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5_第一章 溫貴妃心魔
才呼啦啦跟出去的人都不知在哪兒,此刻跟在她身邊的,只有冬云一人。冬云上前拿下覺禪氏手里的紙片,里頭殘存著幾條藏紅花蕊,那一盅人參烏雞湯已經被浸潤的藏紅花染紅,冬云的臉色很難看,陰沉沉地對溫貴妃道:“娘娘猜得不錯,可見上次的藏紅花也是覺禪貴人放的?!?/br> 溫貴妃哼笑一聲,慢悠悠走過來,面前的雞湯已經變了樣,嫣紅如血色,無端透出幾分猙獰恐怖,可她卻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冬云和覺禪氏都是一驚,貴妃則皺眉說:“他們可是蠢透了,這么難吃的東西放在臘八粥里,就沒有一個人吃得出來?烏雅嵐瑛真是蠢婦,就是這樣的女人也配給我們家生孩子?” 覺禪氏緊緊蹙眉,也不管此刻自己是死是活,竟先問道:“福晉小產的事,真的是娘娘您……” 可不等她把話問完,但見一整盅雞湯朝覺禪氏飛過來,雞湯灑了她滿頭滿面,湯盅也直接砸在她額頭上,她吃痛朝后跌下去,溫貴妃緊跟著撲過來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知道你聰明,可你知不知道聰明反被聰明誤?那晚你做什么還要跑去十阿哥屋子里?那些藏紅花細細小小地粘在你衣服上,轉身又粘在十阿哥的床上,嚇得奶娘以為是吸血蟲,可把我樂壞了。果然是我的兒子,知道哭著招我過去抓住你的把柄。告訴我,是誰叫你這么做的,是不是烏雅嵐琪,是不是?你不說我就掐死你!” “娘娘,不能掐死貴人,您冷靜一下?!倍婆苌蟻砝_她家主子,真要是殺了人,這事兒更說不清楚?,F在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覺禪貴人關起來,其他的事要從長計議。 可是溫貴妃才站起來,轉身就把桌上盆盆碟碟都掀下來,瓷器砸在覺禪氏的身上,油膩的湯汁菜肴也潑得她渾身都是。溫貴妃瘋了似的斥罵:“我對你多好啊,你竟然背叛我,連你都背叛我,你明明說過不會背叛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你信不信我把你和納蘭容若的事抖出來,讓他死都不能安生,要被開棺掘墓挫骨揚灰?!?/br> 覺禪氏身上被砸傷了,額頭上也破皮有血流下,聽見溫貴妃這一句,心里真真一片寒涼。當初她被欲望蒙了心,才會覺得貴妃是真心幫她,貴妃做出一副尊重他們之間感情的虔誠,實則一直以來都不過是想利用她。更覺得這是在施舍她,所以她必須為此做出報答,一輩子為她出謀劃策,去爭取那些根本不該屬于她的東西。 “沒有我,你早就死了,你的良心呢?”貴妃一聲斥罵,揚手又把桌上的碗朝覺禪氏砸過來。她偏頭躲過了這一下,看著瓷器在地上碎裂,心里僅存的一點感激也消失了,抬手抹去流在眼睛上的血,冷聲道:“嬪妾當初來咸福宮,是皇上的旨意,與娘娘毫無關系。娘娘對嬪妾并沒什么救命之恩,而嬪妾的良心,也不會為殺人子嗣的人存在?!?/br> 正如覺禪氏所說,當年皇帝看出惠妃想多養幾個孩子的野心,為免她橫生枝節,才主動提出把覺禪氏從單獨的院落挪去咸福宮,本意是將這個孩子交給溫貴妃撫養,之后的事雖然都和預想的不同,但覺禪氏會來咸福宮,真的和溫貴妃本身毫無關系??