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2_第七章 八阿哥降生
昔日鐘粹宮落寞,彼時的惠貴人登門感慨,深宮內四季輪換的永遠不是什么花紅葉黃,而是這各宮各院時起時落的景象。眼下正月里冬去春來,誰能想到翊坤宮的宜嬪在那樣鬧一場,生生惹怒了太皇太后之后,還會有這樣好的運氣。 傳說是她花銀子讓乾清宮的太監引著皇帝打那兒過,好瞧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動容。又傳說是皇帝本來就對她青睞有加,才私下向太皇太后求情免了宜嬪的責罰。反正林林總總,無一不是吃醋之人說出來的酸話。 但話雖如此,永和宮的光芒依舊耀眼。元宵這一晚,眾人伸長脖子瞧著皇帝會去哪一宮,是不是宜嬪風頭正勁,就要把永和宮忘了??尚钤偃绾我膊粫伺c嵐琪的定情夜,這一晚散了宴席侍奉皇祖母安寢后,兩人便攜手漫步回去。 元宵節前下了一場大雪,眼下化雪最是寒冷的時候。玄燁走著走著就停下來摸摸嵐琪另一只手,嗔怪道:“好好放著暖轎不坐,非要走回去,瞧瞧手冰冷的?!北惆阉氖址旁谧爝吅菤馕媾?,又讓后頭的人拿手爐來,勸她,“轎子就在后面跟著,坐轎子可好?” 嵐琪卻拉著皇帝的手繼續朝前,玄燁跟上來,就聽見她說:“這些日子見到皇上的時間越來越少,難得能在一起,就想時時刻刻都看到您,坐轎子可就要分開了?!?/br> “慢些,小心摔?!毙罡谒砗?,被她拉著一步步朝前走。近來他的確多去宜嬪那里,那一日酣醉在乾清宮后,就再沒在永和宮過夜。偶爾白天過去瞧瞧,或進午膳或喝杯茶,都是說說話的工夫,大多是親近宜嬪,或者在承乾宮、咸福宮。心里想過她會吃醋,可每次相見人家都笑得那么美那么甜,心里就踏實了。眼下見她活蹦亂跳地在前頭,心里喜歡,忍不住便逗她:“這些日子,是不是吃醋了?” 嵐琪轉身停下來,驕傲地看玄燁:“皇上今晚若不來,臣妾可真要吃醋了。臣妾已經跟太皇太后說,要是您今晚還去別處或在乾清宮里,臣妾正月里都不打算出門了,也不去慈寧宮侍奉了?!?/br> 玄燁含笑皺眉,輕拍她的額頭:“你脾氣這么大,還敢對皇祖母撂攤子?” “可不?都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慣出來的,改不了了?!睄圭髡f著驕傲地一甩脖子,竟耳聽得輕輕一聲“咯噠”,脖子立刻僵在那里,疼得她忍不住嗚咽,“皇上,脖子……脖子動不了了?!?/br> “怎么了?”玄燁驚愕地伸手去捧她的腦袋。 嵐琪的身子忍不住往后縮,嗚咽著:“疼,疼,皇上輕點兒?!?/br> “還能動嗎?慢慢試著轉回來?!毙钆踔哪X袋,一點點想轉動她的脖子??墒菎圭魈鄣醚蹨I直流,擺手求饒:“不能動了,皇上別轉了,脖子要斷了……” 玄燁氣得直想揍她,可還是忍住了,把人抱起來,吩咐李公公宣太醫找正骨師。后頭暖轎跟上來,可她死活扒著門不肯跟皇帝同輦,才又把她扔進自己的暖轎里,一行人緊趕慢趕回去。有值夜的太醫,倒是來得快,但正骨師不值夜,要出宮去人家家里找,直等了一個時辰才等來。 正骨師摸索揉捏了半天,說了一聲:“娘娘,失禮了?!本吐牎翱┼狻币宦曧?,嵐琪的腦袋這才正過來。劇痛和驚嚇之下,一張臉掛著眼淚慘白如紙,正骨師和太醫又說了些小心的事宜,這才折騰一場退出去。 眾人來侍奉洗漱,玄燁滿面怒氣,嵐琪要親手伺候他,被罵“待著別動”。