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譬如他和鄭濤同是知府,各自管著各自的州府也就罷了,平級之中,自然互不干涉的。 無論在各自的治下出了什么樣的事,都不該貿然插手。 討人情這種事,能不干的,盡量就別干。 一來彼此為難,二來對自己也未必有好處。 “你還記得,八年前,還在吏部那會兒——” 韓齊之拿眼角的余光去瞥書案上的信,聲兒一時也沉肅下來:“賓陽縣令的親侄子,在潁河縣打架斗毆,失手把人給打死了,賓陽縣令為了他侄兒,給潁河縣令寫了一封信,但潁河縣令非但沒有給他這個面子,賣他這個人情,反倒將他的書信,和苦主的訴狀,一并遞交了他們的上官,之后這個事情,又一層層的,遞到了吏部來?!?/br> 鄭成斌是個腦子很活泛的人,記性也好。 他從前就是韓齊之手底下的一個小文書,好些事兒,是韓齊之手把手的教給他的。 譬如官場上,什么該牢牢銘記,什么該聽過就忘,他到今日,都按著韓齊之教給他的那套官場規矩,小心謹慎的做他的官兒。 八年前的那個案子,他當然記得。 韓齊之當時跟他說——成斌吶,你瞧這官場,從來都不會有朋友,今日你算計我,明日我算計你,一個不留神,就自己把把柄送到了人家手上去。 “賓陽縣令被罷了官,他侄兒因背了人命官司,又有朝廷官員為他奔走,法不容情,也被判了斬立決,倒是潁河縣令,我記得大人您跟我說,那時候尚書大人還親口贊過,這位縣令大人是個中正不阿的人?!?/br> “是啊,一句中正不阿,就決定了他來日的仕途坦蕩?!?/br> “那他……” 韓齊之唇角上揚,可是語氣中卻含著些許嘲弄:“吏部驗封清吏司的六品主事朱茂恭,就是當年的潁河縣令,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不都靠著老大人的提拔點撥?!?/br> 從七品縣令到六品主事,看似升遷極慢,可鄭成斌卻明白,這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潁河縣不過邊陲小縣而已,似朱茂恭這樣的人,大概努力上一輩子,也最多混到個五品官兒了,若是命途不濟,可能一輩子到頭,也就是個小小縣令而已。 可他卻能得昔年尚未致仕的吏部尚書親自提拔,從潁河縣,進了京,八年過去,搖身一變,成了吏部的六品主事,且驗封清吏司……那可真是個肥差。 鄭成斌腦子一轉,再去看攤開在黑漆四方案上的信:“鄭大人他……有這等前車之鑒,他好好的一個四品知府,竟也肯為了林月泉一介白衣而冒這樣的險嗎?” “或許鄭濤是覺得,當年我向陛下請辭,陛下不許,后來我才改請離開吏部,被陛下派到杭州任知府,大概就不會以他為踏腳石,再想方設法的回到京城去,是以有恃無恐,敢為林月泉求情,但……” 韓齊之深吸口氣:“世上人心最難測,說不得經年過去,我早后悔了當初的年少輕狂,只是苦于沒有好的契機,能再回京城為官呢?你說冒險,也的確算是冒險了?!?/br> “這個林月泉,能讓鄭大人用他的仕途來犯險……” 鄭成斌干巴巴的吞了口口水:“大人,我是覺得,還是先見一見他比較好?!?/br> 自然是要見的。 本來韓齊之沒打算這么快見林月泉。 這個人的底細一概不清楚,總要調查一番,他做到了心中有數,才好見人的。 況且他堂堂的四品知府,就算是為了案子,也該晾著林月泉幾日,得叫林月泉心里先發憷了。 但是鄭濤一封信送到杭州來,他就不得不見人了。 “他的本事還真是挺大的,事情才鬧大,鄭濤的私信就已經飛鴿傳書送來了杭州?!?/br> 韓齊之冷笑:“看樣子,剛出事時,他就隱隱猜到,有人要害他,事情一定會鬧大,會驚動我,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飛鴿傳書回歙州,將事情告訴了鄭濤的。而鄭濤嘛——” 鄭濤比林月泉大了那么多,忘年交嗎? 事情的始末原由,鄭濤都未必清楚,就敢這樣明著給林月泉作保,篤定林月泉一定是無辜的。 韓齊之又抬手揉眉心,手上的力道比先前時候還更重了些:“成斌吶,傳人吧,先不必升堂,你親自去,把他帶來見我?!?/br> 鄭成斌抿唇叫大人:“那鄭大人那邊,您要不要回封信?” 韓齊之搖頭說不必:“鄭濤只是為了求情的,也未必在等我回信。此事我也覺得林月泉或許無辜,是以沒必要回信一口回絕,反倒得罪人,可如果我回信,言辭稍弱,豈不成了我的把柄,倒像是應了他所請,真打算徇私枉法,草草了結此案一樣,所以這封信,大可不必回,鄭濤心里最明白。倒是歙州,你再派人……” 他吩咐的話沒交代完,鄭成斌略扯了個笑:“大人放心,既然要查林月泉,他往素與什么人往來相交,本就都是要查清楚的,他和鄭大人之間,下官會格外留心調查?!?/br> 第257章 許是心虛 卻原來,鄭成斌竟比林月泉來的還要再快一些的。 他先打發了底下的人,叫去傳了林月泉到府衙來見,又不叫太過聲張,以免叫人以為,竟是要拿了人過堂的。 現下城中百姓恐都還在氣頭上,正是惱怒的時候,若瞧見了,只怕都要到府衙來鬧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