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3_第三章 后宮迎新人
” 宜妃在邊上看著干著急,可她也不敢得罪溫貴妃,急著上來推了推惠妃說:“jiejie,她可真去抱孩子了?!?/br> 惠妃氣得面色發紫,轉身跑出來攔住溫貴妃的去路,也不管什么尊卑,仗著自己年長,厲聲厲色道:“貴妃娘娘是不是久病不知宮里的事,皇上已有旨意,往后八阿哥養在長春宮,貴妃娘娘要抱抱孩子玩一玩不要緊,可要抱回咸福宮,還請您去求了圣上的旨意來?!?/br> “讓開?!睖刭F妃語調低沉,直直地瞪著惠妃,“你在宮里這么多年了,尊卑規矩還要本宮來教?” 惠妃不為所懼:“嬪妾就是知道尊卑規矩,才不敢違逆圣旨,您要帶走八阿哥,有皇上的旨意,嬪妾絕不阻攔?!?/br> 話音甫落,但見溫貴妃揚手揮掌,一聲皮rou悶響,惠妃臉上實打實地挨了一巴掌,周遭所有人都驚呆了。而惠妃入宮十幾年來,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她一手捂著臉,猩紅的眼中滿是恨意,瞪著溫貴妃道:“娘娘……你非要抗旨嗎?” 翊坤宮里鬧騰時,嵐琪已在慈寧宮坐好一會兒了,太皇太后嗔她不知輕重跑來做什么,可人家撒嬌說想得慌,又擔心她胃口不好,一老一少好久沒這樣說話,嘻嘻笑笑哄得太皇太后很高興??善褪怯胁幌5氖?,蘇麻喇嬤嬤聽講翊坤宮里的事后,皺著眉頭進來稟告:“主子,貴妃娘娘要搶八阿哥回去,這件事是不是要太后出面?” 嵐琪聽見這些話,想到方才擦肩而過時溫貴妃慌張的神情,她那似躲著自己的模樣,果真是因為心虛,她自己也知道,這是荒唐的事吧,那又何必如此? 太皇太后則冷聲說:“她們抓破臉打破頭才好看呢,管什么管,這種瑣事往后都不必問我了?!?/br> 蘇麻喇嬤嬤看了眼嵐琪,眼神似在問她要不要再勸。嵐琪稍稍晃了晃腦袋,蘇麻喇嬤嬤便下去了。她安靜地陪著太皇太后,繼續說剛才的話,半晌老人家才嘆氣說:“從前蘇麻喇說,新來的年紀輕不懂事,過幾年就好了,怎么幾年下來,我什么長進也沒看見?” 嵐琪且笑:“幾位娘娘并沒有臣妾這樣好的福氣,跟在您身邊學規矩學本事,雖然少不得挨罵挨罰,到底長進了呀?!?/br> 太皇太后伸手輕輕戳她的額頭:“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幾時罵過你罰過你,難道是那幾件事,你要記恨我一輩子?” 嵐琪嬌然,哄著太皇太后說:“您別生氣,這鬧到跟前的事有,私底下沒鬧出來的,真的打破腦袋撕破臉的,不知道多少,咱們管得過來嗎?皇上不在家,您更加要寬寬心,左右都是皇上的女人,本該皇上自己好好管著的,他都不管,咱們cao什么心?” 本也不是天大的事,不過傳出去難聽些,是個笑話罷了,太皇太后也不至于太動怒,又有嵐琪哄著,心情便見好??衫先思疑岵坏盟厝ビ植淮竽芤娒?,便問她這幾個月是否愿意在慈寧宮住著,嵐琪知道沒有比慈寧宮更安穩的地方,可不免太扎眼,且布jiejie她們就不方便來與自己說話,但太皇太后的確寂寞,又心疼她,一時沒有主意。 而此刻,翊坤宮里的鬧劇已鬧到承乾宮去,太后也懶得管,之前就跟皇帝抱怨過皇貴妃不管事,索性這次就稱頭疼推給她。于是鬧僵了的溫貴妃和惠妃輾轉到了此處,皇貴妃在正殿高坐,很不耐煩地看著下頭兩個站著的人。 