環春湊過來對她眨眼睛,輕聲地說:“主子,您消停點兒吧?!?/br> 待洗漱更衣罷,宮女太監們都退了下去。兩人都已著寢衣,嵐琪還坐在炕上,便笨拙地要下地。明明脖子能動了,可她膽小不敢動,動作僵硬不得要領,半天還沒磨蹭下來。玄燁直看得腸子癢癢的,過來一把將她抱起放回到床上,咬牙切齒地說:“你說你胡鬧什么?好好一晚上,折騰這些事。還說要和朕時時刻刻在一起,那都是廢話?” 可是再怎么生氣,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還是很心疼。著急的是萬一有什么大麻煩,她身子受損就是一輩子的遺憾?,F在太醫和正骨師都說沒事了,他松口氣,想想又實在好笑,罵她也不敢還嘴,蜷縮成一團,看得人心軟。 “還疼嗎?”玄燁一躺下來,身邊的人就鉆進臂彎里賴著。他怎么舍得再訓她,溫柔地摸著脖子哄她,“不舒服一定要說,朕罵你是心疼你,可不許怕挨罵就不開口?!?/br> “知道?!睄圭鬈涇浀貞?,小聲問,“皇上,是不是扭嚴重了脖子真的會斷,還會死?” “你也知道?”玄燁哼哼,“但可怕的還不是死,若是弄得半……呸呸呸,不說了,你不記得那八個字了?提什么死,你要一輩子陪著朕的。正骨師說得不錯,你每日伺候皇祖母,反反復復做那些事身上骨骼都僵硬了。朕過幾天讓他們找個女道士來,你跟著練練太極,活動活動筋骨?!?/br> 嵐琪卻窩在他懷里軟軟地說:“皇上多在永和宮住,臣妾的筋骨就松了,練什么太極呀?!?/br> 床榻上靜了須臾,玄燁沒聽懂,嵐琪是心虛,但很快就有笑聲。玄燁在她腰下重重掐了一把:“不害臊,你現在真不害臊了?!庇侄核?,“多好的日子,非要瞎折騰。朕是舍不得再辛苦你的,好好把脖子養幾天,今晚老老實實睡覺?!?/br> 嵐琪也有自知之明,今晚脖子弄成這樣,斷不能再行春宵云雨,便想哄得玄燁高興些,兩人說說笑笑多好。因都吃了酒有些興奮,依偎著天南地北地閑聊,玄燁忽然想起一件事,囑咐她:“二月末鈕祜祿皇后三年忌日,朕已決定一并將赫舍里皇后梓宮也奉移至昌瑞山景陵。到時候要離宮大半個月,三月中下旬才回來。朕會帶太子同行,你在宮里,好好照顧皇祖母?!?/br> “臣妾知道了,皇上放心?!睄圭鲬?。 “還有件事,朕猶豫要不要對你說,說了怕嚇著你,不說又不知你將來會不會犯傻被人欺負?!毙顕@了一聲,翻過身把嵐琪抱滿懷,輕輕撫摸她的背脊,“朕先問問,你自己愿意不愿意知道?” 嵐琪猜不透:“什么事,皇上這樣緊張?” 玄燁聲音沉沉:“大阿哥誤食毒菇月餅的事,有結果了。朕不打算告訴惠嬪,反正她也不會來問,拖著就拖著吧,可是你……” 嵐琪即答:“臣妾想知道?!?/br> 夜深沉,早已過了各宮各門落鎖的時辰,翊坤宮門前卻一陣熱鬧的動靜。宜嬪立在門前,惠嬪裹著氅衣正要上轎子,笑盈盈地說:“快回去吧,小心凍著。我這里拐個彎兒就到了,不礙事的,明兒見?!?/br> 宜嬪客氣著,還是堅持目送暖轎離去,才凍得哆哆嗦嗦回寢殿,站在炭盆邊上烤火。桃紅端來一碗熱奶給她暖身體,輕聲說:“惠嬪娘娘是有法子,公主被她哄著就不哭了?!?/br> 宜嬪喝了熱奶,才過來搖籃邊,伸手給恪靖掖被角,眼中有慈愛之色,嘴邊卻冷笑:“乳母不比她有法子?不過是見她上趕著來幫忙,我順勢而為罷了。她是瞧見我日子又好過了,就來巴結。這宮里頭,她說好聽了是八面玲瓏,說難聽些,不就是墻頭草?但她身后有明珠府,我們郭絡羅家遠在東北,和她相處好些,不是壞事?!?