扇思覅s始終以恩人自居,要求覺禪氏對她言聽計從,一眨眼已是這么多年,到今天這扭曲的關系終于破裂。 溫貴妃自己早就把當年的事忘記了,她只記得自己如何成全覺禪氏,如何把外頭納蘭容若的事點點滴滴告訴她,連同她曾經發瘋把覺禪氏母子趕出去的事也忘記了。她眼里只看到烏雅嵐琪對她的無情,只看到覺禪氏對她的背叛,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對她不公平。她這一輩子,就沒有一件事能夠遂了自己的心愿,無論她怎么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無論她如何做好,也沒有人正眼看她。 盛怒的女人,豈能再聽這樣的話,溫貴妃臉上愈發猙獰,俯身湊到覺禪氏面前,揚手揮過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纖長的護甲在她下巴劃出一道血口子,又抓起覺禪氏的領子說:“誰也不讓我做好人,那我只有作惡了,作惡你們才會惦記起來還有我這個人,是不是?我會好好照顧你,讓你好好活著,看我怎么收拾了她meimei,再收拾她?!?/br> “把她關起來,把香荷她們也關起來,若有人敢漏出去一個字,我要他的命?!睖刭F妃冷臉吩咐冬云,“你有法子管住那些宮女太監,你自己掂量一下,這件事若做不好會有什么結果?!?/br> 是冬云親手往臘八粥里放的藏紅花,藏紅花煮透消失前火紅的場景至今在她眼前,總覺得那是血一樣的顏色,總覺得那就是福晉流產時的血,溫貴妃這一句說得她心驚rou跳,她已經沒法兒脫身了。 膳廳的遍地狼藉很快就有人來清掃收拾。不知情的宮女太監們也都習慣了溫貴妃動不動摔摔打打的脾氣,至于覺禪貴人被關起來,不在乎的人只以為是她不舒服在屋子里不出門,乍一看,咸福宮和以往也沒什么差別。 但是覺禪氏身上多處被砸傷,額頭和下巴的傷痕若不及時處理,就會留下一輩子的疤痕,她那張美艷無雙的臉也就毀了。若是被關在自己的殿閣還好,可溫貴妃是讓冬云把她鎖在堆放咸福宮器皿的屋子里,這里除了冷冰冰的器皿擺設,什么東西都沒有,更沒有炭爐沒有地龍,她身上只一件單衣,正月里天寒地凍的氣候,長久下去,她的性命恐怕也會保不住。 而這一切,咸福宮里尚有許多人不知道,更不要說咸福宮以外的人。 嵐琪這晚從慈寧宮回來時,綠珠匆匆告訴她一件事,說今天去放野貓的人還沒行動,咸福宮那里就有野貓出沒,太監宮女圍著咸福宮好一陣折騰,沒見抓著什么,然后就散了。 “你確定咱們的人沒有去?”嵐琪心里隱隱浮起不安。 綠珠點頭:“咱們的人都是半夜去的,那會兒是用晚膳的時辰,哪個會去呢?” 嵐琪打發綠珠下去,到底頭一回做這樣的事,竟一時有些坐立不安,喚來綠珠讓他們不要再去放野貓,相干的東西也都處理干凈,可那之后仍舊覺得不安。環春想法兒去咸福宮打探消息,那里早早宮門緊閉,連個人影也看不到。 “也許真的是有野貓,只是巧合呢?”環春盡力安撫主子。她也看得出來,她家娘娘真不是做這種事的人,這一天天提心吊膽,雖然要強要堅持到底,可真是夠折磨她的了。 嵐琪也知道,興許正好有野貓,不是其他的什么事,沒的自己嚇自己,但這一晚終究不踏實。果然第二天元宵夜宴,應了她的擔心。這晚溫貴妃盛裝出席,可一向緊隨其后的覺禪貴人不見蹤影,十阿哥也是跟著乳母,平日里都是跟著覺禪貴人的。 