惠妃臉上有些浮腫,溫貴妃那一巴掌是下了狠勁的,惠妃縱然惱怒,也不敢還手,但死死攔住不讓溫貴妃去抱孩子。溫貴妃再欲動手時,兩邊宮女都攔著抱著求她息怒,再后來太后就派人來說,讓她們去承乾宮說個公道。 “八阿哥是太后決定送養到長春宮,皇上也答應更下了旨意的,嬪妾自知有罪,不該與貴妃娘娘起爭執,但若真讓貴妃娘娘把孩子抱走,之后惹出其他麻煩,就更是嬪妾的罪過?!被蒎欣?,說話也硬氣,反正今日的事不是她的錯,動手打人的也不是她。她雖不指望皇貴妃能公道地裁決什么,上頭還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她不怕沒處說理。 皇貴妃聽罷冷笑:“宮里的規矩那么多,本宮也記不過來你們到底犯了哪一條,自己心里若明白,一會兒回去了,該怎么自罰自省,你們看著辦吧。至于八阿哥,貴妃meimei你別錯了主意,當日是皇上親眼見你把孩子推出去的,鬧得宮里宮外都笑話,現在你醒過神來要,本宮還想幫著還給你呢,可愛莫能助,你自己作的孽,只有自己受著?!?/br> 惠妃心中苦笑,比起赫舍里皇后、鈕祜祿皇后,皇貴妃手里這鳳印拿得實在輕松,底下的事有自己和榮妃替她cao勞,上頭的事則有太皇太后和太后把持,她有地位卻不在乎權力,而皇帝偏偏不苛求她多能干,哪怕當養一個閑人也樂意。反是她們幾個,盡心盡力地辛苦,十幾年才熬到今日的尊貴,可笑眼前這一切,更可恨她們的生來富貴。 “既然娘娘說,是嬪妾自己作孽該自己承受,那嬪妾要回八阿哥,不也是自己承受?”溫貴妃終于抬起頭,看著上首皇貴妃道,“太醫也說了,嬪妾是得了癔癥,雖然是嬪妾親手把八阿哥推出來的,可那會兒嬪妾什么也不知道,現在腦袋清醒了,就不能再犯之前的錯。眼下嬪妾要做什么心里很明白,娘娘,嬪妾今日一定要把八阿哥抱走,惠妃無權阻攔嬪妾,難道皇貴妃娘娘您要派人把嬪妾的手腳綁起來?” 皇貴妃輕蔑地笑著,起身慢慢走下來,瞧瞧溫貴妃,又看看惠妃,先開口問惠妃:“其實你放手也沒什么,是對是錯上頭總有個公道,說不定就此再把八阿哥送還咸福宮也不一定,帶孩子多辛苦,是不是?” 惠妃眼眉緊繃面色蒼白,憋了半天說:“娘娘雖這樣想,可嬪妾不敢違抗圣意,不論如何都不會讓人把八阿哥帶走的?!?/br> 皇貴妃才過來瞧著鈕祜祿氏問:“你聽見了?這樣一來,你們是不是又要打起來了,不過惠妃她好像不會還手,我若是meimei,就先把她打死,打死了八阿哥肯定就是你的了?!?/br> 二人聞言皆是一驚,皇貴妃霍然轉身:“你們倆心里都有主意,還來討什么公道?本宮幫惠妃,貴妃meimei你也要魚死網破地繼續去鬧;本宮若幫你,惠妃也說了死都不把孩子叫人帶走,既然如此,你們來干什么?” 皇貴妃看似胡鬧的幾句話,竟把兩人都鎮住了。她冷笑著說:“你們要死要活,自己尋思去,本宮已經都說明白了,犯了什么錯自己回家反省就得了,皇上也不在宮里,你們作妖給誰看?”說著就喚青蓮來,讓她送客。 溫貴妃還欲辯解,惠妃卻立刻就走了,她才不傻呢,抱著八阿哥回去好好看緊長春宮的門戶,鈕祜祿氏還能翻墻進來不成。 等溫貴妃回過神,惠妃早就走遠了,皇貴妃懶得和她磨嘰,徑直要回內殿去,走過直愣愣挺在原地的人身旁,忽聽她說:“她還不是八阿哥的親娘,都想盡辦法地把孩子弄到手邊,皇貴妃娘娘您真是好福氣,德妃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那樣吃得開,她都不來算計您和四阿哥,嬪妾真羨慕您?!?