/br> 桃紅則笑:“說到底還是皇上心疼主子,連太皇太后的旨意都能改,這是您的福氣?!?/br> 宜嬪坐到鏡臺前,瞧著鏡子里自己的姣好面容,示意桃紅替她拆了發髻,卻又呆呆地看著出神,好半晌才說:“太皇太后折騰我,多半是為烏雅氏出口氣。那些事我和惠嬪心照不宣,我一直心虛害怕,更不敢去爭辯什么。要說那天在寧壽宮前鬧,我一來是真的有些醉,二來實在無法忍受骨rou分離。誰曉得會轉運,皇上又憐惜起我來了。你們都說是我的福氣,是萬歲爺疼惜我,可我做他枕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可明白了?!?/br> 桃紅卻看得開些,勸她:“主子惜福就是了,管他為了什么呢?萬歲爺對您好,就是這宮里的臉面,咱們風風光光地過日子不好嗎?皇上來了您笑臉相迎,好好侍奉皇上,若有一男半女,太皇太后可就不能再搶走了?!?/br> 宜嬪頷首:“眼下只能這樣,走一步算一步?!闭f著這句話,鏡中人眼里又閃過不屑的寒光,自嘲著,“連佟貴妃都斗不過她,被太皇太后看管得束手束腳,我真是自找的麻煩,被惠嬪煽動得迷了心竅?!?/br> 此時突然一聲巨響,外頭不知摔了什么東西,便聽得有人哭喊:“放我出去……”眼瞧著恪靖要被驚醒,宜嬪面上黑沉沉地浮起殺意,喝令桃紅:“管住她,該給她吃的藥,別停了,我不要聽見她大呼小叫?!?/br> 翊坤宮的喧鬧很快被遏制,深夜里,誰也不知道郭貴人又被灌下了什么藥。只是近來她變得越發安靜,可一面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面偶爾發作起來就歇斯底里。自然這一面不會露在人前,每每皇帝來翊坤宮時,郭貴人都在沉睡。外人只當她身體不好,誰又會來真正地關心和計較。 日子一天天過去,德嬪曾跟太皇太后開玩笑說,元宵夜皇帝若不去永和宮,她就再也不出門,也不去伺候老人家。結果皇帝明明去了,她還是不出門。老人家后來聽玄燁說起她脖子扭傷的事,笑得合不攏嘴,直言嵐琪就是個活寶,這么些年了還是滿身孩子氣。之后又聽說皇帝決意將兩位皇后的梓宮都奉入景陵,便不得不提起中宮虛懸的事。 對于再立新后,玄燁一直淡淡的。三年來朝廷上也不是沒人提過,畢竟后宮不能無主??尚罹褪遣凰煽?,對于兩大家族也盡力做到不偏不倚,所有人眼巴巴一等就是三年。今年兩位皇后的梓宮都要入陵,朝廷上下難免又開始松動。也有老臣來向太皇太后進言,希望皇帝能立后,大清不能沒有國母。 “皇祖母和皇額娘都是國母,何來沒有國母一說?”說起這些話,玄燁依舊態度強硬,對太皇太后道,“往后他們再來煩擾皇祖母,您就打發他們來乾清宮找朕說話?!?/br> 太皇太后一向知道孫子的心意,不過是把這些話傳遞給他,玄燁也不是在沖她發脾氣,她反安撫孫兒說:“你生氣做什么,他們也有他們的顧慮。我說給你聽,不是要逼你立后,是讓你知道他們在想什么?!?/br> “孫兒明白,是不想委屈您受累?!毙钚钠綒夂拖聛?,又笑道,“眼下后宮里,佟貴妃雖尊,但鈕祜祿皇后薨后鳳印一直沒有歸屬。今年若三藩大定,孫兒要給您和太后再上徽號。屆時還請皇祖母下旨,朕要大封六宮,并將鳳印交付貴妃代掌?!?/br> 太皇太后則道:“貴妃至今不理六宮的事,她掌鳳印,你不怕宮里亂了?” 玄燁卻笑道:“貴妃的心思很簡單,滿足她所想要的一切就成。何況她一向懶得管六宮的事,也沒有能力管。