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天使03
“還需要讓我做些什么?”伏寧問。 她將不想吃的蘋果重新塞給伏寧,讓他處理掉,“皇帝的生辰即將到來,各地執政官都會派遣代表來到泰拉為皇帝慶生,苦行修會沒理由會放過這么盛大的節日?!?/br> 牧首低頭看向手中的蘋果。 實體裂隙如剛冷鋒刃般鞭笞而來,將其溶解銷毀,化作一團飄向天空的繽紛粒子,直至融入環繞座天使的莊嚴巨輪,變作深幽冷寂的銀色。 “他們不曾死心?!?/br> 伏寧語氣冰冷。 “他們罪不可赦?!?/br> 伏微隨之接上未盡的話鋒。 舉國宴飲是全泰拉的盛宴,是為慶祝偉大皇帝的誕生,這種歡樂氣氛會輻射到每一個家園世界。 美酒會在狂歡中消耗一空,匠人則繼續釀造以備下一次盛會。每至這段時日,往往都會引來一些秘密結社與非法團體的躁動試探。 不僅于此,對于她而言,這種挑釁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 圣堂代表將從神教之心阿提庫斯啟程,進入亞空間躍遷,然后抵達泰拉,為皇帝的盛宴增添宗教光輝——大約五周的標準航行距離,而這已經是利用神術壓縮時間的結果。 他估算著艦隊抵達泰拉的日期,輕聲詢問,“你要出塔?” “我是很好的誘餌?!鄙倥冻雠d致勃勃的微笑。 確實如此。 伏寧實在不愿贊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令伏微回心轉意。自從伏微回到泰拉之后,她的角色定位便已悄然發生改變。 昔日戰爭兵器的形象被極力淡化,報刊書社、記述者、民間詩人的瑰麗歌頌如同置于銀盤熔化的石蠟,將她塑煉成了一枚代表和平的象徵璽戒。 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們不愿參與進政客間無謂的政治斗爭,在還未真正和平的年代大行權術,無異于引火自焚,因此一個被隱形孤立,一個被迫進入圣堂謀事。 伏微覷著哥哥的神色,從那略微緊繃的線條痕跡中發覺他的心不在焉。 他的過度保護欲又發作了,但仍然銘記著她的囑咐,不要過度干涉她的決定。天秤在心中搖擺,最后還是沒有辦法置之不理,她將拉斐爾拽進懷中,安慰般地拍了拍伏寧的后背。 “不用擔心,到時候我會帶上我的護衛隊,一同見證……嗯,你蒞臨泰拉的風采。他們每一個都是從遠征軍退役的精銳戰士,塞雷妮蒂還是內環的一員,這樣可以安心了吧?” “那我能為你做什么?”牧首追問。 她打了個響指,“幫我拖住那些政客?!?/br> “委員會不允許我前往烏瑪,所以我要你將他們留在泰拉?!狈㈥愓f著整個堪稱瘋狂的戰術計劃,她非常冷靜,這必然經過了無數次推敲思考。 “這是一次沒有經過報備批準的戰爭,只有圣堂——準確來說是你。你不受軍事委員會管束,我需要借助你的艦隊進入亞空間躍遷?!?/br> “二度污染并不尋常?!狈鼘幹赋鲫P鍵,“這是顯而易見的陷阱?!?/br> “所以我非常仁慈?!?/br> 不容逆轉的決心。少女輕聳雙肩,似乎是想大笑出聲。 不過她最后還是忍住了,伏微斟酌著修辭,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不那么囂張,“我會如他們所愿,準時赴宴,然后將他們都殺掉——就這樣,非常簡單?!?/br> 鋒矢般的尖利話語撕開媒體極力掩飾的假象,戰爭兵器暴怒旋動的鋒刃不染塵埃,亟待動武飲血。 輪環急躁轉動,散溢出某種類似金屬的鋒銳嗡鳴,拉斐爾發出一聲顫抖嗚咽。 