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他雖然不是干刑名的出身,可為官數載,洞察人心的本事還是有的。 一雙眼睛也算是狠辣獨道。 且不說周家祖產鋪子怎么成了林月泉產業,更不論那老匾如何還掛著沒被周家人摘去,只說這做生意的人,自毀門庭之事,便是斷然做不出的。 “我倒派人去細問過了,或面容有損,或身體不適,胸悶氣短的,其實也都不是十分要緊,絕不會傷人性命,而且城中各醫館藥堂的大夫,方才如何回話,你也是聽見了的?!?/br> 怪就怪在了這里的。 鄭成斌抿唇,思忖須臾:“大人還是不見見林月泉本人嗎?” “見了他,他不也張口喊冤?那些傷了面皮的姑娘家,也只要吃上幾服藥,精心養一養,也都無妨了,這就不是下黑手,擺明了是有人要栽贓陷害?!?/br> 在他治下出了這種事情,實在叫人頭疼。 杭州城數年太平,無風無浪,韓齊之一向為此感到驕傲的。 這不知打哪兒來的一個青年郎君,就生出這樣的事端來。 太平慣了,遇上丁點兒風浪,都覺得厭煩。 昔年在吏部,成日里都是提心吊膽的,左右逢源,不得不學了一身八面玲瓏的本事。 后來外放來杭州,做了四品知府,自在的不得了。 韓齊之眉心蹙攏:“你先派人去查查,這林月泉和周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說陷害,總也該有緣由的,不至于無緣無故的,就盯上了他去?!?/br> 鄭成斌一面欸著應,一面才回話:“先前已經吩咐過了,還有林月泉的來龍去脈和底細……” 只是鄭成斌的話都沒說完呢,外頭敲門聲傳進來。 韓齊之面色微沉。 他這些年脾氣越發不好起來,在衙門里,從來不茍言笑的,除了跟鄭成斌說話時還勉強客氣些,余下的屬官,他的確是沒太多的耐心,更極度厭惡被忤逆。 跟著他當差辦事兒的人都有年頭了,摸得清他什么脾氣,再加上鄭成斌其人很會來事兒,私下里與同僚關系處的都相當不錯,也沒少說起韓齊之的脾氣秉性。 如此一來二去的,多少年下來,知府衙門里也沒幾個人敢違背忤逆韓齊之的意思,更別說頂撞了。 今日他特意吩咐了不許人到后堂來打擾,又獨留下鄭成斌一個人,擺明了就是有話要交辦吩咐的,這時候來敲門—— 鄭成斌眼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趕在他前面開口,先勸了兩句:“大概是有什么著緊的事情要回稟?!?/br> 韓齊之才稍稍斂去滿面怒容。 鄭成斌見狀稍松口氣,朝著門口方向喊了聲進來。 進門來的承發房下的一個小典吏,年紀不太大,也就二十出頭,家里頭使了些銀子,還是走了鄭成斌的門路,給人送進來的,平日里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份內的差事都辦的極仔細認真,又不爭不搶不出風頭的,是以府衙的屬官還都挺照顧他,素日里叫他一聲小秦。 也許是給鄭成斌面子,韓齊之見進來的是他,面色又有所緩和:“怎么了?” 小秦其實剛一進來就看見了知府大人面色不虞的,頭越發往下垂,下巴都快戳到胸口去了。 他猶猶豫豫的上前,掏出一封信來:“這是剛收到的歙州知府的來信,是給大人您的?!?/br> 歙州知府? 歙州知府鄭濤,是天圣二十七年的進士,比他晚了五年中榜。 不過鄭濤沒他命數這樣好。 從科舉高中,到入朝為官,之后這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鄭濤始終游離在權力中心以外。 進不了京城,一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 在歙州知府的任上做了五六年,如果朝廷看中了他,陛下看得見他的才干政績,照著官員升遷來看,去年他就可以進京了的。 六部之中,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或許沒有剛好空缺的合適的職位給他,但別的地方,總能放的下一個鄭濤。 只要進了京城,就一切都好說了。 哪怕是個閑散官職,但是只要人在京城,有了人脈,結交了三五好友,再加上他十幾年在外阜的實績,早晚都能出人頭地。 可一旦過不了那個坎兒,基本上再向提調入京,就很難了。 他和鄭濤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 從前也幾乎從無交集的。 而且韓齊之心里頭很清楚。 他這種人,是鄭濤最不屑與為伍的。 他從進學到高中再到入仕,一直都是一帆風順,順風順水,于鄭濤這種人而言,心下羨慕又嫉恨。 人家說同人不同命,可能便是這樣的道理了。 可他們又絕不會承認心中羨慕,是以便秉持著一副不屑與為伍的姿態,如此而已。 所以小秦說,是鄭濤給他的信…… 韓齊之把信接了,擺手打發小秦退下去。 鄭成斌見他拆開信來看,又仔細的去觀察他的面色,倏爾心下咯噔一聲:“大人,怎么了?” “鄭濤說,林月泉和他是舊相識,杭州之事,想請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少幫林月泉一把,他愿為林月泉作保,此事林月泉定是遭人陷害的?!?/br> 韓齊之把那封信反手扣在一旁桌案之上,面色鐵青。 官場上其實有些不成文的規矩,很少有人把這些翻到明面兒上說,不過心照不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