從前現在都是榮嬪、惠嬪在掌理,往后鳳印在她手,未必要她親力親為,她自己會有分寸。就算真有出格的事,總有皇祖母您在,多加訓誡幾句,孫兒高枕無憂?!?/br> 太皇太后嗔笑:“你就不愿我安安生生過日子?!?/br> 玄燁道:“只怪嵐琪年紀不如她們,不然有她主理六宮,您就能和孫兒一起高枕無憂了?!?/br> “嵐琪?”太皇太后笑著搖頭,殷殷叮囑,“你舍得讓她做事,我還舍不得呢。忙六宮事就不能時常在我跟前,何況這幾年又年輕身子又好,你該多疼她些,讓她安安心心給我多添孫兒才是?!?/br> 玄燁竟有些赧然,笑道:“這些話叫她聽見,更要得意胡鬧了?!?/br> “她幾時真正得意過?不過是在你面前耍耍性子撒嬌。從我年輕那會兒到如今,見過所謂的寵妃,從來都不是她這個模樣。都說我偏心她,可我不也是幾年冷眼看下來才真正喜歡上?那會兒蘇麻喇一心說她好,我還很冷靜說是不是裝出來的呢?!碧侍笳f起嵐琪,心里就暖融融的,滿面慈愛,對玄燁笑道,“皇祖母身邊有她在,你就安安心心在前朝忙碌,孫子媳婦里頭,只有她最好?!?/br> 玄燁當然歡喜,之后閑話幾句,蘇麻喇嬤嬤帶著太醫院的人來稟告,說咸福宮里已經安排下產房,請皇上近些日子不要再往咸福宮去,覺禪常在臨盆在即。倒是提起這個人,太皇太后說:“這個覺禪氏樣貌太妖嬈,我瞧著不喜歡。別怪皇祖母啰唆,你心里要有分寸?!?/br> 玄燁淡然,只道:“皇祖母放心?!?/br> 轉眼過了正月,二月初五是胤祚的生辰。因鈕祜祿皇后三年祭奠在即,又年節里擺宴鋪張花費大內不少銀子,加之太后也沒有給五阿哥胤祺擺宴,嵐琪便辭卻太皇太后的好意,不給兒子大肆張羅周歲宴,只一早帶著胤祚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和太后磕了頭。 小家伙現在已經晃晃悠悠能走幾步路,結實健康。舊年今日難產時,人人都為母子倆捏一把汗。眨眼一年就過去了,孩子越長越好,太皇太后更是十分鐘愛,說等胤祚再長大一些,她要親自教導他。 太后則因五阿哥六阿哥年紀相仿,最愛把他們擺在一起看,都是虎頭虎腦胖嘟嘟的樣子。胤祚長得更好些,和小哥哥在一起,看著像雙生子一般。今日也給胤祚很大一筆賞賜,與嵐琪說:“盼著他們長大,將來一起上書房一起念書習武,一定是兄弟里最親厚的?!?/br> 親熱地說幾句話,嵐琪就要帶著孩子走了。雖然不鋪張擺宴,但永和宮里還是準備了席面請各宮來聚聚,端嬪榮嬪幾人更是正月里就向她討酒吃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便不留她。等嵐琪抱著孩子返回永和宮,才給胤祚換完衣裳,就聽見胤禛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奶聲奶氣地喊著“德娘娘”。嵐琪放下胤祚出來看,小家伙一身吉服,手里捧著一只新的布老虎。不再是從前陌生的樣子,一見她就搖搖晃晃撲過來讓嵐琪抱,揮舞著布老虎說:“給弟弟,布老虎給弟弟?!?/br> 嵐琪抱著他進來,胤祚一見哥哥就興奮,胤禛把布老虎塞給他,驕傲地說著:“額娘做的,給弟弟?!?/br> 胤禛隨侍的乳母嬤嬤們也跟進來,將正規的賀禮擺下,說是貴妃娘娘賞賜六阿哥周歲的賀禮。嵐琪謝恩,又說貴妃讓四阿哥在這里玩一天,下午再來接。嵐琪便道該去請貴妃也來坐坐,乳母尷尬地笑道:“娘娘她身上不自在,說改日也請德嬪娘娘您過去坐坐?!?