不愿在人前露出不安的神情,嵐琪死死繃著臉上的笑容,可時不時與環春對視,主仆倆心里都犯嘀咕。好在環春活絡,在宮女間隨意搭訕幾句就問得些許話,跑回來對嵐琪說:“說是病了,在宮里養身體?!?/br> “可也沒聽說傳太醫?!贝丝痰膷圭餍纳癫粚?,對一切都很多疑,忍不住要在臉上露出焦慮,環春一直提醒她要小心。幸好有溫憲在身邊糾纏,陪著她倒分散了不少精神,可孩子坐不住,沒多久就要跑開,嵐琪正好不耐煩,索性追著女兒離席,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沒人太在意。 嵐琪追著女兒一路往后院來,果然見其他幾個孩子在這里玩耍。有小太監領著他們放煙花點燈籠,連大阿哥和太子都在,孩子們歡聲笑語倒是其樂融融。 嵐琪心頭一沉,這里光線昏暗,不似宴席上亮如白晝,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露出臉上的憂慮。因喝了些酒,剛才跟著女兒跑得又急,不免有些頭暈,嵐琪側身在屋檐下欄榻上坐了,正好靠在粗實的梁柱后頭。 看著孩子們嬉笑追逐,心情本略略輕松,忽而聽到身后孩童的聲音,一時辨不清是哪個阿哥,但是聽得清在問:“覺禪貴人怎么沒來呢,她不是一直帶著你玩嗎?一會兒我們要放煙花了,也讓她一起來呀?!?/br> “八哥,我害怕?!蹦搪暷虤獾穆曇舾懫?,而照剛才的話,此刻應聲的該是一直跟著覺禪貴人的十阿哥,既然他口中喊著八哥,那問話的孩子,就該是八阿哥。 八阿哥笑著問:“你怕什么呀,難道覺禪貴人不在你就害怕?覺禪貴人是不是很喜歡你,她怎么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八哥,額娘可兇了,額娘拿碗砸人,覺禪貴人摔在地上了?!笔⒏缯f著嚶嚶要哭泣,但再要說話,似乎被八阿哥捂住了嘴。嵐琪在梁柱后聽得心驚rou跳,八阿哥則小聲說:“胤?,你不要亂講,會嚇到人的?!?/br> 孩子不會撒謊,更何況十阿哥那么小的孩子,他喜歡覺禪貴人,才會覺得這是很恐怖的事情,不管他是怎么撞見這光景,毫無疑問現在覺禪氏并不是在咸福宮養病,而是被貴妃軟禁了。虧得貴妃今天面不改色地來赴宴,方才與人談笑風生,也根本看不出來昨晚才發過那么大的脾氣。 “胤禩,你在哪兒?快來?!睙狒[處七阿哥在喊人,更喚小太監去找,這邊八阿哥聽見七哥喊他,便拉了弟弟往那里去,一面聽見他在囑咐十阿哥:“不要怕了,沒事的,覺禪貴人很快會沒事的?!?/br> 嵐琪索性又往柱子后頭隱了隱,只等孩子們跑過去,突然聽得一聲炸響,是那邊在點鞭炮,溫憲的尖叫聲也跟著傳過來。小丫頭滿世界找額娘,嵐琪這才迎過去。 “額娘,我怕,額娘抱抱?!睖貞椑p著嵐琪撒嬌。平日里小霸王似的公主偏是個膽小的,嵐琪溫柔地哄她,可眼下她有更要緊的事做,見四阿哥在邊上,招手讓他來:“德妃娘娘不能離席太久,四阿哥幫我看著溫憲可好?” 四阿哥笑著點頭,牽起meimei的手,寵愛地說著:“四哥帶你去點兔子燈,我們不玩鞭炮?!?/br> “四哥我要那個最大的兔子燈?!睖貞楊D時樂呵起來,乖乖跟著走了。 此刻環春幾人也找過來,畢竟她家娘娘不能離席太久,已經有人問德妃去哪兒了。嵐琪整理儀容再次回到宴席上,不經意與玄燁目光相交,皇帝溫潤地笑著,卻看得她心底發慌,匆匆就把目光掠開。