,春夏沒新衣裳穿,就安生等明年吧?!?/br>
    皇貴妃冷笑:“榮妃吝嗇,再合上你小氣,真怕往后六宮吃口飯都要硌滿嘴的沙子?!?/br>
    嵐琪笑道:“一口飯,總是有的?!?/br>
    幾句玩笑話,殿內倏然靜了,兩人都不說話,不知為什么而沉默,也許這一刻,彼此都沒了往日的驕傲,說不上惺惺相惜,可各自心里對即將到來的新人什么感受,都摸得清楚。

    良久,皇貴妃輕聲道:“那年若非我們跟著,他是不是就要帶人回來了?”

    嵐琪搖頭:“嬪妾不知道?!?/br>
    “他明明有這么多女人了……”皇貴妃鼻尖泛紅,半句話哽在咽喉間,終究沒說出口。

    圣駕于三月十九抵京,先至南苑,后回紫禁城,兩名江南女子王氏、袁氏,也隨駕入宮,由裕親王福晉領著帶入內宮,先至寧壽宮叩首行禮,皇帝隨即也到寧壽宮給太后請安,順道給了二人名分,以王常在、袁答應稱呼,賜居內宮。

    新人入宮必然多寵,皇帝朝政又忙碌,不大進宮后的前提下,時常在乾清宮翻牌子,大多都是王常在,兩人之中皇帝似乎更喜歡王氏一些,但很快,四月中旬時,太醫向皇帝稟告,袁答應有身孕了。

    入宮以后袁氏不曾侍寢,算起來還是在路上時有的好事,對皇帝和袁答應來說,都難免有些尷尬。

    玄燁來永和宮時提起這件事,嵐琪大方地祝賀他,可是時不時就會笑,端茶送水伺候筆墨,沒事兒就笑,那笑里頭慢慢的諷刺嘲弄意味,直把玄燁惹急了。

    “皇上心虛?”可面對質問,嵐琪只回敬了這四個字,噎得玄燁啞口無言,嵐琪又笑嘻嘻地反過來哄他高興,關起門來的閨房之樂,外人自是看不見。而玄燁也知道,她這看似大方的態度里,摻雜了多少無奈和心酸,錯是他的錯,可已經這樣了,只有繼續疼她愛她,才能略略彌補一些心內的愧疚。

    算起來,自太皇太后駕崩,德妃娘娘生下十四阿哥后,宮里好一陣沒有子嗣的動靜,一來皇帝少入后宮,二來幾位得寵的娘娘們或是過了生育的最好年齡,或是像德妃這般產育多次不適合再生養,如今袁答應有了喜,對皇室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但袁答應是地地道道的漢人,她生下的孩子,和其他妃嬪的孩子很不一樣,皇室講究子憑母貴,想必她就算生下阿哥,未來前程也不會有多少建樹。一時連僖嬪敬嬪她們幾位想要抱養孩子在膝下的都不會打袁氏的主意,倒是少了些風波是非,能讓她安安生生地待產。

    可這一陣風才剛過,另一件事立刻就讓玄燁和嵐琪都懸了心?;寿F妃突然吐血昏迷不醒,雖然太醫全力施救,緩了過來,但他們也紛紛表示束手無策,說皇貴妃是心肝俱損,等耗干最后點滴心血,她的生命也就該到盡頭了。

    時下正是欣欣向榮的暮春初夏,承乾宮上下,卻唯見凄涼。

    皇貴妃在那一次病重之后,又奇跡般地恢復了一些精神,而最沉重的那幾天里,四阿哥每天照舊上書房。幾個兄弟都勸他向皇阿瑪請旨回承乾宮去多多陪伴皇貴妃,四阿哥卻淡淡地說:“額娘不要我陪,她大多時候都在睡,說那樣陪著她也看不見,不如我安心在書房念書,夜里她醒著時多陪陪?!?/br>
    四阿哥這些話,也在宮里流傳,都覺得孩子未免太刻板冷漠,傳到嵐琪耳朵里時,只有她能理解皇貴妃和胤禛這對母子間的默契。

    這日太后親自來承乾宮看望皇貴妃,見年輕的妃嬪病成這樣,太后未免傷感,眾人不愿太后跟著再有什么事,說幾句話便請她回寧壽宮去。榮妃幾人擁簇著離開,嵐琪送到門前便折回來,進門時看見佟嬪伏在床邊拉著jiejie的手,皇貴妃正輕聲說:“傻子,你哭什么?”