/br> 皇貴妃聽得心里毛躁,可話卻不假,她曾經屢屢懷疑烏雅氏的用心,可這些年莫說她動心思要孩子,就連半句壞話都不在皇帝面前說,皇帝對她是越來越好越來越耐心,眼下她除了沒能自己懷個孩子,日子過得豐足滋潤,的確是該讓人羨慕的。 皇貴妃再要走,鈕祜祿氏又道:“惠妃這種小人,宮里還有別的,將來大概也會再來幾個,若有人挑唆您和德妃的關系,娘娘可要想清楚了,這宮里頭烏雅氏那樣心肝的人,沒有第二個了?!?/br> “少琢磨別人吧,你看你沒用的,你jiejie若還在世,絕不做這么蠢的事?!被寿F妃心里不大舒服,撂下這句話就走開了。鈕祜祿氏呆呆地站了片刻,青蓮和冬云一起來勸她,才算把她勸回去,而她也沒再接著去長春宮鬧,饒是惠妃緊張兮兮地看著家門,可人家已經不惦記了。 而溫貴妃出去找惠妃麻煩的事,咸福宮里也早在她回來前就聽說了,覺禪氏聽香荷嘰嘰喳喳,心下唏噓面上則不動聲色,等貴妃回來,自己本猶豫要不要過去問候一聲,倒是那邊的人尷尬地過來說貴妃請她過去。覺禪氏瞧下人個個兒都緊張,曉得他們是擔心那天自己被趕出去的事再來一遍。 但見了面,眾人就安心了,溫貴妃很客氣地讓覺禪氏坐下說話,更屏退了所有人。她竟對覺禪氏道:“沒能把你的孩子要回來,是我沒用,不過看得出來惠妃挺在乎這個孩子的,你也算能安心。之前我腦筋不大清楚,對你做了什么,自己想想也不可思議,你別放在心上?!?/br> 覺禪氏垂首道:“嬪妾本就沒資格撫養八阿哥,孩子養在哪里嬪妾都一樣,但畢竟嬪妾隨娘娘而居,希望娘娘您能放下這件事,過去的就過去了,往后還要保重身體。身子不好,您所想所求的一切,又要如何得到?嬪妾說句大不敬的話,您的jiejie鈕祜祿皇后,就是最好的例證?!?/br> 她看到溫貴妃的目光銳利如刃,可只是一瞬間就軟下來,更是漸漸熱淚盈眶,哽咽道:“今天怎么了,你們一個個都在提jiejie,提了她她能回來嗎?她若還在,誰敢欺負我?” 覺禪氏沉下心,垂眸問:“娘娘自有尊貴,何來欺負一說?說起來,娘娘是否想知道,惠妃怎么要走孩子的?” 溫貴妃吃了一驚,皺眉問:“真的是她想辦法要走的?我今天只是為了壯膽,隨口說的?!?/br> 覺禪氏頷首,慢慢將八阿哥被乳母虐待以至于日夜啼哭,刺激得溫貴妃難以承受的事說了,溫貴妃聽得身上一陣陣寒涼。覺禪氏又道:“即便惠妃如此,嬪妾以為也沒人敢欺負娘娘,娘娘想要過得好,全在您自身,您想要對惠妃出這口惡氣,也先要自己振作起來才是?!?/br> “你……在幫我?”溫貴妃狐疑,她多少知道這個覺禪氏,連親兒子被虐待都說得如此冷漠,怎么好端端來關心自己了? 覺禪氏淡然一笑:“對娘娘不必隱瞞,只是嬪妾記掛的人過得很好,嬪妾也要好好過下去,不讓記掛嬪妾的人擔心。您是嬪妾的庇護,嬪妾要過得好,娘娘您就要更好才是。嬪妾是想幫您,更是想幫自己?!?/br> “你既說是幫自己,那咱們就互不相欠了?!睖刭F妃伸手撫一撫發髻后的宮花,神色定然,“皇上回鑾后,選秀的事就定下了,舊的如宜妃幾人我已經爭不過,新來的還不知是什么氣候。我別無他求,但求皇上不要忘了咸福宮,眼下連八阿哥都沒了,我實在不曉得怎么才能讓他想起我,可照你們的話,之前我折騰這樣那樣的事,已經讓他厭煩了?!?