她身上顯而易見的慌張看在玄燁眼中,他不禁微微皺眉。 坐定后,嵐琪滿心想著如何把覺禪貴人解救出來。這宮里能想到她的人幾乎沒有,若一直無人關心,她一輩子被貴妃軟禁,只要咸福宮的人不往外說,只要外頭的人沒想起來去看,誰曉得今天明天是不是還活著? 想到這些,嵐琪心里頭直打戰。她到底是把覺禪氏給坑害了,這件事里最關鍵的是她,最危險的也是她,以她的智慧怎能預想不到可能的后果,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自己。嵐琪突然覺得,自己是利用了覺禪氏對她的感激,把人家一片誠心全用在這不正道的事上了。 她終究不是做這種事的人,沒有義無反顧的魄力,沒有魚死網破的狠心,怪不得最早與皇貴妃商量時,皇貴妃會那樣打量她,說她是不是太勉強了,問她真的能狠下心去算計這么多嗎。 嵐琪晃了晃腦袋,不去想這些沒用的事,眼下要想法子把覺禪貴人救出來。她身在妃位,沒資格硬闖咸福宮,貴妃能有許許多多說法來解釋覺禪貴人為何被“軟禁”,她若不能一下子撂倒貴妃,只會助長她的氣焰,甚至覺禪氏更因此受苦,可她要怎么做才好? 腦袋里頭一個冒出來的,便是皇貴妃,皇貴妃答應幫她,答應會在最后替她向貴妃發難,嵐琪信她不會食言??擅腿惶ь^看過去,卻見皇貴妃滿面喜色雙頰緋紅,只要有人過去敬酒,她都是笑著一飲而盡,女眷們越起哄,她越是得意?;寿F妃大宴時常常喝醉,也不是稀奇的事,嵐琪眼睜睜看著她今天又要被抬回去。 唯一的希望破滅了,宴席將散時,皇貴妃已要被提前送回去。因是皇室家宴,宗親貴族們見慣了皇貴妃的豪爽,這般雖有失儀態,可皇帝都樂呵呵地不計較,底下誰敢非議?看著青蓮幾個宮女攙扶皇貴妃向皇帝和太后請辭,眾妃嬪宗親又起身恭送皇貴妃,嵐琪心里直打鼓,連這一個也靠不住了,難道她真的要硬闖咸福宮? 起身抬頭,再次不經意地和玄燁對視,她從未有過此刻這般心虛的時候,幾乎是匆匆掠過目光,根本沒敢定睛看皇帝。臉上的尷尬緊張早已掩飾不住,坐下后略飲了一杯酒算是壓驚。 皇貴妃走后不多久,宴席就散了,皇帝侍奉太后回寧壽宮,未要眾妃嬪相隨,囑咐眾人早些各自回去——十九便是大阿哥成婚的日子,還有許多事要忙碌。 眾人散了,溫憲公主已經被太后帶走,沒什么要嵐琪cao心的事,可她還是心事重重,連榮妃都來問:“怎么了,你今晚一直心神不寧?” 這件事,榮妃也知道些許,當日在承乾宮提起十阿哥的衣裳好看,便是她們事先想好的對策,之后為免給榮妃添麻煩,嵐琪沒再與她提起過這里頭的事,但近來咸福宮不太平,榮妃知道是嵐琪在做什么,冷眼瞧著宮里的反應,一直默默為嵐琪捏把汗。此刻聽嵐琪說了覺禪貴人可能的遭遇,搖頭嘖嘖道:“貴妃實在狠,可惜你我都不能硬闖咸福宮?!?/br> “皇貴妃娘娘也醉了,貴妃只要不讓我們去找人,咱們就進不了咸福宮?!睄圭骱苤?,此刻竟是束手無策。宮里還剩下她能依靠的,便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這幾天太皇太后身子才見好,所以今晚才硬讓她來參加元宵宴,可她卻要拿這些事去煩老人家cao心,想想就不忍心。太后雖也可以托付,可如此一來無疑要讓太后與貴妃徹底翻臉,想想太后與鈕祜祿皇后的舊情,也實在覺得不妥。 “求皇上,你下得了決心嗎?”