    她心頭堵得難受,轉身就退了出來,十一年了,十一年前孝昭皇后在病榻上與meimei說話,也是這樣的光景,沒想到十一年后又重演悲劇,昔日目睹孝昭皇后香消玉殞,給嵐琪的人生帶來何其大的震撼,十一年后,又要眼睜睜看著皇貴妃離世嗎?

    此時門前有太監服色的人進來,嵐琪看清是跟著四阿哥的小和子,他在門前問了幾句話,抬頭見德妃娘娘在,立刻過來請安。

    小和子說:“奴才替四阿哥來問候皇貴妃娘娘,一會兒就要回話?!?/br>
    嵐琪壓了心內的悲傷,冷靜地吩咐:“佟嬪娘娘在里頭說話,你且等一會兒,娘娘精神不錯,方才太后娘娘來,還陪著吃了半塊點心,你若是急著回去告訴四阿哥,這樣說也成?!?/br>
    小和子連聲答應,伏地磕了個頭,再起來時,聲音稍輕了些:“德妃娘娘,奴才……有幾句話……”

    見小和子吞吞吐吐,嵐琪明白,這里畢竟是承乾宮,他們畢竟都是皇貴妃的人,即便如今皇貴妃好不了了,也不敢做任何讓主子不高興的事,見小和子緊張,知道他說的話必然是和胤禛有關,便回身吩咐環春:“你跟小和子一道走,順路去阿哥所告訴蘇麻喇嬤嬤,皇貴妃娘娘好些了?!?/br>
    打發他們離開,嵐琪深深吸口氣,想著是離開還是再進去看看,正猶豫,殿內有人出來,青蓮攙扶著佟嬪,嬌小的人抹著眼淚,抬眼見德妃在,哽咽著說:“jiejie請您進去說話?!?/br>
    嵐琪頷首答應,見青蓮只是攙扶佟嬪去別處歇息,而非離去,知道她們姐妹一時半會兒舍不得分開,一如當年鈕祜祿皇后與溫貴妃,可惜現在溫貴妃已然癡癡傻傻,不知佟嬪將來,又是怎樣的命運。

    跨門而來,但覺身上一陣寒,眼下天氣已有幾分叫人不耐煩的燥熱,不知是凄涼的氣氛使然,還是屋子主人沒有生氣,皇貴妃的寢殿里十分陰冷。

    病弱的人正靠在窗下,窗上開了半扇,她靠著正好能望見外頭的天色,聽見腳步聲,沒有向嵐琪這邊回頭,只是自言自語說:“天氣可真好,很想去外頭走走?!?/br>
    嵐琪微笑:“等您養好了身子,嬪妾陪您園子里去逛逛,暢春園集鳳軒里的竹亭,可是納涼的好地方,瞧今年這架勢,恐怕比去年還要熱?!?/br>
    皇貴妃這才看她一眼,不屑地說:“提起那里,我記起來你說的那番話,什么鳳棲梧鸞停竹,可惜了。我現在這樣子,哪里還有什么皇后的命,叫你失望了?!?/br>
    “娘娘樂觀一些,病總是能……”

    “不用哄我了,我自己看得開?!被寿F妃哼笑,別過臉繼續望著窗外,“報應也好,懲罰也好,老天定下的命數,改不了,我年輕時做下的孽,是到了該償還的時候?!?/br>
    “娘娘何必這樣說?”嵐琪不忍心。

    “你來說這種話才最可笑?!被寿F妃皺了眉頭,厭棄地好像不愿看到嵐琪似的,背著臉恨恨地說,“你說才最可笑,明明被我那樣欺負虐待,明明我們之間該水火不容,可你卻成了我的大恩人,讓我過了十年最幸福的日子,讓我一輩子都對你愧疚,一輩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頭?!?/br>
    一口氣說出這些話,皇貴妃很辛苦,氣喘吁吁地癱在靠枕上,嵐琪趕緊上前來,問要不要喝口水,問要不要請太醫,半晌皇貴妃臉色緩過來,瞪著她說:“我講的話,你聽見了沒?”