/br> 覺禪氏頷首道:“這幾個月娘娘先把身體養好,不論您是想侍奉皇上,還是想誕育子嗣,沒有好的身體一切都是空談,宮里的事您這兒總有人留心,時不時告訴嬪妾一些,嬪妾愿為您出謀劃策?!?/br> 溫貴妃苦笑:“你這樣聰明,卻不為自己爭,不然的話,是不是烏雅氏也爭不過你?” 覺禪氏搖頭不語,心里卻想,一個爭字并不難,難的是人家不爭不搶,照樣擁有一切,又豈是聰明和美貌就能贏過她的。 二人正說話,外頭突有敲打聲,接著門前就是吵吵嚷嚷的聲音,兩人都覺得奇怪,門前便有人來稟告事宜,冬云滿面莫名地進來說:“大阿哥拿石塊把咱們門前的石獅子砸掉了一塊,人已經跑了?!?/br> “大阿哥做什么砸它們?”溫貴妃還沒反應過來,邊上覺禪氏已道:“興許是為您打了惠妃娘娘一巴掌?!?/br> “她倒是生了個不錯的兒子,可若真不錯,砸了就砸了,跑什么,當面一句話也不敢對我說嗎?”溫貴妃冷笑,遂吩咐冬云,“告訴上頭去,不是我小氣非要和個孩子計較,皇子品行關乎社稷,管教皇子,也是我的責任?!?/br> 冬云領命離去,覺禪氏也起身要告辭,溫貴妃與她道:“她唆使乳母虐待八阿哥的事,我不會就此算了,照你所說她應該很快會拋棄這個乳母,我會派人盯著,這件事一定要讓上頭知道?!?/br> “娘娘若把乳母推出來作證,弄不好殞了一條人命,對娘娘自身又無所助益?!庇X禪氏冷靜地為她分析,“這是宮闈丑聞,皇上不會大張旗鼓地查辦,而讓乳母能有機會下手虐待皇子,您本就失職在先。這件事您非要告到上頭去,對娘娘自己并沒有好處,皇上不計較您便罷了,若是氣惱,到底還是您身為養母沒有照顧好的緣故?!?/br> 溫貴妃恨道:“難道就這么算了?” 覺禪氏搖頭:“您心里明白惠妃是怎樣的人就好了,相較于惠妃的城府心機,嬪妾望其項背,不過是膽子大一些,不比她投鼠忌器。再看這件事,您若想以此要挾惠妃,她一定會想出更狠的事來反撲您,對付惠妃最好的法子,就是離她遠遠的,千萬別讓她看出來您在想什么?!?/br> 溫貴妃聽得很認真,贊嘆覺禪氏心思周密之余,又忍不住悲傷凄涼,似呢喃自語:“皇上原是喜歡我的,怎么忽然就成了這樣?” 她當局者迷,旁人說再多的話也沒用。而大阿哥跑來泄憤的事,也很快稟告了慈寧宮,太皇太后依舊不管,大阿哥有生母,皇貴妃不宜出手干涉。娘兒倆被送到太后面前,太后自然很生氣,連同惠妃和溫貴妃起爭執的事一起算,少有地將惠妃訓斥一頓,大阿哥幾番為母親辯解,結果反被惠妃呵斥。 惠妃本想把兒子領回去教訓,可太后說如今大阿哥在阿哥所,那里自然有人教導他,先讓人送大阿哥回去,留下惠妃才又道:“你一向最穩重,怎么今天鬧出這么多事?還有一件事,之前暗下在各宮傳說,面上沒提起來,可不代表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知道。去年除夕前,大皇子當面挖苦太子的事,你可知道?” 惠妃心中一緊,這件事她曉得,只是見宮里沒人說,漸漸也忘了。這會兒太后卻翻舊賬,更叮囑她:“方才我只是借口讓胤禔先走罷了,阿哥所雖有人教導,到底還是要你這個親額娘去約束他,今天這種事,還能說是小孩子頑皮言行無狀,可關于太子的事,就別等前頭大臣來找你麻煩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一筆筆都記在心里的?!?/br> 惠妃慌得屈膝表明心跡,說她絕不敢唆使大阿哥對太子不敬。