榮妃一語道破嵐琪的心事,她最想也最不敢的,就是求皇帝。 嵐琪知道,自己若開口,玄燁不會不幫她,可這件事自始至終沒有對皇帝提過半個字,他早就說了要放過貴妃這一次,不追究鈕祜祿家的責任,不能破壞他們家族的平和,要讓法喀素繼續挾制阿靈阿,可她非要反其道而行,非要為meimei討個公道,現下她又有什么臉面去求玄燁幫忙? 此刻吉芯匆匆跑來,說榮憲公主好像發燒了,榮妃一時也顧不得嵐琪這邊,匆匆回去看女兒的病情。嵐琪變得更加孤立無援,皇貴妃醉了,榮妃沒能力幫她,太皇太后那里不敢驚動,太后不便摻和這件事,而玄燁,她不敢去求。 妃嬪都散得差不多了,環春拿氅衣給主子兜上,輕聲勸:“主子,咱們走吧?!?/br> 嵐琪很挫敗,聲音也變得沉重干啞,問環春:“如果她死了怎么辦?” “奴婢不知道?!杯h春搖頭,此刻說什么都對主子沒有幫助,若是貴妃和覺禪貴人之間自己鬧出什么矛盾,弄得要打打殺殺,她家主子未必這么在乎,可現下覺禪貴人完全是為了她身陷險境,若是真有個好歹,恐怕她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要不我自己去吧,鬧一場,鬧得動靜大了,也不會沒人管?!睄圭鞑〖眮y投醫,“何況皇貴妃娘娘明天一定能醒酒,我知道這一夜等也等得,可我就怕出什么事。真有什么事,一夜之間也能要了人的性命?!?/br> “娘娘,您別慌亂?!杯h春無奈極了,勸說道,“您若真是要鬧得動靜大了,何不先去求太皇太后或者太后,不是一樣的結果嗎?鬧得動靜大了,也早晚驚動她們?!?/br> “都是我不好……”頭一次為了私欲經歷這樣的事,還把別人給坑了,嵐琪平日的智慧聰明和從容淡定都不見了,此刻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梢躁J去咸福宮來個魚死網破,可她要顧及的人和事實在太多,她身上的弱點,在這件事上完全暴露出來。 “娘娘,咱們走吧?!杯h春也無奈,只有催促主子回去,但才讓小太監壓轎預備攙扶她上轎,后頭匆匆有人跑來。燈籠下看得清是皇帝身邊的梁公公,他笑著著急地說:“娘娘沒走遠真是太好了?!?/br> 嵐琪不解,問他何事,梁公公道:“萬歲爺讓奴才傳旨,今晚請您去乾清宮?!?/br> “可是……” “娘娘見諒,大概皇上是有事兒和您說,不然從寧壽宮回來,直接去永和宮最方便了?!绷汗孟褚膊淮竺靼椎降自趺椿厥?,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之后便吩咐人把德妃送去乾清宮暖閣,自己又麻溜兒地回去復命。 嵐琪到了暖閣,環春在外頭和幾個小太監說話,想問問皇上為何去了寧壽宮還沒回來,不多久就有消息傳來,環春急急忙忙跑回來告訴嵐琪:“娘娘,皇上今晚去咸福宮了,是要溫貴妃娘娘侍寢?!?/br> “那……”嵐琪呆呆地望著環春,她不明白,玄燁既然要去咸福宮,把自己放在這里干什么? 環春也摸不清皇帝的意思,唯一想得到的是:“娘娘,皇上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嵐琪一個激靈,她怎么那么傻,明明知道這宮里沒有秘密,沒有什么事能真正瞞住誰,玄燁和太皇太后都是眼觀六路的人,他們怎么會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在干什么?