    嵐琪一怔,無聲地點了頭,可再抬眼,卻見皇貴妃熱淚盈眶,本沒幾分血色的臉上因此漲得泛紅,她抽噎了一下,終究沒有哭,很不服氣地轉過臉去說:“這輩子我不能欠你太多,下輩子會還不清的,誰知道我會不會成了你的奴才,讓你終日打罵?!?/br>
    嵐琪很有耐性,笑道:“下輩子誰是誰呢,娘娘可記得上輩子?要緊的,還是這輩子過得好些?!?/br>
    “你有什么想要的嗎?貴妃還是皇貴妃的地位,皇后怕是不成的,又或者金銀?你不是很愛財,很小氣的嗎?”皇貴妃突然說這樣的話,更進一步解釋說,“你若想要貴妃或皇貴妃的位置,只要我去跟皇上開口,皇上必然答應,他心里恐怕連皇后的位置都想給你吧,可惜有我在,有不能答應這些事的朝臣在,他不得不妥協,不得不放棄。但若我幫你去說,他一定高興極了,有我支持,皇上面對大臣們也更有底氣?!?/br>
    “皇后的位置,皇上心里只有一個人,就是娘娘。嬪妾出身低微,何敢奢求貴妃、皇貴妃之位?!?/br>
    嵐琪很冷靜,她明白皇貴妃的心意,可心意歸心意,她知道自己的前程,妃位已是到頂了。出身擺在那里,四妃的境遇又都差不多,她唯一優于別人的,就是得了玄燁的心??蓯廴说男?,不足以讓她得到那幾個無比崇高的地位,那幾個位置,不是靠皇帝的心意就能坐上去的。

    “又說這些沒用的話,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哄?”皇貴妃冷笑,但總算還能冷靜,嘆了一口氣,正經地看著嵐琪說,“讓我為你做件事,任何事都可以,結果如何不強求了,但凡我盡心盡力,也能抵消這輩子的罪孽?!?/br>
    “嬪妾沒什么……”

    “難道你希望將來胤禛知道我們年輕那會兒的事,心里鄙視我這個額娘嗎?”皇貴妃的眼淚倏然落下,孩子是她心中最柔弱也最堅強的地方,“讓我為你做些事,將來你好告訴胤禛,我沒有只是欺負你,不要讓他將來看不起我?!?/br>
    提起孩子,嵐琪也是眼眉通紅,心里頭一陣陣酸楚涌上來,幾乎要落淚,她深深呼吸調整情緒,耳邊還聽得皇貴妃在問:“你有什么想要的嗎?你仔細想想?!?/br>
    “嬪妾沒什么想要的,多謝娘娘?!?/br>
    “那你可要一輩子記著我的好,要記得將來……”剛剛還氣勢十足的人,這一瞬又變得柔軟,聲音也有些顫抖,“我不奢求你在胤禛面前說我有多好,我不是個好人我明白,但求你看在這十年我養育他的分上,別讓他恨我討厭我?!?/br>
    嵐琪勸慰:“娘娘,嬪妾不會那么做,四阿哥那么喜歡您?!?/br>
    皇貴妃搖頭,無力地笑著:“可他會長大的,長大了懂了大人們的事,聽說過去的事,他就明白我不是個好人了,這是我自己造的孽?!?/br>
    “娘娘這樣說,四阿哥就太可憐了?!睄圭鲃竦?,“嬪妾不過是生了他,哪怕往后一輩子,也代替不了這十年您給予他的一切?!?/br>
    皇貴妃看著嵐琪,一時無語,嵐琪則含笑道:“咱們的皇上,每每回想年幼時光,都是感慨,言語間透著悲傷和遺憾,但是咱們四阿哥將來長大了,想想他小時候的光景,怕是夢里也能笑出聲,您給了他最美好的十年,嬪妾不敢以生母自居,可嬪妾由衷感激您?!?/br>
    皇貴妃淚如泉涌,哽咽著說:“可我想再多陪陪他,可我不行了……”

    嵐琪含淚道:“可過去的十年,誰也無法代替?!?/br>
    悲傷的氣氛彌漫在寢殿之內,兩人都不能再言語,嵐琪更擔心皇貴妃太過傷神會讓身體變得更糟糕,不久后就告辭要離開,可她才轉身,就聽皇貴妃喊住了她。

    “多謝你?!被寿F妃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而輕松,好像拋開了一輩子的包袱,“烏雅嵐琪,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最好的十年?!?/br>
    這句話觸動心弦,嵐琪咬著唇,怕自己會哭出聲,深深行禮后立刻退出了正殿,站在門前捂著嘴好一陣傷心。

    青蓮從偏殿過來,見德妃娘娘這樣,反含笑請求:“娘娘這幾天,得空常來看看主子吧,這宮里頭,主子也就和您說得上話了,她一個人在屋子里,太孤獨了?!?/br>
    “我知道,這些日子我會時常過來?!睄圭鼽c頭答應,望了眼佟嬪休息的地方,又吩咐青蓮,“佟嬪娘娘怕是不肯走的,這些日子就讓她住在承乾宮,太后那里我會派人去稟告?!?/br>
    將一些事安排熨帖,嵐琪便離了承乾宮,回永和宮不久,環春也跟著回來了,她同小和子一道走開,又去阿哥所給蘇麻喇嬤嬤帶了話,此刻回來,主子倒是把這茬忘記了,還是環春提醒她:“娘娘,小和子和奴婢說了些四阿哥的事?!?/br>
    嵐琪恍然記起方才的事,忙道:“胤禛怎么了?”