/br> “也好?!睄圭鞑桓颐銖?,轉回身看護兩個兒子。不久榮嬪端嬪都結伴而來,就連惠嬪和宜嬪都到了。都是場面上該有的客氣,給永和宮面子,自然也是給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子。 而女人們聚在一起,免不了說些閑話。眼下還未擺膳,孩子們都在胤祚的屋子里玩樂,眾人圍坐著喝茶吃點心,話趕話的就要惹些是非。好事者如安貴人之類,如今地位身份不上不下,說話更加沒忌諱。又吃醋宜嬪走運因禍得福,見她今日也在,便酸溜溜地說:“怎么五阿哥沒來,德嬪娘娘沒請太后把五阿哥送來兄弟姊妹聚一聚?” 邊上宜嬪果然變了臉色,垂首掐著手里的大石榴,弄得滿手嫣紅的汁子?;輯逭谒吷?,輕聲勸一句:“總有嘴碎的,管她呢?” 而嵐琪是被問的人,不能不回應,笑著敷衍:“我去請安時五阿哥就在慈寧宮,可要走時孩子卻睡著了。太后說五阿哥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不能貪玩兒,就沒讓過來?!币幻婢筒黹_話題,喚環春換茶,說皇帝知道她今日宴客,賜了好茶好水,請姐妹們品嘗。眾人都知道德嬪早年就是在慈寧宮侍候茶水才討得喜歡,如今能喝她一杯茶倒是很難得。 為了湊趣,將茶爐都擺在殿里,一起看她侍弄茶具烹茶,說說笑笑沖淡了剛才的尷尬??刹杩旌脮r,紫玉匆匆進來,滿臉莫名地說:“娘娘,郭貴人到了,說來給六阿哥賀喜?!?/br> 嵐琪一時沒多想,只管笑著說:“快請啊?!眳s聽邊上有人幽幽道:“萬歲爺這就松口,讓郭貴人出門了?” 更有人問:“宜嬪娘娘,皇上松口了嗎?” 眾人齊刷刷看向宜嬪,她滿臉尷尬,至少在她出門前也沒有這回事,指不定皇帝這會兒突然松口的??蛇@也太巧了,她不大信。 但永和宮的人已經去迎接,便見郭貴人進門來。原本光鮮亮麗的人,瘦了幾圈面容枯槁,更不相宜地化了濃妝。猩紅的雙唇,慘白的肌膚,看得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安貴人更是說出口:“郭meimei這是怎么了,瞧得叫人心里瘆得慌?!?/br> 嵐琪有待客之道,讓環春安排座位給她,可小宮女搬來椅子,卻見安貴人拉著幾位常在答應起來說:“把椅子擺這兒,咱們宮里就宜嬪娘娘和郭貴人是親姐妹,親姐妹當然坐一起?!庇止室庹f,“瞧見宜嬪娘娘一人來,還以為郭貴人身子不好不出門呢。娘娘也真是的,您等等妹子一道來不是更好?” 邊上惠嬪瞪了她們幾眼,打圓場說:“宜嬪一早在我那兒看繡花樣子,不是從翊坤宮來的?!?/br> 安貴人顯然不服氣,她不能對惠嬪失禮,但吃一吃郭貴人還成,毫無顧忌地笑著問她:“皇上下令撤了meimei禁足令了嗎?meimei可不能為了賀喜德嬪娘娘,違逆圣旨啊?!?/br> 就連宜嬪都開口問:“安貴人說得不錯,若是沒有,你道聲喜就回去吧,不然反成了德嬪娘娘的錯?!?/br> 郭貴人冷幽幽看她一眼,目色死寂,皴裂的卻厚厚地涂了胭脂的嘴唇翕動,陰森森地說:“自然是皇上下旨的?;噬险f今天是六阿哥的好日子,臣妾也該來湊湊熱鬧,難道娘娘不喜歡看到臣妾出門?” 宜嬪被她這一噎,索性別過臉不說話,安貴人卻在邊上笑:“這是怎么說的,親姐妹……瞧著仇人似的?!?/br> “安貴人,本宮想去瞧瞧公主們有沒有欺負弟弟,你去不去?”