可是每天在慈寧宮也沒見太皇太后有什么異樣,偶爾見皇帝,他也似乎根本沒在意什么,嵐琪就自以為是了,就自欺欺人了,就覺得,他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皇上想做什么?”嵐琪重重地跌坐在暖炕上,“他把我留在這里做什么?” 只怕皇帝歸來前,誰也不知道為何大半夜把德妃娘娘留在乾清宮,明明今晚擺駕咸福宮,要在那里留宿一晚。而此刻咸福宮內燈火通明,貴妃怎么也沒想到,皇帝會在今晚到來,誰都曉得,元宵夜是皇帝與德妃的定情夜。 咸福宮膳廳里,桌上擺了十幾件精致的小菜,皇帝手里一碗小米粥,但只夾了面前幾口菜,并沒有看其他菜色,爽快地吃罷了說:“大宴總是忙著應付,哪里吃得上幾口飯,還是一碗粥來得踏實?!?/br> 溫貴妃笑語盈盈,將面前蜜漬白果夾了兩粒給皇帝,溫柔地說著:“皇上日理萬機,飲食起居不得馬虎,聽說皇上一向吃得簡單,臣妾以為清淡雖好,可也要豐富營養才成。李公公如今,是不是也不大用心了?” 李公公正在邊上伺候著,忙堆笑:“娘娘說的是,奴才疏忽了?!?/br> 玄燁沒有動那蜜漬的白果,卻笑道:“你這里一向精于飲食,宮里的人身子也不錯,怎么今日不見覺禪貴人赴宴,聽說她病了?” 溫貴妃聞言心里發顫,隱隱覺得不安,但強撐出淡定的模樣,笑著說:“覺禪貴人身子一向不大好的?;噬洗蟾挪恢?,前些日子皇貴妃娘娘讓她給四阿哥做衣裳,挑燈夜做熬了幾天,身子就弱了。只盼著這些日子養好些,十九那天還要參加大阿哥的婚禮?!闭f罷又甜甜一笑,“臣妾還沒正經恭喜過皇上?!?/br> 她說著離座起身,似乎要行大禮恭喜皇帝,可玄燁卻站起來,說道:“到那一日自有熱鬧,不必此刻拘禮。覺禪貴人既然病了,朕去瞧瞧她?!?/br> 皇帝說著就往門外走,溫貴妃半蹲的身子僵在原地,還是冬云在旁喚了她一聲,她才猛然驚醒,沖過來攔著玄燁說:“皇上可要保重龍體,覺禪貴人是風寒,萬一傳染給皇上可怎么好?這些天連十阿哥也不讓跟著玩了,皇上今天累了,還是讓臣妾早些伺候您休息?!?/br> “時辰并不晚,才喝了粥不大躺得下來?!毙畹匦χ?,繼續朝外頭走,“沒什么要緊的,朕遠遠看她一眼,她心里高興,病也好得快些。她畢竟是八阿哥的生母,朕太怠慢她,會叫人瞧不起八阿哥不是?” “是?!睖刭F妃無奈地應著,可是眼看著皇帝又要往覺禪氏的配殿走,心里就急了,那里空蕩蕩什么人都沒有,覺禪氏還被她扔在堆放器皿的屋子里,她忙了一整天,也不曉得里頭的人是死是活。 “皇上,不如讓臣妾先去看看,若是覺禪貴人還醒著,您過去說幾句話也罷了,若是睡著了,皇上就別過去了?!睖刭F妃雙手抓起了皇帝的胳膊,露出嫵媚溫柔的神情,柔柔地說,“皇上難得來咸福宮,還要去看覺禪貴人嗎?臣妾心里可不大舒服,今晚就不要去了,成嗎?” 玄燁且笑:“你們同在一個屋檐下,朕以為你不會在意,是朕疏忽,不該不顧你的感受?!彼晦D身就要往貴妃的寢殿走,溫貴妃好生歡喜地跟上來,可是皇帝下一句話,卻讓她怔住了。 皇帝一面牽著她的手,一面吩咐李公公:“你去瞧一眼覺禪貴人,若是病得要緊的,宣太醫瞧瞧吧?!?/br> “皇上……” “咱們說說話去,朕還不大想睡,近來一直沒機會和你說話,你家里的事也沒多關心,你新嫂子才沒了孩子,你可去關心了?”