太后也猜想她不敢,只是一再提醒:“你無心別人未必無意,再有胤禔對太子不敬的事,你做娘的難堪,胤禔也要遭皇上厭惡了?;厝ズ煤孟胂?,過幾天再把胤禔叫回去,該怎么管教你心里有數?!?/br> 今兒這一天折騰的,惠妃的心都冷了,她最懂這宮里的人情冷暖,大阿哥幼年頑皮不聽話,太皇太后親自管教好幾回,那是真真疼愛這個小孫子,今天這樣的事,卻不聞不問了,就是無言地告訴惠妃,她不在乎皇長子了。 “可不是嗎?她如今最在乎的,是烏雅氏那幾個孩子?!被蒎氐介L春宮,宜妃已等候許久,說起這件事,宜妃恨恨道,“從前不都說,被太皇太后責罰是有面子的事,哪怕去慈寧宮跪得膝蓋碎了,而是老人家疼你才愿管教你,真不理會了,也就提不上什么喜歡了。烏雅氏真有本事,這就在慈寧宮住下了,她是怕住在永和宮里被人害了肚子里的胎嗎?” 惠妃坐在一旁神色冷凝,她竟完全疏忽了太皇太后對于皇孫的親疏。除夕前那件事她也不敢悶聲不響,當時若就領著大阿哥去請罪,未必能聽太后說這些話,太后做事說話都看著慈寧宮,她的意思一定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了。 幾日后,大阿哥被親娘帶回長春宮狠狠教訓了一頓,更親自領著他來咸福宮磕頭賠罪。溫貴妃也沒尊大,更不提前幾日八阿哥那場鬧劇,客客氣氣說些場面話,不多時就散了。 惠妃又硬著頭皮領著兒子來慈寧宮,做好了被拒見的打算,只是想做到這一步,卻不料太皇太后愿意見他們母子,進門時正見烏雅氏在廊下,溫和地對他們笑著:“蘇麻喇嬤嬤才蒸了一籠三鮮餡的包子,太皇太后說大阿哥最喜歡吃這個,正惦記著呢,大阿哥快進去,胤祚已經吃上了?!?/br> 惠妃拉著兒子沒讓他亂闖,端著客氣問嵐琪怎么不進去,孱弱的孕婦笑著說:“太香了,聞不得,不大舒服出來透透氣,惠jiejie快帶大阿哥進去吧,包子要涼了?!?/br> 說完就扶著環春往別處去,她聽見身后大阿哥纏著母親要進去的聲音,之后大概便是走了。嵐琪才稍稍舒口氣,環春回頭看,輕聲告訴她:“惠妃娘娘和大阿哥進去了,主子咱們回屋子去歇會兒吧?!?/br> 嵐琪點頭,又聽環春嘀咕:“可惜惠妃娘娘不會知道是您勸太皇太后見他們的,心里頭還指不定怎么不自在,奴婢真覺得不值,差點兒您還被太皇太后埋怨?!?/br> 她卻笑:“太皇太后若真不愿意,我說幾句話管什么用?太皇太后比我更明白這里頭的輕重,她是生惠妃的氣,不是大阿哥?!?/br> 這邊胤禔給太皇太后磕頭認錯,老人家訓誡幾句后,便讓他帶著胤祚吃點心。不說大阿哥性子憨直,除了對太子這個弟弟滿腹不服氣外,對其他弟弟meimei都極愛護心疼,這樣的年紀本就該是孩子心氣,他會氣得跑去咸福宮為挨了打的親娘出口氣,就不是有心機的孩子能做得出來的。太皇太后冷靜想想,到底還是心疼重孫子,怨惠妃的事,不好一并算在孩子身上。 此刻孩子們在外頭吃點心嬉鬧,惠妃與太皇太后對坐,多番自責請求原諒,將姿態放得極低。 當初深夜漆黑的乾清宮大殿里,皇帝與她把難聽的話都說盡了,但那是她和皇帝之間的事,并未有在太皇太后跟前被訓斥或她失態的事。哪怕彼此心里都看透了對方,或厭棄或憎恨,甚至不惜派寶云監視長春宮,面子上的客氣祥和,為了皇家的體面,兩人還都好好維護著。 惠妃聽得出來,太皇太后眼下絮叨的幾句大道理,沒一句在點子上,她今天被接見,全是借了兒子的光,雖然難免落寞凄涼,但也足夠了,她如今還能為自己爭什么,一切都是為了胤禔。 