座天使的發聲器官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構思中斷,少女停止對于心中豪情的敘述,同時也停下盤弄拉斐爾的罪惡行徑,她垂下頭顱,先是來回端詳,然后將它舉到高處。 伏微皺著臉,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弄疼你了嗎?” 拉斐爾輕眨眼瞼,深藍眼珠蒙上一層薄薄水霧。 “哥哥……”她趕緊請外援。 一只手伸了過來。 伏寧捏住座天使其中一條環帶,將拉斐爾從她懷中毫不留情地提走。座天使是伏寧的精神體,天空中的巨大座天使是完全體,因為其可怖形貌,只在大型戰役中有所展現;拉斐爾則是尊主的“博愛眷者”,是座天使的縮小化,被阿提庫斯的門徒所熟知。 他丟開拉斐爾,好在它及時穩住身體,狼狽地躲進了斗篷下擺。 剛剛伸出去的手臂凝固在半途,伏微抓了個空。 她有些尷尬地收回手,抬頭看向伏寧。本來想問一句“哥你是不是焦慮到哭了”,但決定還是給堂堂牧首留點面子……伏寧看出她在想什么,牽著嘴角笑了一下。 “它只是累了?!狈鼘幗忉尩?。 “你對它好一點嘛?!彼幌矚g看到伏寧粗暴地對待拉斐爾,這樣很不好,“拉斐爾還是個小孩子呢……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你對它很好的?!?/br> 所以果然是生氣了吧?! 手指抽搐了一下,他不以為意,伸手摸了摸meimei的腦袋。 護養柔順的烏黑發絲貼著手掌摩挲,陽光向著花園直射,使其泛著淡淡光輝。它被養護得很好,說明有人一直在用精油為她打理頭發,而且過程細致非常,極具耐心。 是蘭瑟·佩雷斯。 伏寧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試圖抑住某種奔涌思緒,但心中安寧難以復原。 這種動搖使得巨大座天使震顫不休,幽綠在教堂尖塔刺目閃爍,云中光柱抽搐扭曲。唱詩者誦讀福音的和諧韻律被一陣低沉嘶鳴刺破,他們奮力抗衡,然而難逃歌聲衰疲。 這里絕非蒙福之地,可怖異貌如衰敗花朵般綻現。 枝梢果實未經采摘便已壞死,豐滿表皮向內緊縮,滴出一連串惡臭膿汁,仿佛生化毒液般的幽綠,草地被接連腐蝕。 咆哮從遠處傳來,連帶暴雨墜地之聲,其中夾帶的高昂吼聲腐朽潰爛,像是一群從墓地爬出的穢惡腐尸,正集結于一處暴怒嘶吼。 這種盛況愈演愈烈,伏寧卻無動于衷。手指從少女頸后穿過去,輕柔攏住頗有厚度的頭發,粗略分成幾股,隨后指尖靈巧穿梭,很快編成了一個低垂精致的發髻。 “伏微?”他輕聲喊道。 這是他的一種自我安撫手段,以往它卓有成效,然而如今卻收效甚微。 伏微沒有回答,疲憊黏住眼瞼與耳朵,龐大困倦如逆水倒流。她含糊囈語,手臂不自覺地摟抱面前這具柔軟軀體,讓伏寧將她放到廳室里,讓她得以疲倦睡去。 精神連系即將斷開。 他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緩慢松開。 “睡吧?!狈鼘幍痛诡^顱,將她緊緊攬在懷中。 這位寓意光輝賜福的牧首,恪守神圣誓言的牧首,將冰冷嘴唇貼向親生胞妹的面龐,印在她不再溫柔上挑的唇角。 一聲悠長嘆息。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會照做的。你的請求,我都答應,伏微,我為你所用?!?/br> 他許下承諾,隨后反復敘說同一句話,像是學者凝注某個難以忘懷的深晦注腳,使其永恒烙印于心靈殿堂,讓每一塊石磚、每一面墻垣、每一根廊柱都鐫刻銘記。 “……我們是至死不能分離的血胤?!?/br> 暴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