皇帝平平淡淡地說著,手里拉著溫貴妃往前走,若是從前,貴妃一定會被這牽手的舉動感動得落淚,可今天她怎么覺得皇帝就是怕她跑了,怕她去攔著李公公呢? 回到寢殿,梁公公來問要不要伺候皇帝泡腳暖暖身子發發酒氣,玄燁點頭應了。溫貴妃呆若木雞地在一旁也不知該怎么伺候,幸好有宮女太監麻利地送來水桶熱水,而梁公公則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揚手撒下,藏紅花蕊瞬間鋪滿了水面。他笑著對皇帝說:“太醫說藏紅花活血,皇上用來泡腳對身體極好?!?/br> 梁公公說著便給皇帝脫靴子,玄燁抬頭對溫貴妃笑道:“這東西雖說婦人慎用,但卻是極好的藥材。你冬日里手腳冰涼,若吃下去怕傷身,拿來泡腳沐浴應該不錯,朕明日讓太醫院給你送一些?!?/br> 可是溫貴妃卻搖著頭一步步往后退,眼看著木桶里的熱水被藏紅花浸潤得泛出血色,溫貴妃眼里也好似要流出血一般,晃了晃腦袋說:“臣妾不需要這個,多謝皇上關心?!?/br> 玄燁則云淡風輕地笑道:“也是,這東西你宮里多的是,大概比朕用的還好些,自然不必朕費心了?!?/br> “皇上?” “大概你是好意吧,好心做了壞事。你有心讓家人補一補,冬日里活血行氣、暖暖身子,才放進臘八粥里的是嗎?可惜你嫂子是孕婦,經不起這樣的猛藥,可憐你沒見天日的侄兒了?!毙詈芷届o地說著,甚至對貴妃笑著,“不要太自責,她還年輕,以后還會有機會為你們鈕祜祿家誕育子嗣?!?/br> “不是的,皇上!臣妾……臣妾不明白您在說什么,皇上……”溫貴妃腳下一軟跌在了地上,她好像聽不懂,又好像聽得懂,半張著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而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下了。 卻是此刻,李公公從外頭過來,躬身對皇帝說:“皇上,覺禪貴人想給您請安,奴才把貴人帶來了?!?/br> “讓她進來吧?!毙钫f著已讓梁公公拭干了腳穿了鞋襪,等他這里收拾好,但見幾個太監七手八腳抬進來個氣若游絲的女人。但似乎是屋子里的溫暖讓她凍得僵硬的身體復蘇,虛弱的人微微睜開眼睛,又因光芒太刺眼,很快痛苦地閉上了。 李公公冷著臉,垂首說:“奴才方才去給貴人請安,路過一間屋子,聽見里頭有動靜,以為是哪個小太監手腳不干凈,又或是哪個宮女在做茍且的事,便帶人進去瞧一眼,哪里曉得是貴人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了。說起來,貴人身邊的幾個宮女也都不見了?!?/br> 溫貴妃癱坐在一旁,眼中滿是絕望。她太天真了,皇帝多久沒來她的咸福宮,幾乎都要把這里忘記了,今天那么好的日子特地跑來,而那么巧她宮里這幾天出了這些事。她讓冬云守口如瓶的,為什么還會有人知道,為什么皇帝會知道? 是烏雅嵐琪告狀了,又是她?她究竟在這里安排了多少眼線,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覺禪貴人身上都是傷痕,似乎被虐打過,而且身上已有凍壞的跡象,奴才以為再不及時找太醫醫治恐怕有損性命。眼下大正月里,大阿哥的婚禮也在眼前,實在不宜出這樣的事?!崩罟幻嬲f著,一面請皇帝示下。 