    這日下學的時辰,眾阿哥從書房里散了,胤禛與小和子走在后頭,只聽外頭有人在說:“德妃娘娘吉祥?!?/br>
    小和子跑前看了幾眼,回來對四阿哥說:“德妃娘娘在外頭呢?!?/br>
    胤禛微微皺眉,立定在原地不知想什么,突然轉身就要回書房去,小和子驚訝不已又不敢勸,但才走了兩步,聽見溫柔的聲音喊:“胤禛,你上哪兒去?”

    “四阿哥,德妃娘娘在叫您?!毙『妥于s緊攔住了主子的去路。

    胤禛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轉過來,沒有抬頭看母親,只是作了個揖道:“德妃娘娘吉祥?!?/br>
    曾幾何時,德妃若在書房外等,必然有一個小家伙跟著她一起,見了自己便“四哥、四哥”地喊不停,不論自己嘴上臉上怎么明著嫌棄他,都糾纏著不撒手,而胤禛從不舍得真正嫌棄他,總是嘴上嫌麻煩,牽著他的手卻舍不得放開。

    可是胤祚沒了,就那么眼睜睜從他身邊消失,現在又有一個人,也很快就要離開他。

    “下了學,就該早些回去才好,皇貴妃娘娘等你回去說話,兄弟們都走了,你在這里留著做什么?可是功課沒有完成,被太傅們留堂……”

    嵐琪緩步入門,溫和又嚴肅地對四阿哥說著話,可不等她把話說完,胤禛倏然從眼前閃過,發脾氣似的奪門而去,看得小和子幾個都愣住了,嵐琪則不等他走遠,就呵斥:“站??!”

    那一聲震怒,嚇得小和子腿軟跪了下去,卻又被德妃娘娘責備:“你跪什么,去把你主子攔下?!?/br>
    小和子趕緊爬起來追出去,幸好四阿哥沒繼續走,好像德妃娘娘那一聲站住,把他也嚇著了。

    環春憂心忡忡地攙扶主子跟出來,不是說好了要和四阿哥促膝長談,不是說好了母子倆要好好說話,怎么就弄成這樣了?

    “你在沖誰發脾氣?”兒子背對著自己,看著他日漸長高的身量,卻絲毫不覺得孩子長大了,長成了,反而越發看見他的弱小,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母親,要保護他呵護他。

    “兒臣失禮,請德妃娘娘恕罪?!必范G總算轉過身,朝嵐琪深深鞠躬。

    他們母子早有默契,永和宮內殿之外,都以德妃娘娘稱呼,不是怕皇貴妃吃醋悲傷,而是既然從前一向如此,不愿突然變得親昵,讓那些不相干的人聽見了,又添油加醋無事生非。嵐琪并不對這稱呼在意,此刻更不會多想,誤會兒子是故意那樣喊自己,做娘的總該多體諒些孩子,她再小心眼地瞎較勁兒,母子倆還怎么溝通怎么說話?

    “端坐一整日,我陪你慢慢走回去散散筋骨,你也歇歇神,一會兒陪皇貴妃娘娘說話?!睄圭魃焓执钤诹怂陌⒏绲募珙^,孩子沒有抗拒地躲開,可是他卻一動不動,母子倆僵持了須臾,嵐琪稍稍推他的身體,卻聽得胤禛一聲抽泣,抽得她心中大痛。

    “胤禛?”她小心翼翼地問著,孩子這是哭了?他一哭,她可就沒法子了。

    四阿哥抬起臉,眼睛憋得通紅,眼淚悠悠打轉,帶著幾分男子漢的倔強不肯落下來,可他憋得實在難受極了。

    正如小和子對環春說,四阿哥每天都死撐著,每天陪著皇貴妃娘娘說話后,出門就捶胸口,像是憋得太痛苦了,夜里一個人看書時經常發半天的呆,等他去收拾書本紙張,那些紙片都被揉爛了,上夜的宮女告訴他時不時會聽見哭聲,因為皇貴妃娘娘不好,大家都不敢去稟告,不愿讓皇貴妃再多cao心什么。