端嬪起身離座,朝安貴人使了個眼色,硬是把這個口無遮攔的人帶走了。 出了門,端嬪拉著安貴人道:“咱們都是早年在宮里的,別怪我不提醒你,宜嬪真要拿你怎么樣,你又能如何?人家位分比你高,你一時嘴上快意,她不計較是大度,若計較非要治你的罪,多少年在宮里的臉面都沒了,你何苦?不說別的,就看郭貴人虐待覺禪氏被禁足,你曾經虐待戴佳氏,要是算起舊賬,你也吃不了兜著走?!?/br> 安貴人很不服氣,擠眉弄眼地嘀咕幾句,突然又一個激靈,拉著端嬪道:“jiejie別怪我多事,真不是我多事要說這些,是我手下的宮女去太醫院給我拿藥時撞見的,說翊坤宮在太醫院私下找人拿藥,不知道拿的什么藥,也不知道是給誰吃的?!?/br> 端嬪不解:“太醫院里的事,都要經由榮嬪和惠嬪知道,沒聽榮jiejie提起過什么奇怪的事?!?/br> 安貴人還有幾分機靈,輕聲道:“惠嬪娘娘呢?再沒有比她更跟紅頂白的人了。這些日子宜嬪得寵,她都快把翊坤宮的門檻踩爛了?;蛟S有什么是惠嬪娘娘知道,榮嬪娘娘這里疏忽了呢?” “行了行了,我們不理事的人,不要瞎摻和。我勸你的話你要聽聽,如今宮里不是從前人少的時候,你再不管好自己的嘴,這回我能拉你出來,下回指不定誰的巴掌就招呼過來了,她們年輕的性子本來就沒我們忍得住?!倍藡鍑@氣道,“我只幫你這一回 ,至于剛才那些話,我也沒聽見?!?/br> 安貴人最是膽小怕事欺軟怕硬的主兒,被端嬪這么幾句嚇唬,再不敢胡言亂語。跟著去瞧了幾眼孩子們,之后回到正殿里,已經要擺席面用膳了。 嵐琪雖然極少張羅這樣熱鬧的事,但在慈寧宮幫過不少忙,做起來也是一板一眼,妥妥帖帖在宮里擺了兩桌酒席,不鋪張也不寒酸。玄燁前幾日還親自來給她五百兩體己的銀子,嵐琪伸手撒嬌再多要一些,說她現在養個兒子不容易,被玄燁訓斥貪得無厭。但是過幾天又派人來叮囑,讓她請客就別太寒酸,銀子不夠花他來給。 這些閨房密語自然不能對外人說,嵐琪今天到底還是像模像樣張羅一餐飯。賓主盡歡,酒席散了后各自回去,只有榮嬪端嬪還留著說話,布貴人和戴常在去哄孩子午睡。她們三人在暖閣里歇著,都喝了些酒,臉上紅暈還沒散去。 實則榮嬪吃多了幾杯酒,本想回去歇一歇,卻被端嬪留下來說有話講。這會兒環春奉茶后就帶人退出去,她們姐妹三人坐著,嵐琪給她們倒茶,就聽榮嬪問:“你要說什么事?” 嵐琪還不知有這緣故,抬頭就聽端嬪開始說安貴人告訴她的事,她皺眉道:“你們也瞧見郭貴人的樣子了,這模樣不請太醫怎么成??伤齻兠髦⒉徽執t,為什么暗地里又去拿藥,拿的又是什么藥?” 榮嬪顯然不高興,端著一杯茶只聞味道不喝,好半天才一口飲下,冷然道:“我和惠嬪理事,她素來是挑有功無過的事情來做。說出來其實也沒多大意思,我不愿得罪她,也不想翻臉,心想辛苦些就辛苦些,卻不知道她還有背著我的事?想想也一定是有的,自從皇上把覺禪氏弄去咸福宮,后來復寵了宜嬪,她就懶得來搭理我,有些日子了。算起來若是安貴人說的是近些日的事,也不奇怪?!?/br> 嵐琪看似心無旁騖地侍弄茶具,實則早已把這些話在腦袋里想了幾遍了。想想元宵那晚玄燁告訴她的赫舍里一族的行徑,果然她當初沒想錯,的確是從宮外伸進來的手。而他們能通天似的伸手到內宮做手腳,甚至不惜要毒害大皇子順帶陷貴妃于不義,那么宮里頭的人要做些什么,更是易如反掌。只是嵐琪無法接受,她們親姐妹也會互相殘殺? 只聽榮嬪冷笑道:“既然是翊坤宮自己弄藥給自己meimei吃,我們瞎cao心做什么。