玄燁有備而來,自然心里有數,應了李公公的話說:“延禧宮前幾日正好有人打掃過,就把覺禪貴人送去那里的東配殿,往后就讓她住在那里,咸福宮里十阿哥大了,難免顯得不夠寬敞,是該騰出地方來?!?/br> 李公公領命,趕緊讓人抬起覺禪貴人,一面又派人從別處屋子里搜出被軟禁的香荷幾人,讓她們收拾覺禪貴人的細軟趕緊跟過去。 外頭鬧鬧哄哄的,寢殿里卻死一般寂靜,屋子里的蠟燭幾乎要燃盡,梁公公帶人來想要替換,玄燁卻擺手讓他們退下。他徑自走過去,反而將蠟燭一盞一盞吹滅,亮如白晝的屋子漸漸陷入黑暗,到最后,反而門外頭顯得更明亮些,皇帝看不見癱坐在地上的溫貴妃,溫貴妃也只能朦朧地看到他頎長的身影。 “不知者不罪,你無意害了你的嫂子朕不怪你,你自己也年輕,不懂的事的確很多,朕根本就沒打算追究?!被实鄣ǖ卣f著,“但是虐待妃嬪可就不成了。朕方才說了,覺禪貴人是八阿哥的生母,朕不能讓八阿哥因為生母而被人瞧不起。孩子們在朕的眼里都一樣,咱們的十阿哥亦是如此。好好教養我們的兒子,如果你無力承擔這個責任,也可以把孩子送去阿哥所,會有人替你來撫養?!?/br> “皇上這是要做什么?”溫貴妃終于從絕望中擠出一句話。 “朕不愿人知道覺禪貴人被你虐待,不愿她讓八阿哥丟臉,這件事朕不會宣揚出去,可是你必須反省自身的過錯,連帶無意中害了你嫂子的事,也要好好反省?!毙畲丝滩盼⑽⒁粐@,“可惜了大阿哥的婚禮你不能參加,將來幾時朕覺得你反省好了,再讓大阿哥福晉來給你請安,往后沒有朕的命令,就在咸福宮里好好待著?!?/br> “皇上是要把臣妾這里變成冷宮嗎?”黑暗中,仿佛能看到溫貴妃一雙眼睛閃爍出猙獰的光芒,她哭著更是恨著問,“皇上就那么偏心烏雅氏,她就那么好?為了她,您要把堂堂貴妃打入冷宮嗎?” 玄燁已然走到門前,聽見這句,回過身望著黑暗中依稀可辨的身影說:“那又如何?” 絕望的人仿佛再次聽見心碎的聲響,簡單四個字,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擊破了。耳聽得腳步聲要遠去,她又凄厲地問:“皇上……您像當初討厭jiejie一樣討厭臣妾嗎?可是臣妾全心全意地對您啊?!?/br> 玄燁已跨出門檻,稍稍定一定身子,冷漠地說:“朕不曾討厭你的jiejie,朕冊封她為皇后,是因為她擔得起那份責任。而你,沒有資格與她相提并論?!?/br> 這一句話后,頎長的身影迅速從門前消失,外頭匆匆忙忙有侍奉御駕離開的動靜,旋即咸福宮的門被關上。寧靜的夜晚里,還能聽見上鎖的咔嚓聲,但皇帝給了貴妃面子,這一道鎖是上在門里頭。上鎖后太監將鑰匙從墻頭拋出去,往后若有人或東西進出,一直都會這么麻煩,若嫌煩的,就把鎖掛在外頭,反正除了貴妃以外,沒人在意。 咸福宮一夜之間變成了冷宮,來日在六宮中議論,總會有人知道是貴妃虐待覺禪貴人所致,自然也有人傳說是貴妃下手毒害德妃親meimei小產,德妃記恨貴妃也是理所當然。元宵節這晚又各種稀奇古怪,譬如德妃被留在乾清宮里,而皇帝明明去了咸福宮,卻不歡而散,又趕回來與德妃說話??傊磺卸颊f明,溫貴妃的下場,與德妃脫不了干系。 悄無聲息地,平貴人被禁足不知何日出頭,現在竟然連溫貴妃的咸福宮也成了冷宮,永和宮里那個看似不爭不搶溫柔如水的女人,真真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