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于霽塵留中年吏坐下同吃酒,恭敬地請他上座:“上官們都在享樂,這會兒不會過問庶務,紀大人只管坐就是,這可是嘲娘特意準備的?!?/br> “嘲娘?”中年吏紀奮不再推辭,坐在上座,“我聽嘲娘說過,于老板幫過她很多,是她的恩人?!?/br> 嘲娘和于霽塵有利益往來?水圖南暗暗驚詫。 于霽塵給紀奮倒酒,不由得嘆息:“都是苦命人,當不上嘲娘如此高看,我也聽嘲娘說過紀大人,您這一輩子,本不該只屈在這總督府,做個小小皂隸的?!?/br> 好像嘲娘是什么“紅繩”,一經搬出來,就把紀奮和于霽塵的關系拉得很近,看來這位嘲娘確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水圖南不說話,努力降低著存在感,安靜聽于霽塵和紀奮聊天。 每一次跟在于霽塵身邊,她都能或多或少學到些東西。 提起此生的不甘和遺憾,整日瞎忙的紀奮不免露出幾分滄桑神色,主動和于霽塵干掉杯中酒:“往事已矣,多說無益,還沒感謝于老板上回送的好茶葉,我再敬你一杯?!?/br> 說著,兩人又是杯酒下肚。 于霽塵向紀奮打聽總督府近況,紀奮看里外沒有外人,在坐只有于老板的夫人,壓低聲音嘆道:“于老板是自己人,我就不藏著掖著,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簡單舉個例子吧,曹總督在這里公務將近十年,從不曾在公事之外舉辦過任何酒宴,現在的總督府,簡直烏煙瘴氣?!?/br> 二堂里歌舞升平,熟悉的琵琶聲傳來,“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1】,一聽便只是嘲娘,紀奮更傷感幾分:“人活著,可真難??!” 又幾杯酒下肚,于霽塵也露出幾分傷感,真情流露道:“誰說不是呢,曹總督不在,我做那些事,心里也是非常沒底,總怕有一天,頭上的天會塌下來,一旦天塌,似我這般商賈便是首當其沖,必死無疑吶?!?/br> 紀奮在總督府當皂隸頭子,這回改稻為桑的許多事他也經手,算是曉得幾分于霽塵的做為,同情道: “我看這回巡查使來,就是為了回去給那二位官爺表功,我聽跟巡查使同來的人說,他們里面有吏部的人,大約是來提前考核那二位,待他日那二位因功擢拔,于老板不是要白辛苦一場?” 他靠近過來低語:“你和我老紀一樣,是以心換心的個實在人,有些時候,你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的?!?/br> 水圖南沒聽清楚二人說了什么,但清楚看見于霽塵那張臉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抓著紀奮的手,情真意切道:“紀老哥是個大好人,嘲娘果然沒有看錯,老哥放心,以后,只要有小弟在織造局,一定保嘲娘平安無虞!” 于霽塵的身份現在是水漲船高,連湯若固都要讓三分,紀奮自然是信的,二人把酒言歡,稱兄道弟,水圖南只覺得于霽塵這演技,可真是爐火純青。 不多時,吃好喝好的巡查使,要見江寧的幾個商賈。 昔日威嚴正義的總督府二堂,此刻衣香鬢影,香霧重重,侯艷潔、水圖南和于霽塵一字排開,戰戰兢兢跪拜在堂下空地上。 “起來吧,”食案后的巡查使左擁右抱,大約是曉得這幾人都是自己人,舉止毫無收斂,笑吟吟道:“侯會長?” “是,小人在?!焙钇G潔被巡查使的官威壓得不敢抬頭。 巡查使道:“聽說這些歌舞美人,都是你特意安排的,有心了?!?/br> 侯艷潔激動不已,連連作揖:“能為大人做點事,是小人祖墳上冒青煙的大福分!” 巴結的真緊。 巡查使道:“侯會長何必客氣,侯家數代為江寧經管商會,大邑可是知道你的功勞的,好好干,朝廷不會虧了你?!?/br> 侯艷潔聽得感恩戴德。 巡查使的目光,繼而落在中間的水圖南臉上,輕描淡寫道了句:“水老板是吧,你做的不錯?!?/br> 說完就沒了。 主要負責五十萬匹絲綢生產的水圖南,被夸一句做的不錯就沒了下文。 水圖南懶得巴結這豬頭狗腦的家伙,欠身算是施了個禮。 巡查使的目光再往旁邊去,隔著半間大堂,隔著繚繞的香云和青煙,他看見最邊上那個一襲竹青色布衣的年輕人。 瞧著對方那白到反光的面部輪廓,和頗為壯實的身影,他驀然覺得有點眼熟,但是性別不對。 “你就是大通于霽塵?”巡查使說著話,下意識覷一眼那邊安靜吃菜的霍偃,親切道:“去年的十五萬匹生絲生產,本官在大邑聽說了,于老板真是青年才俊,有能耐,有頭腦,前途不可限量吶,???哈哈哈哈哈!” 他和左右的史泰第任義村相視而笑,挺看重這個年輕人的。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真正織出那些絲綢的,是水圖南帶領的水氏織造,其他人算是輔助之功,巡查使重于輕水,無非是因為水圖南是女子,他看不上。 霍偃坐下后悶著頭獨自吃喝,巡查使不敢亂攀扯這位,趁著大家放聲而笑,氣氛輕松,巡查使試探道:“小霍指揮使覺得呢?” 霍偃正在埋頭喝湯,全場就“他”一個認真吃飯的,聞言放下碗,不冷不熱看向堂下,不冷不熱道:“家母頂喜歡水氏的古香緞,說水老板能經營好水氏織造,必是蕙質蘭心,胸中自有青云?!?/br> 霍偃的母親,是五品儀前奉筆使于冠庵,是季后身邊的人,巡查使在大邑見到她時,也得恭敬給人家行禮的。