她如此冷血無情,我們若插手,獠牙有毒,她指不定反咬一口。這個宜嬪可真厲害,瞧著挺好一個人,心里竟這么歹毒?那可是她親妹子?!?/br> 端嬪幽幽地說:“就是親妹子害得她連帶著被皇上討厭,如今好不容易翻身,她怎么還能由著這個禍害在自己身邊?我們且瞧瞧,皇上今日為了六阿哥赦免她,過幾天是不是就傳出來說身子不好,又不出門了。我看剛才姐妹倆說話那架勢,宜嬪是巴不得除之而后快?!?/br> 一言一語說得嵐琪心都冷了,這深宮究竟有什么魔力,弄得親姐妹都要骨rou相殘。端嬪和榮嬪平日也是很溫和的人,遇到這樣的事,卻都一副看好戲的態度。但再想想自己,其實也做不了什么,今天聽過了就是聽過了,郭貴人是真病還是被她親jiejie灌藥,她也不會去探究。自己尚且如此,還有什么資格唏噓旁人? 榮嬪最后也叮囑嵐琪:“你太慈悲,可是毒蛇凍僵了也不能拿身體去暖呀。宮里的事,別人的死活,看看就得了?!?/br> 嵐琪淺笑:“我記著了?!?/br> 胤祚的生辰過得很圓滿,佟貴妃雖然一直沒有登門,卻放任四阿哥在這里吃睡。直到傍晚嵐琪覺得不合適了,才請乳母送四阿哥回去??墒秦范G抱著弟弟不肯放手,硬要在這里住一晚。嵐琪生怕自己得寸進尺會惹得貴妃不悅,但胤禛又哭鬧不肯和弟弟分開,他一哭胤祚也哭,一大一小弄得乳母們手足無措。 嵐琪哭笑不得,最后折中法子,她不能過分地留下胤禛,卻可以把胤祚送去承乾宮。小家伙一聽說跟哥哥走,竟也是連親娘都不要了,一人一邊被乳母抱著,兩只小手還牽在一起。嵐琪送到門前時看著,心里又暖又無奈,環春對她說:“這才是骨rou血親,天性?!?/br> 骨rou血親的天性的確該如此,但嵐琪卻也知道翊坤宮里親姐妹的爭斗,想想也寒心。之后回去收拾東西,累得四肢百骸俱痛??尚顓s毫無預兆地乘著夜色來了,說她舊年分娩辛苦,孩子生辰的日子是她曾經最辛苦的日子,要好好安撫她。嵐琪知道玄燁動什么心思,嬉笑玩鬧,兩人歡歡喜喜便是一夜。 之后幾天,玄燁為了兩位皇后入陵的事忙碌,倒是幾天不入后宮。這日嵐琪在慈寧宮支應一天,傍晚回來時原先慣走的路下午突然開始修繕。因有工匠行走,前后都被攔住,宮嬪宮人不得通行。嵐琪只能繞道回去,軟轎慢慢走,將近咸福宮附近時,轎子突然停下,環春在外頭說:“主子,覺禪常在在前頭,您見不見?” “她?”嵐琪不想見,但轉念一想她即將臨盆,萬一自己“得罪”她,有什么閃失說不清楚,便讓壓轎落地,扶著環春的手下來。果然見覺禪氏在前頭,被香荷和另一個宮女攙扶著,慢慢過來朝她行禮。嵐琪自然讓免,客氣地問:“太醫院說你這幾天就要生了,怎么還在外頭走?” 覺禪氏道:“就是沒動靜,太醫讓臣妾出來走走,剛出門就遇見娘娘了?!?/br> “我生……”嵐琪剛開口想說生胤禛的事,但覺不妥,她不該在貴妃背后別人面前以四阿哥生母自居,便改口道,“的確如此。你辛苦了,不過也要小心,瞧你肚子已經下去了,就該這幾天才是?!?/br> 覺禪氏本非故意要攔住嵐琪說話,只是湊巧遇上,此刻笑著答應后就侍立到一旁,請德嬪先行。嵐琪也不愿多說什么,囑咐她幾句就又上轎子走開??墒擒涋I復行,走不過十幾步路,身后突然一陣sao動,更有宮女尖叫。嵐琪聽得心驚rou跳,轎子也停了下來,只聽環春急匆匆說:“主子,郭貴人把覺禪常在推倒了,正拳打腳踢?!?/br> 嵐琪簡直覺得像在聽戲文,而不等她開口,環春已讓抬轎子的小太監們過去幫忙。