    小和子是貼身跟著的人,看著四阿哥日益憔悴消瘦,在書房在皇貴妃面前都是死撐著的,便擔心皇貴妃薨了的那天,小主子就撐不住,若是因此大病一場,可就糟了。

    “胤禛,你還是個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背那么多包袱,皇貴妃娘娘一生所愿,就是你過得好,過得開心?!睄圭鬏p輕摸了摸兒子的臉頰,拉起他的手,溫柔地一笑,“咱們一起回承乾宮?!?/br>
    嵐琪往前走,身后孩子稍稍僵持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慢慢跟了上來,母子倆手牽手一前一后地走著,漸漸遠離書房,漸漸走上通往承乾宮的道路,漸漸到了人少的地方,胤禛突然停了下來,嵐琪一怔,卻感覺到手中的顫動,那從兒子手指間傳遞來的悲傷和害怕,直叫她心痛欲碎。

    “為什么……都要死?”

    “胤禛?!睄圭鬓D過身,看到淚流滿面的四阿哥,他迷茫無助地看著自己,手還在自己的掌心,沒有抽回沒有掙扎,甚至感覺到他反過來用勁抓著自己。

    “生老病死,天命難違?!睄圭髡驹谒媲?,伸手就能環抱住兒子,可她不敢太主動,胤禛看似一本正經的孩子,實則內心太過敏感細膩,所以他才會處處都表現出一個皇阿哥該有的模樣,旁人只會覺得這孩子性格刻板,大概只有做娘的,才能理解他真正在想什么。

    “要緊的是,人活著的時候,能好好地活著?;寿F妃娘娘現在很快活,過去的十年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睄圭鹘K于稍稍張開手,“因為你讓她活得比誰都驕傲,比誰都快活,胤禛你知道嗎?好像胤祚他,短短地來人世一遭,可是他歷盡人世間的福,即便生命太過短暫,可他活著的時候,比誰都快活?!?/br>
    “但是我怎么辦?”孩子突然撲入自己的懷抱,嵐琪渾身一顫,但毫不猶豫地就抱緊了他,十來歲的孩子,半大不小的男子漢,最難懂他們心的時候,榮妃時常感嘆她越來越弄不懂三阿哥在想什么,可嵐琪卻想,何必去弄懂他們的心思,以身作則,冷靜而正確地引導他們看待人和事,大概就足夠了。

    “你怎么辦,是往后的事,眼下你該做的,是照顧好自己,讓你額娘高興?!睄圭鬏p輕拍兒子的肩膀,認真而嚴肅地說,“這是殘酷而現實的責任,是你肩上該負擔的,至于你怎么辦,等將來你再來問我,現在,我也不知道你該怎么辦。人只能做好眼前的事,才能去想觸不到的將來?!?/br>
    嵐琪輕輕推開他,拿手中的帕子給他擦去眼淚,正色道:“不要自以為聰明,皇貴妃娘娘她怎么會看不出你撐得辛苦?在額娘面前,不要偽裝得那么累,哪怕只是這些日子呢,對你的額娘袒露心跡,你撐得那么辛苦,她怕你失望,也跟著你一起撐,何必呢?”

    嵐琪拍拍胤禛的腦袋,微微含笑:“好孩子,回承乾宮去,我會去向你皇阿瑪請旨,往后的日子,每天讓小和子從書房領來功課,你自己在承乾宮好好學,讓三阿哥五阿哥來給你講講,只管陪著皇貴妃娘娘養病,哪怕隔著門聽你念書,她也會高興。日子若不能長久,那就把一天當兩天過,咱們也向老天賺了一些,是不是?”

    胤禛抿著嘴,望著生母的雙眼微微放光。他從皇貴妃吐血暈厥那天起,就不想再上書房了,就想天天都陪在她身邊,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總覺得自己不好好念書,額娘才會真的不開心。事實上他們母子都在死撐,都想努力維持看似平靜的日子,結果兩個人都備受煎熬,誰也不能真正開心。

    “德妃娘娘,那我走了?!必范G咽了咽唾沫,雙手胡亂地揉了揉臉頰,想掩蓋哭泣的痕跡,然后見嵐琪點頭,便立刻轉身往承乾宮跑去。

    隨行的太監紛紛跟上,嵐琪卻喚下小和子,冷色含威對他說:“現下四阿哥還是個孩子,你多點兒心不錯,回頭讓環春給你銀錠子,這件事你有功勞??赡阋靼?,四阿哥往后長大了,就不必你這樣為他cao心,只管伺候好主子就行,多了的心眼也不必沖誰顯擺,若是不明白我的話,將來再來問我?!?/br>
    小和子多機靈的人,連忙磕頭答應,又見德妃娘娘頷首放行,便立刻追了四阿哥去,嵐琪見他們跑開,長長舒口氣,撫著心口想緩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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