更讓惠妃寒心的是,太皇太后看似關心地囑咐她:“八阿哥還是個小娃娃,你帶著辛苦,反倒是榮妃比你輕松些了,往后宮里的事你忙不過來就不必都攬在身邊,榮妃帶著端嬪她們能打理好,這次選秀的事,你就不必管了?!?/br> 惠妃直聽得胸口疼得陣陣血腥,如今是一件選秀的事,下回又不知是什么事,總之她惠妃的權力早晚要被一點點抽光,將來就是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長春宮凄涼。怎么她好不容易弄來了八阿哥,境遇卻越來越糟?極聰明的人,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 隨著這幾件事安定下來,六宮難得地過了很長一段平靜的日子,嵐琪在慈寧宮好好地安胎?;实蹃硗藕弥耸乱嗍鞘指吲d,說一路順利,說太子與他都安好,讓祖母保重身體云云。 之后寒意消退,春色漸濃,各處殿閣都撤了炭盆火爐,身上衣服也減了些許,終于傳來消息,圣駕已在歸京途中,彼時太皇太后與挺著肚子的嵐琪開玩笑:“肚子里這小東西真礙事,不然又能像從前那樣,皇上半路停一停,把他喜歡的人接出去玩幾天?!?/br> 嵐琪臉紅,嬌然笑著:“上回被您罰跪,現在想想心里還憷。再出去一趟,回來就該被您打斷腿了,臣妾才不傻呢?!?/br> 玩笑幾句,皇貴妃與榮妃到了,嵐琪退到一旁不敢僭越,只聽皇貴妃說:“內務府上報,各地秀女都已到京城,臣妾來請太皇太后旨意,是等皇上回京再揀選,還是由您和太后出面,先把人選好?!?/br> 選秀一事玄燁與祖母早有默契,這一次要留下皇貴妃的胞妹,正好皇帝出巡未歸,各旗秀女卻已入京,沒道理讓她們久等。而今皇貴妃、貴妃及四妃皆齊全,遴選低位妃嬪,大可由太皇太后或太后出面主持,再者此番要留下小佟佳氏,不論大臣們怎么看待上頭的做法,玄燁不親自出面,日后對付那些大臣們也有話可說。 畢竟人家年齡身份都在參選之列,不留是不愿將佟氏外戚的勢力繼續擴張,留則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看得中,照規矩留牌子而已。 此次選秀相關的事都是榮妃在打理,她本無心,要請旨讓太皇太后和太后出面,還耐心地等待圣駕歸來。今日皇貴妃卻把她叫去,說不宜讓秀女們聚居宮外等候太久,榮妃便隨皇貴妃來慈寧宮請旨,她怎知道皇貴妃是得了家中授意,為的是能順利留下她的meimei。 對于胞妹入宮的事,皇貴妃始終心存怨懟,得了太皇太后肯許離開后,又撂下所有事不管。榮妃這才覺得,皇貴妃該是被誰授意來此一出,選秀的事皇帝應該一早就安排好了,暗暗嘆自己宮外沒有可依附的大家族,遇大事就沒了能商量的人。而從前惠妃從旁協助,她總能通過明珠府來揣摩圣意,今次太皇太后不讓她管選秀的事,人家高高掛起,難道自己還貼上去找她不成? 這樣的話,榮妃閑暇陪著嵐琪散心時提起來,更坦率地說她:“你與我一樣,只出身這一件不如人,偏偏上頭喜歡委以重任,我這一步步走來自知不易,來日你若管六宮之事,沒有宮外支持也一定辛苦?!?/br> 彼時嵐琪還不大明白為何宮內的事要依靠宮外的人,可見榮妃說得真誠,委實辛苦,又想太皇太后和玄燁對她十分期待,更下定決心要好好學本事,耐心等待那一天來臨。 