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巡查使悻悻的,又不敢怠慢,連忙跟著拐回來恭維水圖南幾句。 可是到這個時候,水圖南的第一反應,不是被高官夸獎的喜悅,而是——霍偃口中的“家母”,那不就是于霽塵的親娘? 于霽塵的娘說自己蕙質蘭心,胸中自有青云?真的假的!水圖南忍不住偷偷瞧霍偃。 看霍指揮使那副不茍言笑的樣,誠然不像是會開玩笑的。 布衣白丁見過高官便被退下,水圖南等到深夜宴散,在總督府外攔住霍偃的馬。 等人都散去,史泰第聽罷眼線的稟報,轉頭問喝得半癱在椅子里喘粗氣得任義村:“水圖南送了十匹古香緞給霍無歇,讓霍無歇轉贈給于冠庵,你說,水圖南這是在打什么歪主意?還是說,這壓根是于鐵驢的意思?” 任義村臉紅似關公,饜足地打個酒嗝道:“這還不簡單,攀附權貴唄,要是換作我被夸,那也是要趁機孝敬一二,表表心意的,你啊,” 他隔空用食指點點史泰第:“就是愛胡思亂想,成天疑心重重,淘神費精,怪不得在床上不行呢,怪誰?” 史泰第被他說個大紅臉,羞惱地甩袖子:“你叫的美姬在等你呢,快去吧!” 打發走任義村,史泰第又喚心腹來,吩咐道:“給織造局那邊的耳目說一聲,把水圖南和湯若固的往來,再給我盯緊些,二人哪怕是照面打招呼,也要給我匯報?!?/br> “是!”心腹領命而去。 房間里再度安靜下來,隔壁院子住的是巡查使,那老色鬼還在和美姬舞娘們嘻笑打鬧,聲音斷續傳來,史泰第喝了酒睡不著,心思雜亂,干脆搬個凳子坐在院里吹夜風。 五十萬匹絲綢生產,是江州從來沒有過的巨大工程,三北狼煙不斷,國庫需要充錢,這點大家都清楚,可改稻為桑的事,前期雖然遭到農戶強烈反對,也鬧了幾場,但總的來說,事情推行得還是有些太過順利。 曹汝城行事最是奉行“事緩則圓”,他因試圖推遲改稻為桑而被撤職,江州總督大印暫時落在自己手里,史泰第確實高興好久。 但越是高興,他心里越有些不安,偏又什么問題都查不出來,這種感覺就像半吊在烈日炙烤下的虛空里,上不去也下不來,令人倍感焦灼。 為此他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怎么睡過完整覺了。 抬頭看漆黑濃稠的夜空,江寧的夏雨,也比往常遲來了小半個月。 . 在史泰第望夜惆悵時,夜色漸濃,水圖南找來于霽塵住的地方。 “太晚了,老遠跑回去不方便,在你這里借住一宿?!彼瞄_于霽塵的門,徑直而入,好不見外。 定然是畢稅那個吃里扒外的碎嘴精給開的門,于霽塵心里想著,反手關上屋門。 “那個門過去是盥洗室,里面有新的洗漱用具,這邊柜子里有干凈衣物,你湊合著穿穿吧?!庇陟V塵簡單交待兩句,一頭栽在床上。 等互相揭穿的尷尬期過去,她們之間好歹還能算熟人。水圖南自顧去洗漱更衣。出來后發現于霽塵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趴在床上沒有動。 水圖南擦著頭發過來,見她沒睡,問:“宴上霍偃說的那些,不是騙人的吧?!?/br> “我哪知道,你問她去?!庇陟V塵眨眨眼,說話很慢,有氣無力,似乎是想睡睡不著。 水圖南抿嘴,聽聽這腔調,這措辭,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沉郁了將近兩個月的水圖南,忽而最邊揚起抹笑:“我看霍偃是個不會騙人的,于是讓他幫我送十匹古香緞給于奉筆?!?/br> “馬屁精,會騙人的很?!庇陟V塵對此送禮行為評價道:“我要寫封信給于奉筆,讓她莫上你的當?!?/br> 決定相好的時候,兩人沒有挾持秘密互相威脅,各自暴露后,冷靜下來也沒有撕破臉皮,這關系還真是罕見的和諧。 水圖南不服氣,揚起下巴:“你才是會騙人的很,還不是利用我得到水氏織造,打進織造行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看,這些話坦白地說出來,其實也沒有什么要緊,不會很尷尬,不會反目成仇。 “好像你就好到哪里似的,”于霽塵唇齒相駁,半邊臉貼在褥子上,怎么都看不清楚水圖南的面容,“還不是拿我當墊腳石,要我替你掃除一切障礙,然后做到江寧商會龍頭?” 她言之鑿鑿控訴:“別以為我不知你想干翻侯艷潔啊,你背后收拾他的那幾回,他個老王八全給我算頭上了,他現在看見我時,眼睛里面帶刀子?!?/br> 說完又咻地一根手指指過來:“你這個沒良心的,我替你頂了多少事??!你竟然還要處處搜集我的證據?!?/br> “整死我你就開心了,”于霽塵垂下手,要死不活地趴著呢喃,“我若死,你便更自由,坐上商會會長位,擁有家財無數,那還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轉頭就把我忘個干凈,唉,我的命真苦?!?/br> 一通牢sao反倒是把水圖南逗笑:“你若死了,我肯定給你供奉牌位,放心吧?!?/br> “那就多謝了?!庇陟V塵胡謅八扯,心里樂開了花。 水圖南:“不客氣,好歹妻一場?!?/br> “你既然都這樣說了,”于霽塵被那句“妻一場”逗笑,招招手口無遮攔道:“那就再陪我睡一晚吧?!?/br> 水圖南耳朵驟熱,無意識地捏緊擦頭發的巾子:“外面還有好多人在盯梢呢,別讓史泰第懷疑,那才功虧一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