都是孔武有力的人,沖過去很快就把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郭貴人按住。等嵐琪再趕過來瞧,覺禪氏已經倒在地上,香荷護在她身上。小丫頭的衣裳頭發都被揪亂了,邊上另一個宮女突然驚叫:“血,常在流血了……” “快找太醫,不是,快把她抬回去。咸福宮里準備了產房的,穩婆應該在?!睄圭靼焉磉叺娜硕纪七^來抬孕婦,突然又聽被摁在地上的郭貴人瘋狂地叫囂著“賤人、該死”。嵐琪氣得渾身顫抖,顫抖著手指揮那幾個太監,“你……你們把她嘴堵上,別讓她亂叫!” 眾人得令,索性抽了一根繩子來把郭絡羅氏五花大綁,撕了一塊布把嘴也堵上了。而嵐琪已經被環春拉走,咸福宮里亂作一團。溫妃因身上不自在肚子疼,正歪著打盹,被冬云催起來說出事了。等她急急忙忙趕來時,就告訴她覺禪氏要生了。 太醫們匆匆趕來,而穩婆一直在咸福宮待命,好在一切都有所準備,只是突然要生了才有些慌亂,現在各就各位只看產婦自己能否熬過去。不多久也驚動了六宮,榮嬪先到,進門前就已聽說郭貴人的事,似乎怕惠嬪先過來,急匆匆連衣裳都沒換就來了,央求溫妃下旨先把郭貴人扣住。溫妃不耐煩地說:“我才不管她怎么樣,你們看著辦就是了?!?/br> 于是等惠嬪、宜嬪趕來時,郭貴人已經被關押起來,而看管她的都是榮嬪的人。宜嬪屈膝在溫妃面前告罪,說她沒有看管好meimei,而郭貴人和覺禪氏有舊仇眾人皆知,想來也是為了這個緣故。溫妃冷笑:“我這里平時連烏鴉都懶得飛過,難得這么熱鬧,我都不知該不該高興。宜嬪你也不用告罪,又不是你撲倒了覺禪氏?!?/br> 可宜嬪卻繼續哭訴meimei種種劣跡,不說親meimei做錯事要替她圓滿,竟還雪上加霜地揭露她的惡行,連過去欺負虐待覺禪氏的舊賬也翻出來,說得溫妃好不耐煩,終于喝令她閉嘴:“本宮又不怪你,自然有宗人府論斷,你就不要再哭哭啼啼,煩不煩人?” 溫妃更直接打發宜嬪離開,不讓她在咸福宮待下去。又派人問生沒生,來來回回幾次都沒結果,溫妃苦笑說:“不如一起用晚膳,今晚可真熱鬧?!?/br> 可誰還有心思吃飯?;輯宄脵C將榮嬪拉到外頭去說話,利字當頭,兩人說話都開門見山?;輯鍎袼骸盎噬蠌蛯櫼藡?,她如今風頭正勁,jiejie不如把人交給她看管。您何苦管這閑事,又沒功勞?!?/br> 榮嬪卻笑:“人我看管著,人情可是要給你的。你和宜嬪相處,總要握些什么在手里吧,這件事你來處理最好。等會兒總要去上頭回話,人是我看管,我再推你出來處理,到時候不管對太皇太后、皇上,還是對郭絡羅氏,你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兩邊都得益。覺禪氏又不是烏雅氏,只要孩子生下來,誰管她受不受委屈?若今日受傷的是德嬪,咱們可要掂量掂量了?!?/br> 惠嬪恍然大悟,榮嬪竟是在這里等著她。說好聽了是讓自己捏了宜嬪的把柄,其實她心里早就知道了什么,是來捏了自己的把柄,再假做好人,送順水人情。 可事情已經到這份兒上,這份燙手的人情她不要也得要。宜嬪那邊的事和她脫不了干系,她也知道榮嬪不會和自己翻臉交惡,一咬牙便應承:“還請jiejie周全?!?/br> 殿門前嵐琪正好出來,抬頭就見她們在屋檐下說話。兩人略有些尷尬,過來問怎么要走了,嵐琪說是溫妃讓她去慈寧宮復命。榮、惠二人對視一眼,便說慈寧宮她們去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