今次選秀便由太后主持,也是太后頭一回主持這樣大的事,太皇太后并沒有親自出面,為的也是歷練兒媳婦將來能坐鎮后宮。這些年太皇太后越發覺得身子懶怠沉重,雖然底子尚好精神也佳,但自知暮年晚景,多活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賜,回望波瀾壯闊的一生,而今夕陽西下時,更愿意領著嵐琪這樣貼心懂事的孩子,平平靜靜走完人生。 選秀這一日,嵐琪與榮妃幾人陪太皇太后等在慈寧宮,皇貴妃與貴妃隨太后主持揀選之事。一清早應選秀女就已入神武門至順貞門外恭候,有戶部官員于彼處管理,至時由太監按班引入,每班五人,經由太后挑選,或留牌子或撂牌子,之后各歸各家。 這一輪一輪地選,直至黃昏時分太后才領著皇貴妃與貴妃來復命,三人皆有疲憊之色,干坐一天看著女孩子們一班班從眼前過,太后直笑道:“看到后頭都眼花了,瞧下去五個人站一排,怎么生得一個模樣?!?/br> 且說娶妻娶德納妾納色,輪到這會兒入宮的秀女,除了小佟佳氏這般出身貴重的,其他或有出身尊貴的女子,多半是撂牌子讓她們自行婚配或日后皇帝指婚,能留下來的,大多出身一般,為的是充盈后宮侍奉皇帝,政治之上已無多少助益。故而太后早得了太皇太后授意,秀女之中品貌端正者最佳,太過妖艷美麗的不能留用,身家貴重不宜入宮的,早早就在名單里記著姓名,一一剔除了。 皇貴妃始終面色沉沉不見喜悅,復命后不及太皇太后賞膳,就以身體疲乏為由離開了。她這一走貴妃也不愿留下,之后四妃里惠妃、宜妃也離開,唯有太皇太后、太后、榮妃和嵐琪陪著進晚膳。席間太后笑道:“皇貴妃天生麗質,是上上乘的美人,可自家妹子容貌倒是很一般,那模樣宮里隨便挑一把都有,也不曉得日后眼眉開了,是不是另一番姿色。說起來,臣妾從前不覺得新來的孩子們長得不好,今天也不知是看得多疲倦了,還是今屆秀女不如以往,叫人眼前一亮的孩子實在不多,想想皇帝從前自己選,也實在怪辛苦的?!?/br> 太皇太后卻笑道:“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自然看不出姿色,這女人的姿色且靠身心氣質來養,但凡沒長得歪鼻子斜眼,懂得保養會打扮,一年一年往后自然越來越美?!?/br> 榮妃便拉了嵐琪笑道:“太皇太后說咱們德妃娘娘吧,臣妾頭回見她時,也不過是個漂亮點的小姑娘,這些年眼眉漸開,懷著孩子都這樣漂亮?!?/br> 一時老老少少都拿嵐琪開玩笑,偏她性子好臉皮厚,既是夸她的話做什么不聽,太皇太后見她如此更是喜歡。娘兒幾個很樂呵地用了一餐,之后再商定新人入宮的事,選秀這件大事兒便定下一大半了。 夜里榮妃送太后回寧壽宮,她在慈寧宮閑散了一日依舊很精神。太后則說坐得太久了想散散步活動活動筋骨,兩人相伴往寧壽宮走回去,路上閑話幾句,太后卻提起來說:“新人入宮,要隨主位散居,你的景陽宮里也要有人,若是能得皇帝喜歡,將來也多多記著你,你也還年輕著??赡阋煤谜{教新人,不要再有那拉氏、郭絡羅氏那樣的來?!?/br> 榮妃知道太后口中是指那兩個歿了的貴人,口中應答著,心里卻明白,那般極端的實屬少數,再一想那拉貴人的瘋癲翊坤宮難辭其咎,而郭貴人更是翊坤宮的人。難怪太后不高興,畢竟她鐘愛的五阿哥的生母,正是翊坤宮那一位。 果然聽太后提起五阿哥,嘆息道:“這孩子若是你生的該多好?!?/br> 榮妃不愿在人背后說三道四,她與宜妃也并不曾交惡,只是靜靜地聽太后啰唆幾句,將她送回寧壽宮后,便自己回去了。 數日后大吉之日,被選中的秀女正式入宮,答應常在的位分尚不明,這要等玄燁回來再說。如皇貴妃的meimei早就內定了嬪位,自然還要有冊封典禮,就不急著趕在眼下cao辦。 這日皇貴妃與眾妃在承乾宮依次而坐接受新人拜見,十來個新鮮年輕的女孩子立在殿中央,在座皇貴妃、溫貴妃及榮妃幾人都明白,人是進來了,日后怎么樣卻不可知?;实鄞舜螙|巡歸來興許還會帶一兩個,宮里皇貴妃、德妃幾人圣寵不衰,新人的命運并不一定好,像宜妃這樣入宮至今一路高升的,往后難有了。 鶯鶯燕燕的女孩子們,新鮮可愛,性子各有不同,皇貴妃垂訓幾句便要眾人散了。新人們退下,榮妃幾人也要離開,忽聽溫貴妃笑道:“嬪妾還以為赫舍里皇后的meimei今年也該入宮了,原來年紀還小,倒是皇貴妃娘娘的妹子終于見上面,從前在家時還見過一兩回,眨眼都是大姑娘了?!?/br> 皇貴妃睨她一眼,冷冷不說話,一副要逐客的姿態,又見溫貴妃不動,便自己先走,卻又聽她冷笑:“這宮里姐妹入宮的,大多命不大好,宜妃最有切膚之痛,如今你日日見恪靖公主,又見姐妹昔日故居,不傷心難過?” 宜妃面色難堪,尷尬地應著:“嬪妾盡心撫育恪靖公主,就是私心里對meimei最好的悼念,而她以戴罪之身離世,嬪妾身為皇家妃嬪,就不該為了有罪之人多悲傷?!?/br> 溫貴妃苦笑:“你倒是能推得干凈,本宮夜夜想起jiejie,又不能像你這般冷酷無情,她在世的時候將這宮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你們如今做事不都還照著她昔日定下的規矩來?說起來,也勞煩你們多多想著她了?!?/br> 眾人皆知溫貴妃脾性古怪,誰曉得她今日又犯了哪門子的脾氣?;蒎谝隋砼詳r著,不讓她再開口,皇貴妃也一語不發地離開,溫貴妃見無人理睬她,不久也走了。 榮妃三人這才結伴出來,宜妃恨恨道:“溫貴妃真是奇怪,她是不是恨不得六宮都不理睬她才好,非要踩人痛腳嗎?” 惠妃拉了拉她,示意不要多嘴,榮妃自知有些話不該她聽,客氣幾句就在承乾宮門前散了。只是她們三人都看見,永和宮大門敞開,進進出出有人打掃,走遠后宜妃才酸溜溜地說:“皇上回鑾在即,難道她還窩在慈寧宮伺候不成?” 果然如宜妃所說,因圣駕即歸,太皇太后便讓嵐琪搬回永和宮居住。這日三位看見永和宮在打掃,一來是德妃好些日子不在這里,二來是太醫院已來預備產房。德妃六月臨盆,因身體孱弱保不住有什么意外,提前就把這些準備好,以防德妃隨時分娩。 是日嵐琪坐軟轎回永和宮,正闔目養神,聽見前頭一陣陣的歡笑聲,不久笑聲漸止,便聽環春在外頭說:“主子,是新入宮的各位秀女,您見嗎?” “不必見了,你去替我說句話就是,我身子不方便,日后相見不遲?!睄圭鬟@般吩咐,轎子依舊前行。她曉得那些秀女該是侍立在宮道旁,稍稍挑起簾子看見一排垂首而立的年輕女孩子,想起當年自己站在這樣的地方被皇帝瞧見的光景,彼時又怎能想到,她烏雅嵐琪會有今日。 環春來對幾位新人客氣幾句后,就跟上主子一行離開了,新人們都松口氣似的,還有人定定地看著遠去的轎子,便聽有人說:“真想見見德妃娘娘長什么模樣、穿什么衣裳。德妃娘娘那樣的,皇上才會喜歡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